《孟子》第四篇 公孫丑下 第一章
原文: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譯文:孟子說:“有利的時機(jī)和氣候不如有利的地勢,有利的地勢不如人齊心協(xié)力。譬如有座內(nèi)城方圓三里、外城方圓七里的城邑,四面圍攻都不能夠攻破。既然四面圍攻,總有遇到好時機(jī)或好天氣的時候,但還是攻不破,這說明有利的時機(jī)和氣候不如有利的地勢。另一種情況是,城墻不是不高,護(hù)城河不是不深,守城的武器裝備不是不銳利堅固,糧草也不是不充足,但是軍民們還是棄城而逃了,這就說明有利的地勢不如人的齊心協(xié)力。
原文: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br/>
譯文:所以說:老百姓不是靠封鎖邊境線就可以限制住的,國家不是靠險要的山河就可以保住,揚(yáng)威天下也不是靠銳利地武器裝備做到的。擁有道義的人會得到很多援助,失去道義的人得到的援助就很少。援助的人少到極點,連親人也會叛離;援助的人多到極點時,天下人都會順從他。以全天下人都順從的力量去攻打連親人都會叛離的人,必然是不戰(zhàn)則已,戰(zhàn)無不勝的了?!?/p>
《孟子》第四篇 公孫丑下 第二章
原文: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fēng)。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
譯文:孟子準(zhǔn)備去朝見齊王,卻碰上齊王派人來傳話說:“我本應(yīng)該來看您,但是感冒了,不能吹風(fēng)。明早我將上朝處理政務(wù),不知您能否來朝廷上,讓我見到您?”
原文: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p>
譯文:孟子回答說:“不幸得很,我也生病了,不能去朝堂?!?/p>
原文:明日,出吊于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譯文:第二天,孟子要到東郭大夫家里去吊喪。公孫丑說:“昨天您托病謝絕了齊王的召見,今天卻又去東郭大夫家里吊喪,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原文: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譯文:孟子說:“昨天生病,今天病好了,為什么不可以去吊喪呢?”
原文:王使人問疾,醫(yī)來。
譯文:齊王派人來問候孟子的病情,并且?guī)砹舜蠓颉?/p>
原文: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于朝,我不識能至否乎。”
譯文:孟仲子應(yīng)付說:“昨天大王召見的時候,他正生著病,不能去朝堂。今天病稍微好一點了,已經(jīng)上朝廷去了,但我不知道他能否到達(dá)朝中。”
原文:使數(shù)人要于路,曰:“請必?zé)o歸,而造于朝!”
譯文:孟仲子又立即派人到路上去攔孟子,轉(zhuǎn)告孟子說:“請您無論如何不要回家,趕快去朝堂吧!”
原文: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
譯文:孟子不得已只能到景丑的家里去借住一宿。
原文: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p>
譯文:景丑說:“在家庭里有父子,在家庭外有君臣,這是人與人出之間最重要的倫理關(guān)系。父子之間以慈恩為主,君臣之間以恭敬為主。我只看見齊王尊敬您,卻沒看見您尊敬齊王?!?/p>
原文: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于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p>
譯文:孟子說:“哎!這是什么話!齊國人沒有一個拿仁義之道去跟齊王談?wù)摰?,難道真認(rèn)為仁義不好嗎?不是。他們心里想的是:‘他哪里配得上談?wù)撊柿x呢?’這才是他們對齊王最大的不恭敬。至于我,不是堯舜之道就不敢拿來向齊王陳述。所以,齊國人中沒有誰比我更對齊王恭敬了?!?/p>
原文: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p>
譯文:景丑說:“不,我不是說的這個方面。《禮》書中說:‘父親召喚,不等到應(yīng)‘諾’,‘唯’一聲就起身;君王召喚,不等到車馬備好就起身。’可您呢,本來就準(zhǔn)備朝見齊王,聽到齊王的召見卻反而不去了,這似乎與禮不和吧?!?/p>
原文: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dá)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于伊尹,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
譯文:孟子說:“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呀!曾子說過:‘晉國和楚國的財富,是我們無法比的。不過,他有他的財富,我有我的仁;他有他的爵位,我有我的義。我有什么不如他的呢?’曾子說這些話難道沒有道理嗎?應(yīng)該是有道理的罷。天下有三樣最尊貴的東西:一樣是爵位,一樣是年齡,一樣是德行。在朝廷上最尊貴的是爵位;在鄉(xiāng)里最尊貴的是年齡;至于輔助君王治理百姓,最尊貴的是德行.他怎么能夠憑爵位就來怠慢我的年齡和德行呢?所以,大有作為的君主一定有他不能召喚的大臣,如果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出謀劃策,就親自去拜訪他們。這就叫尊重德行喜愛仁道,不這樣,就不能夠做到大有作為。因此,商湯對于伊尹,先向伊尹學(xué)習(xí),然后才以他為臣,于是不費(fèi)大力氣就統(tǒng)一了天下;桓公對于管仲,也是先向他學(xué)習(xí),然后才以他為臣,于是不費(fèi)大力氣就稱霸于諸侯?,F(xiàn)在,天下各國的土地都差不多,君主的德行也都不相上下,相互之間誰也不能高出一籌,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君王們只喜歡用聽他們的話的人為臣,而不喜歡用能夠教導(dǎo)他們的人為臣。商湯對于伊尹,桓公對于管仲就不敢召喚。管仲尚且不可以被召喚,更何況不屑做管仲的人呢?”
