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兩宋煉丹術中的非金石藥物

一、煉丹術藥物轉型的原因

(一)醫(yī)學、本草知識的積累

傳統(tǒng)中醫(yī)藥學知識源遠流長，商代甲骨文即有各種身體疾病的記載。自上古起，湯液、植物等非金石藥物逐漸成為醫(yī)家治病之方。神農愍黎元之多疾，遂嘗百草以救療之?！妒酚洝炯o》云：“伊尹善烹調，制湯液?！币烈詼褐尾。_啟了正史記載古代中國以藥治病的先河。許慎《說文解字》釋：“醫(yī)，治病工也。毆，惡姿也；醫(yī)之性然。得酒而使，從酉?！贬t(yī)即由芳香型植物配成的藥酒。數千年來，醫(yī)家、學者從未停止過對治病藥物的積累與總結。

編成于春秋時代的《詩經》并非醫(yī)學藥物專著，常用的甘草、益母草、芍藥、卻記載了百余種后世常用藥性植物，其中包括丹家澤瀉、地黃、遠志等百余種；《山海經》更是明確動物類藥物的治病功效(見第一章)；《五十二病方》除二十余種礦物藥及十余種待考藥物外，其余一百多種皆為非金石藥物(見表1)，對西漢本草學專著《神農本草經》有重要借鑒意義。

自《神農本草經》起，中國本草學體系逐漸成型，對藥物知識的系統(tǒng)化、理論化總結進入全新時期。值得注意的是，該書建立了與道家服食派、不老神仙理論的相合。凡365種藥物中，非金石藥物319種，占據87%比重。東晉煉丹家葛洪在醫(yī)學領域也頗有成就。他十分重視草木藥物的治病、救虧損功效，其醫(yī)學著作《肘后備急方》共載醫(yī)方1869首，其中藥方1060首。藥方除少量金石藥物用于治療癬疥、毒瘡等外科疾病外，其余多為草木藥。由此可知，葛洪對藥物藥性、主治功能的研究貢獻卓著。

葛仙翁肘后備急方

傳統(tǒng)藥物學理論發(fā)展至南朝齊梁之際，出現(xiàn)了另一位丹家兼藥物學家陶弘景。陶氏醫(yī)學、本草學貢獻主要集中在專著《本草經集注》中，另有道教典籍《真誥》多載草木服食之方。第二章對陶弘景非金石藥物的重視己有專論，茲不贅述。據《隋書·經籍志》記載，除上述醫(yī)家及其代表著作外，兩漢經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另有《李當之木草》、《吳普本草》、《隋費本草》、《秦承祖本草》、《李當之藥錄》等24種本草學專著。又有諸如《雷公炮炙論》此類藥物炮制專著。此時期的醫(yī)學、本草學成就對唐代本草知識的全面興盛奠定了基礎。

唐代集前朝醫(yī)藥學之大成，在弘揚繼承的前提下繼續(xù)發(fā)展。唐初醫(yī)藥化學家孫思邈被后世譽為“藥王”，著有《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前者變涉臨床各科及針灸、食療、藥物，預防，衛(wèi)生保健等；后者凡三十卷，卷1-4論藥物，對藥物品種、產地、采集、種植、炮制、保管、貯藏及臨床處方原則等詳盡記述。兩部著作所涉經方多復方，少則兩味，多則數十余味，不少經方只有草木藥，如《千金翼方》“用藥處方·消食篇”載消食之方：“白術、桔梗、大黃、黃芩、大豆屑(熬)、麥、皂莢、萊菔根、麥門冬、吳茱萸、檳榔橘皮、小蒜、濃樸、苦參?！睂O氏草木藥情結可見一斑。唐顯慶四年(659)，蘇敬等人以《本草經集注》為藍本，撰《唐本草》，新增藥物114種，分玉石、草、木、禽獸、蟲魚、果、菜、米、有名無用等九類，非金石藥物品種、數量以及主治功能都有增益。在唐代官修本草風尚的影響下，一大批醫(yī)學、藥物著作紛紛問世?！对峦跛幵\》、《食療本草》、《本草拾遺》等專論藥物；《外臺秘要》、《四部醫(yī)典》等旁涉經方。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期涌現(xiàn)出大量外來藥物。貞觀元年(627)，伽毗國獻郁金香；貞觀十七年(643)“詔三路舶司，番商販到龍腦、沉香、丁香、白豆蔻四色?！贝送?，乳香、血竭、木香等草木藥物也由外域傳入中土，充實著中國傳統(tǒng)醫(yī)藥學寶庫。

藥物學發(fā)展至唐代，己經積累下豐富的臨床用藥經驗，其影響逐漸超出醫(yī)者經方范圍，掀起重視非金石物性之風。唐代段成式撰《酋陽雜姐》二十卷、續(xù)集十卷，載入《新唐書。藝文志》。該書內容廣博，包括古代中外傳說、神話、故事、傳奇、生物資料等，是唐代重要的博物學著作。卷七載酒食、醫(yī)篇；卷十六載羽篇、毛篇；卷十七載鱗介篇、蟲篇、卷十八載木篇；卷十九載肉攫部。該書一方面是對唐代及其以前非金石物性知識的系統(tǒng)總結，詳備介紹了各類動植物的產地、性狀、性味功用，反映了唐代真實的博物知識水平；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伴隨著中國傳統(tǒng)藥學體系的成熟完善，非金石藥物的準備與積累進入了新的階段。

