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山楂丸

常宇

尤其是當我滿懷激情地來到北京，準備深造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著實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既然這輩子打算做個中醫(yī)，打算踏踏實實地做一個好大夫，就應該扎扎實實地在基層的土壤里，以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來看病和生活的，決不應該虛榮地來到繁華浮躁的大城市！

現(xiàn)今藥店里的健胃消食品已經(jīng)非常多了，可以說是琳瑯滿目，而且越來越精致，越來越高級，但我總是時不時地想起童年時代的山楂丸，并由此想到自己錯失的中醫(yī)情緣和一生都無法化解的遺憾！

相信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會記得童年時代的山楂丸的，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在邊遠小城的小孩子眼里，山楂丸不是什么苦藥，它就像一串極為難得的糖葫蘆，酸酸甜甜，讓人回味三秋。

山楂丸是我記憶中接觸的第一種中藥，也正是因為味道極好的山楂丸和那個溫和而令人景仰的老大夫，使我對中醫(yī)產生了難以述說的好感，也毅然決然地開始了自己艱辛苦澀的中醫(yī)生涯。

一

大概是在五六歲時，我可能是患上兒童常見的厭食癥，但程度比較重，極不愛吃飯，也變得瘦骨嶙峋的，爸爸媽媽非常犯愁。后來，媽媽輾轉托熟人求到當?shù)刂膬嚎漆t(yī)生——“陳花仙”（據(jù)說花仙是專為兒童治病的醫(yī)生，大概人們更多地記得他的雅名，而不記得他的真實姓名了），答應可以給我看看。

一天，媽媽帶我等候在他的家里，他的家里早已坐滿了吱哇亂叫的小孩。記憶中等了很長很長時間，陳花仙老先生才出診回到家里，又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直等到天都大黑了，才輪到給我看病了。

“陳花仙”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的老先生，眼睛有神，印堂發(fā)亮，說話慢條斯理。他笑咪咪地望著我說：“怕打針嗎？”我急忙點點頭，他看了舌脈后，便用很長時間捋我手指上的血脈，按壓我的掌心，然后長時間地觀察顏色。

媽媽可能是對我的厭食傷透了腦筋，或許是覺得等到“陳花仙”這樣一個就診的機會實在難得，就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總之，剛開始媽媽非常緊張，甚至誠惶誠恐，磕磕巴巴地向他講述我極難進食、現(xiàn)在皮已包骨的煩惱，后來變成了喋喋不休地詢問和祈求：“大夫，能治好嗎？求您給開點好藥吧！求您給開點管用的藥吧！”

陳花仙老先生抬起頭，拍拍我的頭，仍然笑瞇瞇地說：“不要緊，不要緊，讓這個瘦丫頭吃上一陣子藥丸吧！”然后把處方遞給媽媽，媽媽虔誠地接過藥方，像珍藏寶物一樣放進包里，然后領著我進了藥店，然后，平日里精打細算的媽媽毫不猶豫地按照處方買了三盒丸藥——山楂丸。

自從我發(fā)現(xiàn)山楂丸可以抵2顆極為難得的糖果時，我每天就眼巴巴地盼望著吃飯前的那段幸福時光，哥哥和姐姐用羨慕的眼神瞅著我美滋滋地吃下一顆山楂丸。

有一次，我竟然忍不住偷偷地吃了二丸、三丸……半盒！后來媽媽再也不讓我自己去拿山楂丸，而是鎖到了柜子里，由她每次親自拿給我吃。后來我感到委屈的是，媽媽似乎藏丟了我的山楂丸，明明是20丸為什么我只吃了17次就沒有了！

二

大概就是因童年時代味道像糖葫蘆一樣的山楂丸和媽媽接過老大夫處方時那種信任的目光，長大后我選擇了中醫(yī)，并且把自己最年輕、最有精力的那幾年好時光都獻給了中醫(yī)。

然而，我發(fā)現(xiàn)，對于中醫(yī)的認識，僅僅靠那種山楂丸的情緣和羨慕良醫(yī)特有的人格魅力，是遠遠不夠的。

尤其是當我滿懷激情地來到北京，準備深造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著實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既然這輩子打算做個中醫(yī)，打算踏踏實實地做一個好大夫，就應該扎扎實實地在基層的土壤里，以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來看病和生活的，決不應該虛榮地來到繁華浮躁的大城市！在這種以快速聚斂財富為目標、以香車豪宅論成敗的氣氛里，對于需要長時間積累和感悟的中醫(yī)成長真是一種莫大的錯位。

更讓人無奈的是，京城有限的職位讓眾多涌入北京的中醫(yī)學子不得不面對沒有飯碗的尷尬。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有點像拋物線，越往上走，越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如今我是混在北京了，但卻走在中醫(yī)的邊緣，為了生活，將青春年少時的夢想和豪情都拋到九霄云外，不能割舍京華生活的我每天以文字為生，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雖然也接觸過大小官員、大小專家、大小老板、藥農鄉(xiāng)醫(yī)，增長了很多見識，但只是心里仍缺少賴以依靠的充實感。

我經(jīng)常夢見自己安心地坐在一個小診所里，從容地和患者聊著天，寫著方子……

現(xiàn)今藥店里的健胃消食藥品已經(jīng)非常多了，可以說是琳瑯滿目，而且越來越精致，越來越高級，但我總是時不時地想起童年時代的山楂丸，并由此想到自己錯失的中醫(yī)情緣和一生都無法化解的遺憾！

后記：這是5年前自己找不到努力方向時的一種茫然無奈情緒，曾以小文記之，想不到多有共鳴。

略走出生活低谷的我回想，其實像中醫(yī)這樣關乎生命和健康的職業(yè)，是值得為之永久陶醉的——不管是妙手仁心解頑疾，還是廣傳養(yǎng)生保健之道理，或為中醫(yī)藥行業(yè)的發(fā)展做一些點點滴滴的努力，都是非常充實和值得回味的。

只是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碰撞中，中醫(yī)人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中的不盡人意，如果在心中真正能化解，那感覺也許會迥然不同，這大概也是一些中醫(yī)學子必經(jīng)的心路歷程——從偏遠的地方來，要變成一只現(xiàn)代的蟬，總要比別人多蛻幾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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