陳臻問曰:“前日于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饋七十鎰而受;于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當(dāng)在宋也,予將有遠(yuǎn)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韬螢椴皇??當(dāng)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韬螢椴皇??若于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陳臻問道:“過去在齊國,齊王饋贈上等金一百鎰,您不接受;后來在宋國,宋君饋贈七十鎰,您受了;在薛,田家饋贈五十鎰,您也受了。如果過去不接受是對的,那今天接受就錯了;如果今天接受是對的,那過去不接受就錯了。在此,老師必居其一?!泵献诱f:“都是對的。當(dāng)在宋國的時候,我正要遠(yuǎn)行,對遠(yuǎn)行之人一定要送些盤纏,他說:‘奉上些盤纏?!覟槭裁床皇埽吭谘Φ臅r候,我聽說路上有危險要戒備,他說:‘聽說您要戒備,奉上些錢買兵器吧。’我為什么不受?至于在齊國,卻沒什么理由。沒什么理由卻奉送錢財,這是賄賂我。哪里有正人君子會被賄賂收買呢?”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 “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zhuǎn)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痹唬骸按朔蔷嘈闹脼橐??!痹唬骸敖裼惺苋酥Q蚨鵀橹林撸瑒t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他日,見于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睘橥跽b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孟子到了平陸,對當(dāng)?shù)亻L官說:“如果你的戰(zhàn)士一天幾次擅離職守,你殺掉他嗎?”答道:“用不著幾次〔,我就殺掉他了〕。”孟子說:“那么,你自己的失職也很多了。災(zāi)荒之年,你的百姓,年老體弱到溝壑中去等死的,青壯年到四面八方去流浪的,將近一千人了。”答道:“這不是距心力所能及的。”孟子說:“比如有人接受別人的牛羊而替人放牧,那一定要替牛羊?qū)ふ夷翀龊筒萘狭恕U夷翀龊筒萘蠜]找到,是把牛羊退還原主呢,還是站在那兒看著它們一個個餓死呢?”答道:“這就是距心的罪過了?!焙髞恚献映婟R王,說:“王的地方長官,我認(rèn)識了五位。明白自己的罪過的,只有孔距心?!辈⒑涂拙嘈牡恼勗拰ν鯊?fù)述了一遍。王說:“這個也是我的罪過呢!”
孟子謂蚳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shù)月矣,未可以言與?”諫于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齊人曰:“所以為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zé)也,則吾進(jìn)退豈不綽綽然有余裕哉?”
孟子對蚳鼃說:“你辭去靈丘邑長官,要去做治獄官,好像是對的,因為可以向王進(jìn)言?,F(xiàn)在,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你還不能向王進(jìn)言嗎?”蚳鼃向王進(jìn)諫不被采納,因此辭職而去。齊國有人說:“孟子替蚳鼃打主意打得不錯;但是他如何替自己打主意,那我還不知道。”公都子把這話轉(zhuǎn)告孟子。孟子說:“我聽說過這樣的話:有官職的,不能盡其職責(zé),便應(yīng)該離去;有進(jìn)言責(zé)任的,進(jìn)諫不被采納,也應(yīng)該離去。我既無官職,又無言責(zé),那么我是留下還是離去,不是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嗎?”
孟子為卿于齊,出吊于滕,王使蓋大夫王為輔行。王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在齊國做卿,奉命到滕國去吊喪,齊王還派蓋邑長官王當(dāng)副使同行。王同孟子朝夕相處,齊滕兩國來回的旅途,孟子沒和他談過公事。公孫丑說:“齊國卿的官位,也不算小了;齊滕間的路途,也不算近了;但來回一趟,卻沒和他談過公事,為什么呢?”孟子答道:“他既然獨(dú)斷專行,我還說什么呢?”