唐代醫(yī)學體系下以動植物類非金石藥物治病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探索、準備過程，數千年積累下來的用藥經驗為后世煉丹家以丹方醫(yī)用的新理念吸收，進而發(fā)揚光大，成為煉丹術藥物轉型的先導性條件。

(二)丹毒之禍

關于金石、金丹之毒與解毒方前章己有論及，丹毒之禍實則由來己久。但由于隋唐以前外丹術發(fā)展水平、金液還丹仙道之極的理論創(chuàng)建以及煉丹術社會普及程度等因素的影響，煉丹術中的解毒環(huán)節(jié)并未引起廣泛關注，正如陳國符言：“在東漢，外丹術進展，尚在初期，治此術者少，中毒者亦少。以此對于此事注意者少。至外丹盛行期，治此術者眾，中毒者亦眾，于是才研究而得有解毒藥。此盛行期當在唐代?！标愂纤苑翘摗Ｌ拼?，一方面因李唐王朝尊道抑佛政策影響，道教與皇權結合更為緊密；另一方面，唐朝帝王自太宗始沉迷于不老長生之術，開啟了服食金丹、五石之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老長生之術遍及朝野，修道成仙己然風靡，隨處可見丹爐裊裊之煙。唐代餌丹藥者既有道士丹家、帝相王侯，又有文人墨客乃至村野閑夫，顯然，丹爐之事己成為普遍的社會行為。較煉丹術早期而言，丹毒己為禍至深，為金石所誤者不計其數。

史料記載，唐朝諸帝對不死延年之藥的迷戀幾近瘋狂，太宗、周武、高宗諸帝甚至命外域僧人煉制長年之藥?！杜f唐書》云：“(貞觀二十二年)五月庚子，右衛(wèi)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國，大破之，獲其王阿羅那順及王妃、子等，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二萬余以詣闕。使方士那羅邇娑婆于金飚門造延年之藥。”高宗也曾令印度長年婆羅門盧伽阿逸多合煉長年藥，并加其為懷化大將軍。清代學者趙翼于《廿二史札記》“唐帝多餌丹藥”篇云：“自秦皇、漢武之后，固共知服食金石誤人矣。及唐諸帝，又惑于其說，而以身試之……”據統(tǒng)計，凡唐朝諸帝之中，太宗、寧宗、敬宗、穆宗、武宗、宣宗等皆為金石所誤，而迷戀金丹服餌術者達十余人。

朝綱之上，又有“杜伏威好神仙術，餌云母，被毒暴卒?！崩畹拦拧敖K以服藥嘔血而卒。”韓愈晚年亦惑于金石之事，一方面清醒認識到服金丹的危害性，但另一方面卻以石藥療疾“服食用硫磺末攪粥飯啖雞男”，終至“一病不痊?！薄缎绿茣分?，大臣中為藥所誤者還有鄂國公尉遲敬德、昭義節(jié)度使李抱真、盧龍節(jié)度使劉仁恭、太學博士李于、工部尚書歸登、殿中御史李虛中、刑部尚書李遜、刑部侍郎李建等人。另外，孫思邈《千金翼方》中提及服金丹失節(jié)度的解救方法，可推知社會下層服食金諸石者亦不在少數。

可以說，伴隨著“由丹而仙”觀念的鼎盛，金丹、金石茶毒在唐代已經傷及社會每個角落。在丹毒之禍的背后，一方面外丹理論危機逐漸凸顯，雖然此時期靈砂、鉛汞、硫汞諸外丹流派競相爭鳴，但內丹理論已經開始盛行；另一方面，解外丹丹毒之法不斷探索與普及，如《黃帝九鼎神丹經訣》載數種殺金石、丹毒法，如去玄珠毒法、殺丹陽銅毒法、出火毒法、殺鍮石毒法等；《大洞煉真寶經妙訣》述靈砂七返訣七篇，載五金、四黃之毒；《懸解錄》載“辯金石藥并去毒訣”；《通玄秘術》、《諸家神品丹法》、《庚道集》等唐宋主要外丹經典也多述伏金石藥法。在諸多去毒法中，減少金石藥物比重和“以藥制藥”成為唐代以后外丹丹方主導。

自孫思邈以后，煉丹術用藥發(fā)生了明顯改變，丹方中草木、鳥獸、果實、米疏、乳類等非金石藥物比重增加，丹家對非金石類藥物愈加重視，甚至出現(xiàn)了專門介紹草木類藥物的外丹經典，如《蓬萊山西灶還丹歌》、《白云仙人靈草歌》等，《石藥爾雅》、《丹方鑒源》也多有非金石藥物藥效性狀描述。

丹方中非金石藥物的加入，一方面減少了金石藥物比重，從源頭上降低了丹藥毒性。以唐沈知言撰《通玄秘術》為例，通篇共載各類還丹共25種，丹方中皆有非金石藥物使用，凡25種丹方中，用藥比例達半數及其以上者有紫金丹、下元走馬丹、抵圣固陽丹、下元補骨丹、御仙丹、羊腎丹、擲果丹、鹿茸丹、冷飲子、造化露粉、釀仙，其余諸丹或以金石、非金石藥共為原料，或以非金石藥炮煉金石主藥，且篇后載“采藥芽訣”專論采草木藥法。以草木諸藥代替部分金石藥物顯然成為煉丹家新的藥物選擇趨向。另一方面，在藥物功能上，唐代煉丹術中非金石藥物，特別是草木藥物的加入意在伏金石之毒。

