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跺羞b游》
中國當代著名哲學家教育家馮友蘭先生說:“如果人能夠超越事物之間的差別,就能夠享受像《莊子》第一篇《逍遙游》中提出的絕對自由和絕對快樂?!?/p>
最近重溫了莊子的《逍遙游》,短短幾百個字,卻淋漓盡致的表達了一種絕對的自由觀。其思想是莊子的一種處世思想,他希望通過個人內(nèi)心道德的修持來達到一種內(nèi)在逍遙的理想境界。這種理想境界可以使人不受外界風雨及個人形體的束縛,無所待而游于無窮。這是一種逍遙型的理想人格。
于是,想要提煉“逍遙”一詞,再品莊子《逍遙游》中傳達的“逍遙”的人生境界。
“逍遙”一詞,姜亮夫在《楚辭·九章·哀郢》:“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 校注:“逍遙即游之義?!?/p>
三國魏曹丕《與朝歌令吳質(zhì)書》:“既玅思六經(jīng),逍遙百氏?!敝小板羞b”指:斟酌;玩味。
而在《逍遙游》中,全文沒有“逍遙”二字,卻把“逍遙”二字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逍遙游》中的逍遙是一種無拘無束的逍遙境界,既指身體的不受羈絆束縛,又指心靈的自由放逸,最后體現(xiàn)人生價值觀的無待和順應(yīng)自然、忘掉自己。
1.“逍遙”即心的自由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這段話的大意是說,北海里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鯤,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幾千里。鯤變化成為鳥,它的名字就叫做鵬,它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幾千里長;這只鳥,大風吹動海水的時候就要遷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
鯤、鵬、鳥這三種動物的身體特性都不一樣: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彬枧c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
大鵬飛的時候能擊起三千里水花,是因為他的脊背之大,小鳥飛到一定高度就再也飛不上去,是因為它的身體小,可是小鳥沒有因此而不飛,也沒有因此就氣餒。所以真正的“逍遙”不會被身體特性所拘束,是追求心的自由。
哈姆萊特說:“即便我被困在果殼之中,仍自以為是無限宇宙之王?!?,這句話形容霍金最適合不過了,患有肌萎縮側(cè)索硬化癥的他,在輪椅上坐了40年,近乎全身癱瘓;1985年還因肺炎而漸漸喪失說話能力,演講和問答只能通過語音合成器來完成;他靠僅剩下的幾根能活動的手指,用黑洞理論撬動了整個科學界。
霍金是20世紀后期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雖然他的身體不適,可他的靈魂無比自由,心是自由的,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奇跡,被譽為當代愛因斯坦。所以我們要明白身體特性阻礙不了我們的成功,只有心是否自由和向往才是墊腳石。
2.“逍遙”即無待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奔粗R少的比不上知識多的,年壽短的比不上年壽長的。可是真的小的就不如大的嗎?
馮友蘭先生說:“《逍遙游》里講了一個大鳥和小鳥的故事。兩只鳥的能力完全不一樣。大鳥能飛九萬里,小鳥從這棵樹飛不到那棵樹??墒侵灰鼈兌甲龅搅怂鼈兡茏龅模瑦圩龅?,它們都同樣的幸福?!?/p>
而不管小的還是大的,都是在依賴外物去比較,小確實比大小,大確實比小大。但是莊子在《逍遙游》中強調(diào),真正的境界是“無待”即不會受任何外部條件的影響,不會依賴外物來對自己判斷。
荀子說:“而師法者,所得乎情,非所受乎性;不足以獨立而治。”這里所說的“獨立”,也指“無待”這是一種不依賴外界,不受任何束縛,可以自我依賴的心理。
美國心理學研究者達爾夫經(jīng)研究得出結(jié)論:人在嬰幼兒時期,就體現(xiàn)“無待”。比如嬰兒會說“我要”、“給我”、“我自己來”;再大一點的時候,他會不喜歡父母攙扶,喜歡獨立行走;喜歡自己動手吃飯,不要父母喂食……但是我們也要知道,這時候的孩子沒有環(huán)境和外物的影響,他們只是在做自己,隨著年齡的長大,受到了影響越來越多之后,比如父母、學校、同伴、社會,會讓我們依靠外物來判斷自己,漸漸的迷失了自己。