孟子自齊葬于魯,反于齊,止于嬴。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yán),虞不敢請。今愿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 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dá)于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后盡于人心。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dú)不然?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于人心獨(dú)無恔 乎?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br/>
孟子從齊國到魯國營葬,然后返回齊國,停在了嬴縣。充虞請問道:“承您看得起我,讓我總管棺槨的制造工作。事情很急迫,我便不敢請教。今天敢來請教:棺木似乎感覺太豪華了。”孟子答道:“上古棺槨的尺寸,并沒有什么規(guī)范;到了中古,才規(guī)定棺厚七寸,槨的厚度與棺相稱。從天子一直到老百姓,講究棺槨不單單為了美觀,而是必須這樣,才算盡了孝子之心。好材料不能得到,當(dāng)然不稱心;沒有財力買那好材料,還是不稱心。好材料最終到手了,當(dāng)然就是有財力;古人又都這樣做了,我為什么單單不這樣做呢?而且,僅僅做到不讓死者的遺體挨著泥土,對孝子來說,難道就稱心如意了嗎?我聽說過: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當(dāng)在父母身上去省錢?!?/p>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噲。有仕于此,而子悅之,不告于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則可乎?——何以異于是?” 齊人伐燕?;騿栐唬骸皠颀R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yīng)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yīng)之曰:‘可?!巳缭唬骸肟梢詺⒅俊瘎t將應(yīng)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褚匝喾パ?,何為勸之哉?”
沈同憑著他與孟子的私交問道:“燕國可以討伐嗎?”孟子答道:“可以。子噲不可以把燕國讓給別人,子之也不可以從子噲那兒接受燕國。比如有個士人,你很喜歡他,便不跟王說一聲就把你的俸祿官位都送給他;那士人呢,也沒得到王的任命就從你那兒接受了俸祿官位,這樣可以嗎?——子噲、子之私相授受的事和這件事有什么不同呢?”齊國討伐了燕國。有人問孟子說:“你曾勸齊國伐燕國,有這回事嗎?”孟子答道:“沒有,沈同曾問我說‘燕國可以討伐嗎?’我回答說:‘可以?!麄兙瓦@樣討伐燕國了。他如果問誰可以去討伐它,那我會回答說:‘是天吏,才可以討伐它?!热绗F(xiàn)在有個殺人犯,有人問道:‘這犯人該殺嗎?’那我會說:‘該殺。’如果他再問:‘誰可以殺他?’那我會回答:‘治獄官才可以殺他。’如今卻是另一個燕國去討伐燕國,我為什么去勸他呢?”
燕人畔。王曰:“吾甚慚于孟子。”陳賈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于王乎?賈請見而解之。” 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痹唬骸笆构苁灞O(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圣人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br/>
燕國人反叛齊國。齊王說:“我對于孟子感到很慚愧?!标愘Z說:“王不要憂慮。王自己想想,您和周公比比,誰更仁更智呢?”齊王說:“哎!這是什么話呀!〔我怎敢和周公相比?〕”陳賈說:“周公讓管叔監(jiān)督殷國遺民,管叔卻率領(lǐng)他們叛亂;如果周公預(yù)知而派管叔去,那便是不仁;如果周公未能預(yù)知而派他去,那便是不智。仁和智,連周公都沒有完全做到,何況您呢?我請求您讓我去見見孟子,以便解釋解釋?!标愘Z來見孟子,問道:“周公是怎樣的人?”答道:“古代的圣人。”陳賈說:“他讓管叔監(jiān)督殷朝遺民,管叔卻率領(lǐng)他們叛亂,有這回事嗎?”答道:“有的?!眴柕溃骸爸芄橇系剿麜褋y而派他去的嗎?”答道:“沒有料到的。”陳賈說:“如此說來,圣人也會犯錯嗎?”孟子答道:“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難道弟弟會疑心哥哥嗎?〕周公的錯誤,不是合情合理的嗎?而且,古代的君子,有了錯誤,隨時改正;今天的君子,有了錯誤,還將錯就錯。古代的君子,他的過錯,就像日食月食一般,老百姓人人都看得到;當(dāng)他改正時,人人都抬頭望著。今天的君子,又何止將錯就錯,還要為這錯誤振振有詞說一通呢!