《通玄秘術》序言：“神丹諸家秘要皆是濟世治療人間一切諸疾延駐之門，并制伏五金八石，點變造化……”如何制伏五金八石？丹家選擇了具有驅毒療效的非金石類藥物用于煉丹。在中醫(yī)理論體系中，草木、鳥獸、溶液類藥物多性溫冷，不似金石般大熱，用于“救虧損”，延年遲死。南北朝時期即有以香草、香料為煉丹原料驅毒的記載。以“陰陽調和”、“物性相制”之道，調節(jié)金石火熱之毒。

唐代兩部外丹經典《蓬萊山西灶還丹歌》、《白云仙人靈草歌》共載草木類藥物二百余種，所載草木之藥皆為煉丹專用藥，少見于歷代本草，除治各種身心病癥外，還具有伏制五金八石之效?！兜し借b源》載雜藥篇、雜藥汁篇、諸油篇、諸脂髓篇、諸鳥獸糞篇、諸灰篇、諸草汁篇等，其中所論非金石類藥物皆可煮汞伏雄，柔五金，潤八石。除直接用于煉丹原料外，非金石類藥物也被廣泛用于“治丹發(fā)動”，《太清石壁記》言：“若覺丹發(fā)，即用生熟湯沐浴，蔥豉酒一盞，同薰黃法飲。若不定，取露蜂房、甘遂、崴蕤、麻黃等分，煎取飲子，一服立愈?！苯鸬ぶ猓扑瘟餍械狞S白法也普遍存在以非金石藥物“點化”金石的觀念?！洞轰炯o聞》卷十“丹藥紀”載“草制汞鐵皆成庚”言：“太宗征澤潞時，軍士于澤中鐮取馬草，晚歸，鐮刀透成金色?！笨梢哉f，伴隨著“丹毒之禍”橫行，非金石藥物憑著自身性狀特征以及丹家給予的深切希望提高了身份，廣泛用于丹方之中。

(三)外丹術理論世俗醫(yī)藥化傾向的影響

煉丹術修仙體系自建立伊始即與世俗醫(yī)學、本草學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自戰(zhàn)國求訪仙藥至秦漢“以采至煉”，無論是早期藥物服食還是仙藥煉制，皆為“假求外物以致堅固”，顯然，神仙服餌系統(tǒng)下的“外物”即為本草藥物。其后，東晉葛洪提出以“金液還丹為仙道之極”，將藥物分為三品，一為金丹，次為黃白，三為仙藥。服食三者，皆可成仙。自此，煉丹術與本草藥物建立了理論上的相合。

歷代煉丹家皆兼修醫(yī)術。自葛洪兼醫(yī)者丹家雙重身份，且醫(yī)且修仙始，經南北朝道士陶弘景融攝道醫(yī)，后至唐代孫思邈醫(yī)藥化學領域的開拓弘揚，外丹術理論經歷了一個世俗醫(yī)藥化的發(fā)展傾向，丹藥與醫(yī)藥逐漸融合，黃白術與神仙思想也漸行漸遠。金丹、黃白理論世俗醫(yī)藥化最直接的表現(xiàn)即丹方逐漸向藥方靠攏，丹方逐漸有了治病療疾的功效。朱晟將4-10世紀稱為煉丹術的黃金時期，將10-13世紀稱為白銀時代，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唐宋煉丹術醫(yī)藥化傾向所帶來的煉丹理論的創(chuàng)造性降低。丹家與醫(yī)家之間共性逐漸增加，丹方功能的變化直接影響了藥物使用，一方面，金丹沒有完全喪失仙道之極的地位，金石藥物仍廣受丹家青睞；另一方面，由于中國傳統(tǒng)藥學體系以草木類非金石藥物為大宗，金丹既己擔負起“救虧損”、“益年壽”之能，昔日的延年小藥則堂而皇之流入丹家丹爐鼎器，其功能也不再僅僅限于輔助之用。唐初煉丹著作《太清丹經要訣》己初現(xiàn)丹方醫(yī)用化傾向，所述“太一玉粉丹法”、“造小還丹法”、“造艮雪丹法”“造赤雪流珠丹法”、“煉太陽粉法”等或“延人壽命，愈疾”，或“治熱風鬼氣，邪痊蟲毒”。