所以無待對一個人很重要,無待可以看出對自己的判斷,形成真正的自己,自己決定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采取什么樣的行動,形成什么樣的價值觀。
3.逍遙即順應(yīng)自然,忘掉自己
“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p>
即道德修養(yǎng)最高的人能順應(yīng)客觀,忘掉自己,“神人”沒有功績心,“圣人”沒有名望心。
著名作家麥家先生,憑借《解密》大放光彩,隨著電視劇《暗算》的熱播,和電影《風聲》的爆款,成為了“諜戰(zhàn)之父”。但是麥家先生在最好的年華,沒有抓住有利的時機趁勢而上,在名利和誘惑面前亂了套,作品數(shù)量上去了,但是質(zhì)量下來了,幾部作品都乏善可陳,甚至出現(xiàn)了惡評。麥家先生說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欲望深重。
2014年夏天,他順應(yīng)自然,忘掉自己的過去,開始寫新作《人生海?!?,全新的一次出發(fā),聆聽最初的心跳,寫鄉(xiāng)村小世界,寫命運大世界,寫父子情深,寫世道人心,寫在絕望中誕生的幸運,寫在艱苦卓絕的道德。麥家先生說:“沒有曲折和經(jīng)歷,寫不出人生海海,這是生命的厚積薄發(fā),也是起落浮沉的人生寫照”。
2019年《海海人生》出版,用時五年,麥家完成了自救,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攀登。實現(xiàn)了順應(yīng)自然,超越了自我。
那么,眼界大,心智高的人是否不過是在更大的“自我設(shè)限”中自以為逍遙呢?讓我們繼續(xù)《逍遙游》中的故事。
“惠子”是個真實存在的人物,曾經(jīng)做過魏國的國相,同莊子多有交集。
一天,他告訴了莊子一件事。魏王曾經(jīng)贈與他一種大葫蘆的種子。種子結(jié)出果實后葫蘆足足有五石(古時候,計量糧食的容積單位,相當于能裝600斤糧食容器的容積)那么大!但是,葫蘆太大了,沒有小葫蘆那么堅固,裝滿水后,很容易碎裂。如果把葫蘆破開一半兒做成舀水的瓢,又沒有能放下那么大的瓢的水缸。所以,葫蘆雖大,但是卻無用,我就把它給打碎了。
莊子聽說了這件事,對惠子說:你真是不善于用大的東西呀!誰說葫蘆的用途只能用來盛水或舀水呢?你有這么大的葫蘆,為何不把它們系在腰間(當救生圈)而浮游于江湖之間,反而擔心它太大而無所容呢?
還有一次,惠子和莊子說:我有一棵大樹,但是樹干上有很多大木瘤,疙疙瘩瘩;而樹枝也是彎彎曲曲,很少有長得直的地方。就這樣在路邊長著,沒有一個木匠能看上它。莊子呀,你的言論就像是這棵大樹一樣,大而無用,別人都看不上你。
莊子說:你為什么只能從木匠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呢?你要是把這棵大樹種在曠野之中,在樹下遛彎、乘涼、睡覺,何不逍遙自在呀!更重要的是:你認為它無用,但正是因為它的無用,它才能免于木匠斧頭的砍伐而幸免遇難呀!
即使真的位高權(quán)重,真的眼界較大,心智較高,但是如果僅僅專注于“功名利祿”,以至于將分析、評判的標準限定于一個方面、無法全面地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往往會反受制于自認為正確的“限制”,真的能逍遙自在嗎?“無用之用”很可能會更逍遙。
滾滾紅塵,充滿了各種紛擾,人也在七情六欲中不斷起伏。當生活壓力逼迫人們到“只能及時行樂”的趨勢下,感性的人,內(nèi)心總不免五味雜陳。
事實上,心境并不抽象。現(xiàn)代最先進的造影技術(shù),早已可以捕捉人腦深層的微細變化,甚至可以測出一個人對抗痛苦的能力。
同理,逍遙可證。
莊子在《逍遙游》中,拉高視野,重新審視萬物。英國詩人曾言:“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边@種主客、內(nèi)外合一的境界,與莊子“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狀態(tài),有異曲同工之妙。
欲讓視野更加開闊,達到“逍遙”境界,不必執(zhí)著于“更上一層樓”之中,因為從“細沙、小花”中,依舊可以看見世界。
如果執(zhí)著于“上樓”一事,不過是外在形體相對更高一點,而內(nèi)在心境,卻依舊在“樓下”徘徊。
莊子之“逍遙”精神,想要為眾生消釋之處,即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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