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聽息”,就是聽自己呼吸之氣,初下手只用耳根,不用意識,并非以這個念頭代替那個念頭,更不是專心死守鼻竅或肺竅,也不是聽鼻中有什么聲音,只要自己覺得一呼一吸的下落,勿讓它瞞過,這就算是對了;至于呼吸的快慢、粗細、淺深,皆任其自然變化,不用意思去支配它,聽到后來,神氣合一,雜念全無,連呼吸也忘記了,漸漸地入于睡鄉(xiāng),這才是神經(jīng)由衰弱恢復健康的過程中最有效力的肘侯,就要乘這個機會熟睡一番,切不可勉強提起精神和睡意相抵抗;睡醒之后,可以從頭再做聽呼吸法,又能夠安然入睡。若是在白晝間睡了幾次不欲再睡時,不妨起來到外面稍為活動,或揀樹木多、空氣潔的地方,站在那里做幾分鐘吐納工夫也好,或做柔軟體操、練太極拳也好,但要適可而止,勿使身體感覺疲勞;回到房內(nèi),或坐或臥,仍舊做聽呼吸的工夫,還可能入于熟睡的境界。
凡患神經(jīng)衰弱的人,大半兼有失眠癥,安眠藥片不宜常服,只有聽呼吸一法,可以根本解決問題,毫無流弊,而且與《黃帝內(nèi)經(jīng)》上所說陽入于陰的理論相合。(《靈樞.大惑論》:“衛(wèi)氣常留于陽,則陽氣盛;不得入于陰,則陰氣虛,故目不瞑”。)前人書中常有“心息相依”這一個專門術(shù)語,但未說明如何依法。蘇東坡的工夫,是先用數(shù)息法,后用隨息法;朱子《調(diào)息箴》的工夫,則用《楞嚴經(jīng)》“觀鼻端白”法。
但數(shù)息要用意去數(shù),不能純?nèi)粺o念;觀鼻要開眼去觀,時候久了,眼神難免疲勞;只有《莊子》聽呼吸法,心中不需要起念,久聽也不覺疲勞,才真能合于“心息相依”這個軌轍。
今將這三種方法列舉如下,并加以淺釋,好讓學者自己去實驗:
(1)蘇東坡養(yǎng)生說(見東坡《志林》卷一)原文:“已饑方食,未飽先止;散步道遙,務(wù)令腹空;當腹空時,即便入室;不拘晝夜,坐臥自便;惟在攝身,使如木偶?!钟梅鹫Z,及老聃語,視鼻端白,數(shù)出入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數(shù)至數(shù)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兀音屋),與虛空等,不煩禁制,白然不動;數(shù)至數(shù)千,或不能效,則有一法,其名曰隨,與息俱出,復與俱入;或覺此息,從毛竅中,八萬四千,云蒸霧散。無始以來,諸病自除,諸障漸滅,自然明悟:譬如盲人,忽然有眼,此時何用求人指路,是故老人言盡于此?!?/p>
淺釋:注意養(yǎng)生的人,食物要有節(jié)制,必須等到腹中覺得饑餓時,才可以進食,尚未吃得十分飽滿,就應當停止;每餐后宜到室外空曠地方自由自在的散步些時,使腹中的食物大部分都消化了,此時就回到房里去準備做靜功;不論是白天或是夜晚,也不論用坐式或用臥式,聽各人自便;只要管住自己身體不讓它動搖,像木頭人一樣,就算合法。身體已經(jīng)安置好了,即照佛家所說的法門和老子所講的工夫合起來做,用兩眼觀看自己的鼻尖,并同時用意數(shù)鼻中呼吸出入的次數(shù),要訣貴在勿忘與勿助,“勿忘”就是“綿綿若存”,“勿助”。就是“用之不勤”。普通數(shù)息法,若數(shù)出息即不數(shù)入息,若數(shù)入息即不數(shù)出息,一呼一吸,只算一次,不能算兩次。數(shù)到幾百次以后,心中寂然如虛空。身體兀然如山石,不需要勉強去禁止和制伏它,身心二者自然都安靜而不動了。