外丹術

隨著外丹術理論世俗醫(yī)藥化進程的加深，唐代煉丹著作《太清石壁記》在煉丹用藥選擇上實現(xiàn)了突破。((太清石壁記》(以下簡稱《石壁記》)收入今本《道藏》第18冊，屬洞神部·眾術類，一般認為《石壁記》由隋朝羅浮山道士青霞子(蘇元朗)撰，唐人楚澤先生改編。該經共3卷，上卷載20余種丹方、藥方，包括太一金英神丹方、造大還丹方、黃帝九鼎丹方等：卷中載30余種小丹方，詳述服丹方法、服丹禁忌及丹藥功效，并附丹經秘要口訣，介紹數種草木、礦物藥別名、隱名；卷下載煉制金石之法，如煉鐘乳法、作鐵粉法等，又有服諸丹之法。因《石壁記》以隋人蘇玄朗撰原本改編而成，因此丹經中丹方用藥多顯唐前特征，特別是卷上載20余種丹方，以非金石藥物為煉丹原料者僅“造大還丹”使用蛇床子，“石硫黃丹方”使用茯苓，凡兩味草木藥，其余皆為金石藥物。而卷中用藥不似卷上，雖然仍以金石藥物為主，但丹藥煉制中非金石藥物比重有所增加，丹方中使用豬脂、牛乳、胡椒、干姜、桂花等非金石類藥物十余種，或直接用于煉丹原料(如“伏火硫黃丹”所用桂花)，或用于煉丹過程中的藥物炮制加工。

當然，從《石壁記》所載載丹名、丹法煉制以及療病功效可知，該經所代表的是醫(yī)用丹方發(fā)展的早期階段，在用藥上，仍有明顯服食求仙的色彩。非金石藥物在丹方中并未如普通藥方動輒數十味草木藥般普及，數量上相對較少、類型比較單一，在使用方法上，則以“合藥”為主。隨著丹方醫(yī)用化程度進一步加深，唐朝出現(xiàn)了專門介紹草木藥物性狀、主治功能的外丹著作《蓬萊山西灶還丹歌》、《丹方鑒源》，直至唐后期《通玄秘術》的出現(xiàn)，非金石藥物在丹方用藥中的地位才真正鞏固下來。雖然，唐代外丹黃白術發(fā)展鼎盛，金石藥物仍廣受重視，但隨著煉丹術理論發(fā)展至唐代后期，自煉丹術開始奉為圭桌的重金石，輕草木小藥思想已逐漸失去理論基礎?！短磐羶督洝肪砩涎裕骸叭舨菽局巿詫嵍卣?，亦一兩可敵石藥三倍?！睙挼ばg體系下的草木小藥在理論上第一次實現(xiàn)了對金石藥物的超越。

二、盛唐兩宋煉丹術非金石藥物的使用

(一)煉丹術中非金石藥物的普及化

經過數以千年的藥學知識積累，伴隨著唐代丹毒遺禍以及煉丹術醫(yī)藥化傾向的不斷加深，煉丹術體系下的非金石類藥物終于沖破傳統(tǒng)煉丹理論的藩籬，迎來了發(fā)展的春天。

盛唐、兩宋煉丹術中非金石藥物的普及表現(xiàn)在兩個層面。其一，此時期主要外丹經典凡涉煉丹藥物或丹方者皆有非金石藥物。據統(tǒng)計，現(xiàn)存《道藏》經中盛唐、兩宋時期內問世的外丹黃白經典，以非金石類藥物為煉丹原料者二十余部。其中包括專門介紹用于伏制丹砂石藥功效以及治病療疾的《蓬萊山西灶還丹歌》、《白云仙人靈草歌》；包括系統(tǒng)介紹煉丹藥物別名、隱名的《石藥爾雅》；包括介紹諸石藥、草藥、雜藥性味、性狀的《丹方鑒源》；包括釋諸草藥龍芽實名的《純陽呂真人藥石制》；包括記載神仙養(yǎng)生之法的《神仙養(yǎng)生秘術》；其余皆為用于水法、火法煉丹的金丹、黃白經典，包括《金華玉液大丹》、《太古土兌經》、《鉛汞甲庚至寶集成》、《諸家神品丹法》等。

筆者對《道藏》涉盛唐、兩宋煉丹術藥物經典統(tǒng)計如下：

表9

由上表可知，盛唐至兩宋時期內，凡涉丹方、丹法的外丹著作多載非金石類藥物，丹家在藥物選擇上更具靈活性。除此之外，又有《太上圣祖金丹秘訣》、《涌泉匱法》等，由于丹法簡單，非金石藥物數量少，此不予列舉。

當然，上述丹經往往雜揉各丹法、大量使用藥物隱名、異名，常有一物數名或數物一名現(xiàn)象，且用藥多有重復性，因此，藥物統(tǒng)計數量或有出入。如《石藥爾雅》卷中載：“更有子東灰、紫亭脂，此是大丹之事?！倍呔烤篂楹挝铮胁荒芘卸?；《鉛汞甲庚至寶集成》卷四“死雄”：“蒼木、當歸取汁，同雄末入罐內……”此蒼木是否為蒼術，術誤作木耳？再如，?；摇⑸２窕以诘し街袕V泛存在。桑灰為?？浦参锷５哪静?、枝葉所燒成的灰?！兜し繆W論》十三“論灰霜”有：“灰霜乃草木之精液”?！短票静荨份d其：“味辛，寒，有小毒”，“敷金瘡，止血生肌”。相比而言，桑葉成分、功能與之相似。《本草綱目》記載桑葉：“味甘苦，寒，有小毒?！?，亦可止金瘡出血。依藥物性味、主治功能而言，?；铱蓺w于草木類。此外，藥物類別又可依形態(tài)、性狀劃分?！兜し借b源》有“諸灰篇”、“諸草汁篇”，桑灰、草灰等與草木藥分而論之。因此，對草木灰類藥物如何分類，并無嚴格標準。

