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學(xué)說觀念的源起

五行，在中國傳統(tǒng)的言語系統(tǒng)中，通常是指水、火、木、金、土五種構(gòu)成事物的元素和促使事物發(fā)展變化的動力；又指仁、義、禮、智、信五常即五種倫理道德規(guī)范。

關(guān)于五行的起源和最初的具體的所指，可謂眾說紛紜。人們“尋本探源”的努力，無疑是要找出五行的根，析解先民們?yōu)槭裁匆v“五行”——講五行的目的何在。但是，這“根”箏實是一道迷障，是現(xiàn)代人誰都可以說說，但誰也不敢保證閂已能說得清，能看得明的東西。因此，在這里沒有必要對現(xiàn)代人的各種說法一一例舉，更沒有必要分辯誰對誰錯，誰是誰非。但是，如果把五行學(xué)說視為一顆枝繁葉茂的參天之樹，那么無疑還是要追尋這顆種子是什么時候播下的，為什么播下,它生長在何地，它的根在何處。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屈原天問》)是誰？在何時?為什么提出了五行？《尚書?洪范》說“天乃錫禹洪范九疇”，九疇的第一項是五行，“初一曰五行"，五行是水、火、木、金、土。五行是天賜的恩物，這在現(xiàn)代人看來不過是神話。但這在《洪范》的作者眼里，或許是亊實。它隱約透露出這樣的觀念：不要去追問五行的根源，追問是一種徒勞，關(guān)鍵是順五行之性而治天下。在此，讓我們暫停屈原式的追問，從殘存的古籍中尋繹一下五行觀念的歷史展開。

五行一詞，始見于《尚書?甘誓》。按照傳統(tǒng)的說法，《甘誓》是夏代的遺文。其誓云：“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六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边@里的五行，究競是指什么，現(xiàn)在已難以考定。雖然后世的注疏之人多以這里所說的五行為金、木、水、火、土，但《甘誓》本文并沒有明說。同樣，也不能由此斷言五行觀念起于夏初，它可能更早，也可能更晚。這里，最耐人尋味的是以“威侮五行”為剿絕有扈氏的理由。因為“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就要被剿絕，而且是要被天滅絕，“五行”是何等的神圣。這與《洪范》所言的五行出于天賜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五行出于天賜可以說是《甘誓》的潛在前提。按照《甘誓》的說法，可以得出這樣的推論邏輯：五行出于天賜，你有扈氏威侮五行，就是威侮天，天就要讓我來剿絕你。因此，如果說沒有五行出于天賜這樣的觀念為前提，那么“行天之罰”云云則是以天為借口，是對天的威侮。由此，可以說<洪范〉所記箕子陳述的五行出于天賜的觀念與《甘誓》以“威侮五行”就要遭受天罰的觀念是一致的。如果按照傳統(tǒng)的說法，以《甘誓》為夏代的遺文，以《洪范》為周武王時期的作用品，那么可以說五行出于天賜的觀點自夏至周代代相傳，也可以說五行觀念在夏商時期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

五行觀念在《洪范》中第一次得到系統(tǒng)的闡釋。按照傳統(tǒng)的觀念，公元前十一世紀末，周武王克商之后，向殷商貴族箕子討教治理天下的大法；“訪問箕子以天道，箕子以《洪范》陳之”。萁子說洪范九疇是天賜給禹的，禹以洪范九疇治水，治水成功；“彝倫攸敘”而天下大治。洪范九疇的第一疇是五行，而五行之排序以水為第一?！耙辉凰?，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精作甘?！薄皾櫹碌仁俏逍兄?，“咸”等是五行之味。由此看來，對天地萬物歸為五行的劃分標準，不是由形貌，而是由屬性。凡是具有“潤下”之性的皆屬水，凡是具有“炎上”之性的皆屬火，凡是具有“曲直”之性的皆屬木，凡是具有“從革”之性的皆誠金，凡是具有“稼穡”之性的皆屬土。所謂屬性，不是不可以從直感上辯別的，而是都有一定的味即咸、苦、酸、辛、甘等。這里，五行顯然不是五種物質(zhì)，而五種元素。整個世界都是由這五種元素構(gòu)成，人若把握了這五種元素，就把握r世界的規(guī)則。因此，禹依五行治水、治天下都取得了成功。因此，五行的根本是用，五行觀念的提出與經(jīng)世致用是相關(guān)的。換言之，雖然并不能確證是誰提出了五行，是依據(jù)什么提出了五行，但是可以斷言提出五行是為了解決現(xiàn)實活動中所遇到的問題。《洪范》第一疇列出與“五行”相對的五事就是明證之一。對此，我們還可以從神話傳說中找到例證。