數(shù)到幾千次以后,或無力再數(shù)下去,此時另有一個法子應付,叫作“隨”字訣,當息出時,心也隨它同出,當息入時,心也隨它同入;有時或感覺這個息似云霧蒸發(fā)散布于周身無數(shù)的毛孔中(原文“八萬四千”是形容身上毛竅之多,不是實在的數(shù)字),不由鼻孔出入。工夫做到這樣地步,久遠以來的各種病苫和障礙,都能夠逐漸滅除,心里也就自然明白而開悟了;譬如瞎子,此時忽然眼睛透亮,自己能夠看見道路,用不著再要求他人指引了。
(2)朱子調(diào)息箴(《朱子全集》第八十五卷)原文:“鼻端有白,我其觀之;隨時隨處,容與猗移(容與,閑暇舒適之義。猗音依,猗移,隨順之義)。靜極而噓,如春沼魚;動極而翕(翕音習),如百蟲蟄。氤氳闔辟,其妙無窮。誰其尸之("尸"字作"主"字解),不宰之功?!?后四句節(jié)略)淺釋:觀鼻端白,原是佛教《楞嚴經(jīng)》上二十五個圓通法門中第十四個法門,蘇東坡、朱晦庵兩人都采用了這句話,但他們的說法并不完全和《楞嚴經(jīng)》相同。朱子的意思是說:做這個工夫,不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身體總要安閑而舒暢,不要弄得周身難過;又要心平氣和、順其自然,不要勉強執(zhí)著。氣機靜到極處,它自然要動,就像春天的魚類,浮在水面噓氣;氣機動到極處,它自然要靜,就像冬天的蟲類,伏在土里翕氣(“翕”是聚斂收攝之義)。此時身中之氣,交互團結(jié),有天地氤氳之象;一動一靜,有乾坤闔辟之機,妙處是說不盡的。若問是誰在那里做主?其實并無所謂主宰,而是自然的功能。
(3)莊子心齋法(《莊子.人間世》)原文:“顏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日: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睖\釋:顏回是孔夫子的學生,仲尼是孔夫子的外號。顏回問“心齋”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孔夫子說“你應該把心里的念頭集中在一處,不要胡思亂想;等到念頭歸一之后,就用‘聽’字訣,但不是用耳聽,是用心聽;這還是粗淺的說法,就深一層工夫講,也不是用心聽,而是用氣聽;到了這樣境界,耳聽的作用早已停止了,神和氣兩者合而為一,心也不起作用了。氣的本質(zhì)是虛的,它要等待一件東西來和它相集合,只有‘道’這個東西常和太虛之氣集合在一起,工夫如果做到心同太虛一樣,就算是心齋?!保陨鲜强追蜃痈骖伝厮鶈栃凝S工夫的做法。
這種工夫是一連串做下去的,中間本無所謂階段,但為學者容易入門起見,不妨在整個工夫中劃分幾個步驟,再詳細的加以說明:
第一步“若一志”?!叭簟弊肿鳌澳恪弊纸狻!爸尽本褪撬枷耄部梢哉f是念頭。當起首做工夫的時候,心中思想要專一,不要有許多雜念在里面打攪,雜念如果不掃除干凈,工夫很難做得好。
第二步“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盁o”等于“毋”,也可以作“勿”字解;“之”字是代名詞,指所聽的對象而言;“以”字作“用”字解。念頭歸一了,就開始做工夫,用“聽”字訣。普通所謂聽,本是用兩個耳朵聽各種聲音;此處所謂聽,決不是聽聲音。人們就要發(fā)生疑問了:既說是聽,必有所聽的對象,不聽聲音,又聽什么?這個問題,在各家注解上都找不到明確的回答。今日特為指出,初下手就是聽鼻中呼吸之氣。凡呼吸系統(tǒng)正常而不發(fā)生障礙的人,鼻中氣息都沒有聲音,所以說“勿用耳聽”;雖是沒有聲音,但自己卻能夠知道鼻中氣息一出一入,或快或慢,或粗或細,縱然是聾子,也會有這個感覺,所以說“聽之以心”。
第三步“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此處又引起問題了;心是有知覺的,還可以說得上一個“聽”字;氣是沒有知覺的,如何也能夠用它來聽?心所聽的對象是氣,氣所聽的對象又是什么?若說用氣來聽氣,這句話在埋論上講不通,究竟怎樣解釋才好?答曰:聽息的工夫做得時間長久,心和氣已經(jīng)打成一片,分不開了,氣不能作為心的對象了,不能再說用這個心,聽那個氣,所以說“無聽之以心”。