同源性藥物種類、名稱的相似性也是影響藥物統(tǒng)計、分類的重要因素?！秹粝P談》曾有精辟論述：“藥有用根，或用莖、葉，雖是一物，性或不同，茍未深達其理，未可妄用，如仙靈脾，《本草》用葉，南人卻用根：赤箭，《本草》用根，今人反用苗，如此未知性果同否？如古人遠志用根，則其苗謂之小草：澤漆之根，乃是大戟；馬兜鈴之根乃是獨行，其主療各別……”

以附子為例，植物藥附子因其顯著藥物功效被譽為“回陽救逆第一品藥”，廣受醫(yī)家、丹家青睞。然而，與附子同源形似者眾多。《本草經集注》“天雄”條云：“天雄似附子，細而長者便是，長者乃三、四存許，此與烏頭、附子三種，本并出建平，謂為三建?！背煨弁?，附子與烏頭同源，因采摘部分和時間的不同，產生藥理上的差異。在藥物名稱上，附子與白附子、香附子等相似，藥理上實則差別很大。

唐末丹經《通玄秘術》多處使用附子為原料?！白辖鸬ぁ绷惺窀阶影虢?，“下元補骨丹”列附子二兩，“御仙丹”列天雄一兩、山附子一兩。藥物統(tǒng)計與分類時如何處理附子與蜀附子、山附子以及眾多同源形似物的關系，只得依個人見解而論。此時期，用藥種類的精細化與復雜化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煉丹術中草木藥物使用的豐富性、普及化趨勢。

其二，丹方中非金石藥物占藥物總量比重明顯提升，并且隨著時間的推進，有進一步加重的趨勢。盛唐丹經《太古土兌經》載數種黃白之法。卷上“黃芽術”用藥：雄黃、雌黃、砒黃、赤石脂、代赭石、丹砂、曾青、黃連、黃孽、牛糞汁。“染藥術”用藥：硇砂、石膽、麒麟竭、光明砂、硫黃、麻灰汁、戎鹽、桅子、黍米酒、紫蘇油、浮海末。非金石藥物比重少于半數。唐末水法煉丹經典《軒轅黃帝水經藥法》，有丹方者三十種，除第八玉石水外，其余皆為“化水之石加入井華水飛三次，加入一味草木藥，加入苦酒溶液，復加入膽硝石四兩”模式，藥物比重較為均衡。

宋代《金華玉液大丹》作“金華玉液大丹”：“以朱砂、三友木、新荷葉、馬鞭草為原料，煮法以“三草灰汁八分浸滿，搗碎生姜，用布包塞瓶口，重湯煮之，日足取出朱，用皂角煮一日……”金華丹從煉制、煮法、養(yǎng)法，至三轉變化，非金石藥物己占半數以上比例。而宋代《鉛汞甲庚至寶集成》無論作池之法、點化金石之法抑或九轉大丹之法動輒數味，乃至十余味非金石類藥物?！都伞肪矶疤撛淳呸D大丹朱砂銀法”第一轉：“用朱砂一兩半，細末。汞一兩，同研極相著。用綿子裹，懸胎石灰汁，并芫花末一兩，同煮一伏時，取去，蜜調芫花、草烏、天南星、嫩地榆葉，如指厚。又用白芨、白蘞，用椒末，以雞子清調，又包一重。入合，用白虎末鋪蓋，用油調蚌粉固縫，入瓦甕中，養(yǎng)火七日……”。從上述盛唐到宋代丹經用藥對比，可進一步明晰此時期非金石藥物在煉丹領域的普及化趨勢。

(二)非金石藥物用藥特點

盛唐以后的外丹黃白法中，非金石藥之用途多端，究其用藥特點，除了數量和用藥比例提升外還表現(xiàn)在以草木藥為主、用藥品類靈活、用法多樣等方面。

1、非金石藥以草木為主

《木草經集注》有按藥物自然屬性分類法。表9將果、菜、米食同歸于一類。即便如此，草木藥物在非金石藥中的比重仍占據主導?！杜钊R山西灶還丹歌》、《白云仙人靈草歌》、《純陽呂真人藥石制》專論草木，此特點與早期煉丹術非金石用藥明顯不同。以不同時期水法煉丹為例，《道藏》本《三十六水法》(后簡稱《水法》)載43種水法，其中前36種作于初唐以前，后7種為唐宋間增補；唐、五代時期《軒轅黃帝水經藥法》(后簡稱《藥法》)載32種水法(《道藏》本缺第3，4)，多以水三重提取，以苦酒加入硫酸銅或硝酸鉀，混以諸多植物藥，埋于地下成水。兩部丹經為中國煉丹術史上僅有的水法專著。丹法用藥對比如下：

表10

與《水法》相比，《藥法》在藥物使用數量上有所突破，除銀芽石水、和白母石水有名無方以外，其余皆以非金石藥物化石成水。另外，在非金石藥物類別上，二者也有明顯差別?！端ā分谐穹鬯?、云母水、紫鶴石水、九子石水、理石水、桂水以外，其余皆以動物藥為主，這代表著煉丹術前期用藥的一般特點。《藥法》中除玉石水以動植物藥合用外，其余皆為草木藥。重草木之風，當與唐代以來煉丹術醫(yī)藥世俗化傾向有關。