中國神話傳說中的華人燧人氏、伏羲氏、神農(nóng)氏都與火、水、木、金、土相關(guān)。如燧人氏鉆木取火，人們把他視為火的發(fā)明者，伏義氏教民漁畋，與水和木有關(guān)，即“焚林而畋，竭澤而漁”（譙周《古史考》),神農(nóng)氏制耒梠耕而食，與從革之金和稼檣之土相關(guān)。可以說五行的源始，與中華民族文明同步。在文明的進一步發(fā)展中，人們越來越感到了五種東西的不可或缺，遂將水、火、木、金、土神圣化，視為是天踢生民之物，生民用之而得以解決生存問題。誰“威侮”了五行，就是剝奪了生民生存的根本，就要道受天的懲罰。王夫之曾說“五行者何？行之為言也，用也。天之化，行樂人以陰瞇下民，人資其用于天，而王者以行其政者也。”(《尚書引義?洪范二》)大抵是不差的。因此，可以說原初的五行就是指五種與人的生存密切相關(guān)的存在物，是在生民使用器物中產(chǎn)生的樸素的對器物依戀的觀念。人們依戀器物，而且神化之，這在原始的自然崇拜中屢見不鮮。由依戀而崇拜，而視為天地萬物的楮靈，視為天地萬物最基本的構(gòu)成元素。或許，五行觀念就是這樣產(chǎn)生、發(fā)展的。人們依戀器物關(guān)鍵是器物的可用性，器物不可用(這里所說的用不僅是指把器物章過來用，還指器物可以保佑人)，人也就不會依戀，所以五行觀念的醞釀是五行的可用性和有用性。

人依五行而行五事，五琪修，則五行順；五事不修，則五行亂。那么五行的順亂是靠什么來驗證的？五行順亂顯然不能靠五事的修否驗證，因為五行的順亂是驗證五事修否的標準。五行的順亂皆有表征，人們通過這表征來判斷五行的順亂，進而判斷五亊的修否。這就是“庶征”?！逗榉丁返牡诎水牼褪恰澳钣檬鳌?，“庶征”就是表征或象征。這些“庶征”是“曰雨、曰旸、曰燠、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序，庶草蕃蕪?！薄拔逭邅韨洹钡奈逭呤怯辍㈥柟?、熱、寒和風，而“時”則是說這五者的秩序。如果雨、陽光等按照秩序而來，各種植物都會長得很茂盛，也表明五淇修即做得很好。五事修，則五行順，則出現(xiàn)休征（即吉祥的象征），即及時的雨、及時的陽光、及時的熱、及時的寒、及時的風；否則，就出現(xiàn)咎征（即不吉的象征）；即連綿的雨、連續(xù)的陽光、連續(xù)的熱、連續(xù)的寒、連續(xù)的風。這也就是根據(jù)天象來判斷人亊的得失。

《洪范》中的五行觀念其實還是很原始的，它對五行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及其五行與天地萬物和人事的關(guān)系都沒有談及，對天象與人負之間關(guān)系也采用機械對應(yīng)的解決。它所重視的是五行的功用。這種看法，在《左傳》和《國語》中也都有記載?！蹲髠鳌氛压迥暧涀赢a(chǎn)語：“天地之經(jīng)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昭公三十二年記史墨語：“天有三辰，地有五行”，《國語?色語上》記展禽語:“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所言皆重功用。值得注意的是史伯（周幽王時的太史）所說的“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故先乇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保ā秶Z?鄭語》）上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則萬物之事莫不有五行，無限多樣的世界統(tǒng)一于五行。這種很明晰的構(gòu)成論觀念可以說是對《洪范》思想的發(fā)展。

總而言之，五行源于先民日常生活中對器物的運用，由運用器物而依戀、崇拜器物，遂賦予器物的神性，而以之為人行事的根本和宇宙萬物構(gòu)成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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