孟子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愿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愿也。” 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yǎng)弟子以萬鐘,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
孟子辭去官職準(zhǔn)備回老家,齊王到孟子家中相見,說:“過去希望看到您,未能如愿;后來能夠同朝共事,我真高興;現(xiàn)在您又扔下我回去了,不曉得我們今后還可以見面不?”答道:“這個,我只是不敢請求罷了,本來是很希望的?!边^了幾天,齊王對時子說:“我想在國都中央給孟子一幢房屋,用萬鐘之粟來養(yǎng)育他的學(xué)生,使各位大夫和百姓都有個榜樣。你何不為我去和孟子談?wù)?!?/p>
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dú)于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胖疄槭幸?,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時子便托陳臻把齊王的話轉(zhuǎn)告孟子,陳臻也就把時子托付的話告訴了孟子。孟子說:“就是,那時子哪曉得這事是做不得的呢?假使我想發(fā)財,辭去十萬鐘的俸祿來接受這一萬鐘的贈予,有這種發(fā)財法嗎?季孫說過:‘奇怪呀子叔疑!自己要做官,別人不用,也就算了,卻還要讓他的兒子兄弟來做卿大夫。是人嘛,誰不想升官發(fā)財?而他卻想把升官發(fā)財?shù)氖露級艛嗥饋??!彩裁唇小畨艛唷??〕古代做買賣,是拿自己有的去換自己沒有的,有關(guān)部門只是管理管理罷了。卻有這么個賤男人,一定要找個高坡登上去,左邊望望,右邊望望,想把整個市場的利潤一口獨(dú)吞。別人都覺得這家伙卑劣,因此征他的稅。向商人征稅就是從這個賤男人開始的?!?/p>
孟子去齊,宿于晝。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yīng),隱幾而臥??筒粣傇唬骸暗茏育R宿而后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fù)敢見矣?!痹唬骸白?!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
孟子離開齊國,在晝縣過夜。有一位想替齊王挽留孟子的人坐著對孟子說話,孟子未予理睬,伏在坐幾上打瞌睡。來人不高興地說:“為了和您談話,我昨天就整潔身心,想不到您竟打瞌睡,不聽我說,請允許我今后再不敢和您見面了。”〔說著,起身要走。〕孟子說:“坐下來!讓我明白地告訴你。過去,〔魯繆公是如何對待賢者的呢?〕他如果沒有人在子思身邊,就不能使子思安心;如果泄柳、申詳沒有人在魯繆公身邊,也就不能使自己安心。你替我這個老人家考慮一下吧:我的待遇還比不上子思,〔你不去勸齊王改變態(tài)度,卻來挽留我,〕那么,是你對我這老人家做得絕呢,還是我這老人家對你做得絕?”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 高子以告。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于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歸志。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于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于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后宿哉?” 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
孟子離開了齊國,尹士對別人說:“不曉得齊王不能夠做商湯、周武,那是孟子糊涂;曉得齊王不行,然而還要來,那他就是來求取富貴的。大老遠(yuǎn)跑來,話不投機(jī)而離去,在晝縣住了三晚才離開,為什么這樣拖拖拉拉呢?這種情形我很不喜歡!”高子把這話告訴了孟子。孟子說:“那尹士哪能了解我呢?大老遠(yuǎn)跑來和齊王見面,是我抱有希望;話不投機(jī)而離去,難道是我希望的嗎?我只是不得已罷了。我在晝縣住了三晚才離開,我心里覺得還是太快了,我心想王或許會改變態(tài)度的;王如果改變態(tài)度,就一定會召我返回。我出了晝縣,王還沒有追回我,我才鐵定了回鄉(xiāng)的念頭。即便這樣,我難道肯拋棄王嗎?王仍然足以行仁政;王如果用我,又何止齊國的百姓得享太平,天下的百姓都將得享太平。王或許會改變態(tài)度的!我天天盼啊盼啊!我難道非要像那小肚雞腸男人一般:向王進(jìn)諫,王不接受,便生悶氣,失望不滿全寫在臉上;一旦離開,就跑得精疲力竭才肯歇腳嗎?”尹士聽了這話后說:“我尹士真是個小人哪!”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痹唬骸氨艘粫r,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余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
孟子離開齊國,在路上,充虞問道:“您的臉色好像不太高興似的??梢郧拔衣犇v過,‘君子不抱怨天,不責(zé)怪人’?!泵献诱f:“那是一個時候,現(xiàn)在又是一個時候,〔情況不同了。從歷史上看來,〕每過五百年一定有位圣君興起,這期間還會有命世之才脫穎而出。從周武王以來,已經(jīng)七百多年了。論年數(shù),已過了五百;論時勢,也該有圣君賢臣出來了。除非上蒼還沒想到要讓天下太平,如果上蒼想要讓天下太平,當(dāng)今這個時代,除了我,又有誰呢!我為什么要不高興呢?”
《孟子》第四篇 公孫丑下 第十四章
原文: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
譯文:孟子離開齊國,住在休地。公孫丑問他:“做官而不接受俸祿,這是古時候的規(guī)范嗎?”
原文:曰:“非也。于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于齊,非我志也。譯文:孟子說:“不是,在崇地的時候我見到齊王,退下來我就有離開的念頭,我不想改變這種念頭,所以就不接受俸祿。后來齊國發(fā)生了戰(zhàn)爭,不能夠申請離開。長期留在齊國,并不是我的意愿?!?/p>
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曰:“非也。于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于齊,非我志也?!?/p>
孟子離開齊國,住在休地。公孫丑問道:“做官卻不受俸祿,合乎古道嗎?”孟子說:“不。在崇,我見到了齊王,回來便有離開的想法;不想改變,所以不接受俸祿。不久,齊國有戰(zhàn)事,這時不宜請求離開。然而長久淹留在齊國,并不是我的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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