2、藥物品類靈活多樣

煉丹術中的草木藥物大致可分為三類：醫(yī)學常用藥、煉丹專用藥、道醫(yī)通用藥。此時期不同外丹著作對草木藥類型的選擇各有傾向性。丹家選擇第一類藥物往往注重其服食、治病、解毒功效?！锻ㄐ匦g》以“固益肌體為先”，凡83味草木藥中，醫(yī)家常用藥占半數以上，皆載于《神農本草經集注》，或用于延年益壽(上品者如地黃、菖蒲、遠志、甘草、澤瀉、桂等)；或用于祛病療疾(中下品者如當歸、五味子、附子、白茅、干姜等)。

《丹方鑒源》諸灰篇、諸草汁篇、雜要篇也有數味醫(yī)用草木藥物，其功能主要為伏制五金八石。第二類煉丹專用藥，體現(xiàn)了丹家用藥特色。據統(tǒng)計煉丹術中所用草木藥未載于歷代本草者達294種，占煉丹術草木藥物的70%左右(總數約400余種)?！杜钊R山西灶還丹歌》、《白云仙人靈草歌》共244味藥物皆未載于歷代本草，功能以伏五金、治病為主。少數亦可直接服食，如真珠草“服藥定無憂，服食人不老”、聚珍草“服食添長命，生餐善治心^”②。第三種道醫(yī)通用藥，主要為丹經所見，亦載于歷代本草，但醫(yī)學功效不顯著，醫(yī)家較少使用，如管仲(貫眾)、柳絮、浮萍、瓦松等。

在動物藥分類中，醫(yī)籍往往按其由低級到高等的進化規(guī)律劃分。從低等級蟲部、介部到高等禽部、鱗部、獸部。丹經載動物類藥不似醫(yī)家，主要以主治功用為重，無等級之分。丹家使用動物藥主要分四類：第一，動物肉體或器官組織，其功能多為煉制養(yǎng)生丹，如《通玄秘術》“下元走馬丹”：“取雀兒二十個，胸上肉及肝，苦酒三升……”“擲果丹”用雄雞肝、白羊血、牛黃、白馬莖等為藥。除制作此類養(yǎng)生丹外，丹家也以此類藥伏諸石之火。《九轉流珠神仙九丹經》卷下載伏煉雄黃方：“取二百斤豬腸，熟洗之，訖，以布拭腸令凈潔，訖，以藥著中……蒸之?！敝翢挼ばg發(fā)展至宋代以后，動物藥也用于制作丹釜神匱?！陡兰肪硪弧胺鹬焐啊币载i肝和泥，圍合縫，固濟，以此法達到強固丹釜的目的。

第二，動物脂髓，《丹方鑒源》“諸脂髓篇”除銅骨、羚羊角、烏賊魚骨外，牛脂、羊脂、豬脂、蝟脂、駱駝脂、驢馬脂、皆為此類，其中最受丹家青睞的是牛脂和豬脂?！躲U汞甲庚至寶集成》卷二“次入潤華池法”載：“黃牛脂、豬脂各一斤，白硝石八兩，小便四升……”其功能為作藥汁，“以金入池內，即潤澤奇妙?！?/span>

第三，乳、血類。乳類包括白乳、黃牛乳、白牛乳等，其中牛乳又作蠢蠕漿、首男乳。乳類主要用于火法煉丹，可出一切火毒：乳類之外，又有動物血液作為煉丹藥物。在古代信仰世界里有殺牲獻血以祭祀、歃血為盟的傳統(tǒng)，血往往用來祭祀、盟誓。漢晉時期，周代“獻血腥神”的神靈信仰為煉丹家繼承，除用于金丹煉制前的儀式準備與服丹前祀神之外，血液逐漸有了辟邪的功能?！侗阕印｜S白》“務成子法”以羊血、雞血、兔血等涂丸，達到辟邪、避虎狼刀兵的目的?！度ā酚涊d六種動物血汁，兔血、土龍血、鶴子血、烏犬血、青鳧血、白犬血，丹家以血液作華池溶液，其作用機理并不明顯，用于水法煉丹當與傳統(tǒng)信仰中血液祀神、辟邪有重要關系。盛唐以后，血液類別更為廣泛，除鳥獸類血液外，甚至出現(xiàn)了死人血(文龍血)——這些習慣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藏傳佛教。

第四，動物糞便排泄物，此為丹家常用動物藥類別。盛唐以前此類藥物即受丹家重視，《黃帝九鼎神丹經訣》卷十二，“狐剛子作九轉鉛丹法”、“出雄雌鉛法”、“出神飛鉛法”、“鼓出鉛訣三轉”、“太極真人九轉丹“皆以牛糞汁(玄精汁、地強汁)溲金石”。盛唐后，此法延續(xù)?！躲U汞甲庚至寶集成》卷四載：“糞養(yǎng)一切藥力”《丹方鑒源》進一步明確諸鳥獸糞功用：“雀糞伏砒”、“馬糞養(yǎng)一切藥力大”、“狗白糞煮銅”、“牛糞抽銅暈”、“蚯蚓糞固濟”、“寒號鳥糞縮錫”、“鶉鴿糞縮錫”。小便亦可“煮白礬，伏硫黃”。另外，火法煉丹過程中，牛糞、馬糞等也常用于生火，作為煉丹燃料使用。

草木、動物以外的非金石藥物還包括米食、果蔬及溶液等，形式多以糯米成湯、米食作醋、粟麥為酒、粟米裹丹、棗穰為丸，以各類有機溶液作華池左味為主。此類藥物總量較少，但廣泛用于水法火法煉丹及神仙養(yǎng)生之術中。

3、藥物炮制多樣化

《雷公炮炙論》序言：“若夫世人使藥，豈知自有君臣；既辨君臣，寧分相制。只如栨毛(今鹽草也)，沾溺，立銷班腫之毒……”藥物有佐使、相制，為發(fā)揮最大藥效，中醫(yī)藥物多需炮制。經過加工，藥物可降低毒性、改變劑型、提純去糟、加速成分有機反應等。丹家在丹方中加入非金石藥物重要目的即為伏制五金八石，去金石之毒，而非金石藥物本身也有一個加工炮制的過程。

非金石藥物中需要炮制者多為草木藥?！督鹨哼€丹百問訣》論世人求草藥：“赤芹、萵苣之徒，盈諸兜籠，章柳、瓦松之類，盡滿篋箱?；驌v末、油煎、水煮多時?；蛴玫氐ぃ踝匀恢??！痹摱握撌鲆环矫娼衣读颂颇┪宕獾S白師廣用草木藥用于煉丹，同時展示了草木藥物炮制的幾種方法。

第一種，草木榨汁?！兜し繆W論》十五“論作虀”載：“凡用草煮制諸石，皆以新草汁為良。”具體方法為“用草絞自然汁，置凈器中，用紙蒙蓋，春秋三日，夏二日，冬五日，然后逼取上清水，煮藥?！蓖獾S白法中，草木榨汁受丹家重視，《丹方鑒源》“諸草汁篇”專論草汁性狀功用?！督鹑A玉液大丹》作“金華玉液大丹”、作“六神匱”，《鉛汞甲庚至寶集成》“死硫”、“死朋”，《太古土兌經》作“水云母法”等皆以草木取汁為藥。

第二種，水煮草木。以鮮草木置于爐鼎，添水進行熱處理，所添之水往往是在丹家看來具有特殊意義的井華水、東流水、桑上露水、茅屋雨水等液體。此外草木液化過程中，為加速草木藥分解，促成新化合溶液的生成，有機溶液的加入也必不可少。如《集成》卷一作涌泉匱：“將好米醋三升，每升約二酒，白梅二十個，白芨、白蘞作塊各半兩，荷葉灰半兩，同醋入罐中……煮一伏時?！背Ｒ娪袡C溶液有醋、酒、蜜、脂、酪、乳、油、小便等。同時，水煮草木的過程，往往是華池溶液制作過程?！都伞肪硪蛔黛`砂華池：“第二池，用半夏、南星、當歸、麻黃、乳香、沒藥為末，白酒腳浸之，將前赤物镕作汁，傾于內，候冷取過第三池?！钡谌赝胺?，草藥成汁，加入醋、單梅水煮藥。煮制草木藥是煉丹術中最常見的藥物炮制法。

第三種，草木研末、燒灰。為使草木藥發(fā)揮最大藥效，丹法中除將草木藥榨汁處理外，也常細坐剉研末。具體做法一般為：一味或數味草木藥，細剉，并金石放于瓷鍋鼎釜，以水煮制。待時滿，去諸藥，以水洗凈。丹家常用此法溫養(yǎng)石藥、軟五金，伏八石；草木燒灰功用有三：最主要功用為草木燒灰淋汁，煮制八石?！督鹑A玉液大丹》以桑柴燒灰，淋取濃汁，煉制銀精丹，以荷灰汁養(yǎng)雌雄粉，煮銀母?！毒呸D靈砂大丹資圣玄經》以桑灰汁治硫黃、水銀。丹家稱此類草木灰汁為“灰霜”，《丹房奧論》“十三論灰霜”載：“灰霜乃草木之精液，味咸，惟毒，殘賊五金?！币灾鬅挵耸傲⒛芫芑穑αι醮蟆逼涠?，以草灰入鼎器，與其他有機溶液化合，作華池溶液之用，此法與水煮草木作華池法相似。其三，草木燒灰亦可作蓋頭之用。《集成》卷三“第六轉不用蓋頭仙基之法”：“土體但以草藥固之……不以云母石蓋之，但用蕎麥桿灰拌蓋之，以火三兩養(yǎng)三日?！?/span>

第四種，草木煎炒。與煮制法不同，草木藥物煎制只需加入少量醋、油等，于鼎器中共金石藥共鍛?！督鹑A玉液大丹》一轉變化：雌雄粉“仍用水調白芨末，顆顆包了，同菖蒲末同炒一日許……加入赤了腳半兩，共為末，和銀粉一兩，依前鍛粉法鍛之。”《碧玉朱砂寒林玉樹匱》煉制鉛汞：“銀鉛半斤，入鍋镕之，下石灰、白膠、香樸，數遍撥去穢濁，取凈者，次下桑白皮拌炒之。”^⑥以油、醋煎炒藥物，主要用于作匱、貼身。

草木藥物之外的其他非金石類藥物較少需要加工處理。動物藥按類別區(qū)分，動物組織器官、血乳、脂類、糞便類因性狀、功用差異用于丹藥煉制各環(huán)節(jié)，多數直接使用，但少數也需燒灰、煮制，如《太古土兌經》伏丹砂法：“將豬脂煮五日，即入鹵汁中，煮五日……”，伏硫黃法：“入牛膝灰汁中煮一日，又入蜜水煮一日……”。另外，因煉丹藥物與中醫(yī)藥學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丹家在用藥時偶爾使用中藥加工品。

《集成》卷一作僵法：“第一池，將赤鍛紅浸于人中黃內，七日，愈多愈好?！比酥悬S為甘草加工品?！侗静菥V目》載其制法：“在竹筒中塞入甘草末，兩端用竹，木封固，冬季投入人糞缸中，立春時取出，懸當風處陰干，破竹取出甘草末，曬干。人中黃具有清熱涼血，瀉火解毒的功效。中藥加工品用于煉丹，可發(fā)揮藥物最大療效。

綜上所述，煉丹術非金石藥物在盛唐、兩宋經歷了一個普及化過程，藥物數量由少至多，藥物品類、用藥范圍、藥物使用特點漸趨廣泛、多樣化，藥物炮制過程盡顯丹家特色?？梢哉f非金石藥物在外丹黃白術中的使用在宋代達到了頂峰。

當然，對煉丹術中非金石類藥物的研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特別是伴隨著盛唐以后非金石藥的普及，丹家對藥物的使用更趨復雜、多樣化，比如對草木藥的使用就包括貼身、外貼身、餅、膏、毬子等。非金石藥物劑型之間的化合反應以及在丹藥制作中具體化學作用的體現(xiàn)也須進一步探討研究。

結 語

自戰(zhàn)國秦漢至兩宋時期，煉丹術走過了悠悠數千年發(fā)展歷程。神仙服餌系統(tǒng)下的成仙模式，由最初的采煉仙藥發(fā)展至仙道之極的還丹金液，再到煉丹理論醫(yī)藥世俗化傾向，丹家從來沒有停止對不老神仙的追求與探索。從葛洪到狐剛子，從陶弘景到孫思邈，一代代煉丹理論家、實踐者，不惜親身登山問道，涉水求真。丹鼎爐火之事，耗其終身心血。

事實上，丹家對煉丹藥物的探索與選擇有一個溯本求根、回歸本源的過程。老子曰：“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笔挛锇l(fā)展至于極必相反，溯求本源才是探求事物發(fā)展的原因、動力所在。古有“道醫(yī)同源”、“道醫(yī)相通”、“醫(yī)道通仙道”、“十道九醫(yī)”論，葛洪也曾明確指出：“古之初為道者，莫不兼修醫(yī)術。”丹家對煉丹修道的根源性溯求表現(xiàn)為兩點：其一，煉丹理論經歷了道醫(yī)同源——道醫(yī)分離——成仙手段世俗醫(yī)藥化過程。晉代葛洪將修仙之術歸為三種，即金丹、黃白與仙藥，金液還丹成為了仙道之極。自此，戰(zhàn)國以來與醫(yī)學密切相關的神仙服食模式正式納入道教丹藥煉制系統(tǒng)，并在晉唐之際掀起了金石、金丹成仙之風。然而，醫(yī)學脫離修仙體系后，發(fā)展并未停滯，特別是經南北朝陶弘景以及唐初孫思邈的推動，經歷了系統(tǒng)整理與創(chuàng)獲階段，伴隨著唐代丹毒之禍的盛行，醫(yī)學與煉丹術最終再一次出現(xiàn)融合趨勢。其二，“道醫(yī)同源”論其中一個重要表現(xiàn)即為對同源性藥物的依賴，特別是道者、醫(yī)家對草木類非金石藥物的重視。早期階段的神仙服食多以動、植類藥物為主，《山海經》所載服食成仙藥物多為草木、動物藥，漢代具有神仙服食性質的《神農本草經》除46種礦物藥外，其余皆為非金石類藥物，早期神仙服食與醫(yī)家關系可見一斑。第二階段，成仙模式由于神仙服食變?yōu)榉D金丹，這種變化不僅僅是成仙理論的突破，同時還帶動著藥物選擇的轉變。自煉丹術還丹理論出現(xiàn)后，金石藥物長時期內成為煉丹家丹爐鼎器內的主宰，非金石類藥物只能作為成仙之前的“補虛”、“救虧損”小藥、或配合金石作輔助之用。而唐代后，煉丹術伴隨著世俗醫(yī)藥化傾向，煉丹用藥與醫(yī)學用藥重新匯合，如陳國符所言：自唐代始，中國外丹黃白術普遍使用草木藥。這種由合到分，由分至合的發(fā)展線索貫穿著煉丹術發(fā)展始終，同時影響了歷代丹家對煉丹原料的選擇。

在今天，縱覽歷史上“醫(yī)道同源”思想對于仙道的借鑒，還具有極其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如何利用合理的外在醫(yī)藥服食的輔助手段，促進內在的性命雙修？這是個未竟的命題，希望本文對各位實修仙道者及研究中醫(yī)藥者，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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