此時身中的神和氣雖然團結(jié)在一起,尚未達到混沌境界,還稍為有點知覺,繼續(xù)做下去,并不需要很多時間,自然就完全無知覺了。從有知覺到無知覺這一段暫時的過程中,與其說以心聽氣,使心和氣相對立,不如說以氣聽氣,使心和氣二者之間泯去裂痕,所以說“聽之以氣”。此處雖仍舊“聽”,實際上就是不要再著意于“聽”,成語所謂“聽其自然”、“聽之而已”、“聽他去罷”,這幾個“聽”字是此處最好的解釋。
第四步“聽止于耳心止于符”。初下手做工夫,注重在“一”字訣;等到念頭歸一之后,就注重“聽”字訣;假使長久的抱住一個“聽”字不肯放松,也嫌過于執(zhí)著,再后就要用“止”字訣了,所謂“聽止于耳”,就是教人不要再著意于聽。此時,功夫已漸漸的入于混沌境界,身中是神氣合一,心的知覺已不起作用,所以說“心止于符”(符即是符合之義)。這種神氣合一的狀態(tài)是無知無覺的,外表上看來和睡著了一樣,但內(nèi)部的情況是不相同的。第五步“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币郧坝蓽\而深的境界,一步一步的都經(jīng)過了,最后到了“虛”的境界。這個“虛”是從無知無覺以后自然得到的,不是用意識制造出來的,如果做工夫時候,心里常常想著要虛,反而不能虛了。
全部工夫原是由后天返還到先天,所以第五步工夫,應該就先天境界去體會。若問如何叫作先天,這件事已越出療養(yǎng)法范圍之外,此處不必深談。普通用靜功療?。恢灰龅缴碇猩駳夂弦坏木辰?即心止于符),已足夠了。今將以上所列三種法門作一個總結(jié):蘇東坡是先數(shù)息,后不數(shù);他所謂“隨息出入”,就是隨其自然,不要再去數(shù)它。朱晦庵是先觀息,后不觀;他所謂“不宰之功”,就是順其自然,不要再去觀它。莊子是先聽息,后不聽;他所謂“聽止于耳”,就是任其自然,不要再去聽它。三人下手的工夫雖然不同,后來都歸到一條路上,學者可以參合而用之。青年神經(jīng)衰弱者,用此法三個月,可以愈十分之七八;中年神經(jīng)衰弱者,用此法三個月,可以愈十分之五六。但病有輕重之別,此指病重者而言,病輕者差不多可以全愈。出療養(yǎng)院后,回到工作崗位時,每日早晚仍宜抽空做兩次,勿使間斷,才能繼續(xù)維持已得之效果,逐漸完成未了之馀功。
(胡海牙)先師陳櫻寧曾由《莊子》一書中結(jié)晶出“聽呼吸”法門,將諸般做作一律廢掉,只教人“心息相依”,曾于五十年前一家療養(yǎng)院所開的“靜功講座”中詳細陳說,課后的實踐者均有受益。此法雖佳,但若心思呆板之人,卻不免難以受用,因為生理沒有固定的反應。
將天氣作比喻,有時昏昏暗暗的光景霎時就雪亮起來,有時暖融融的初春場景忽然便四下冰涼,修煉時的種種感受不像四季般規(guī)律變化,這等乍寒乍暖、吉中藏兇的時刻,需要屆時斟酌,最好有陳老師這樣的過來人在一旁指點幫忙,這也是當年療養(yǎng)院中人人均能受益的原因。
如沒有老師呵護,就得時時靠自己決定,不但要有智慧,還要有當機立斷的敏捷,否則便一籌莫展了,因為其中的微妙分寸,真是進一步則迷,退一步則失,而且一人一樣,絕不相同。
今之從事靜功的人常講,不調(diào)息便罷,愈調(diào)息愈覺得氣緊,這都是犯了以心逐氣的心病,到關(guān)鍵時刻就冒冒失失了。為除此弊端,我在先師“聽呼吸”之上,延伸出“聽皮膚”法門,此法不會有變化過強的生理反應,對于細微的火候消息,人人均可把握。
即修煉者不拘行臥,放松而已,淡淡將念頭散于周身皮膚,微及毛孔,聽其開闔。皮膚毛孔之開闔,耳本無能聽見,但意識在在,自然有感皮膚載浮載沉,一開一闔。如此久之,遍體毛竅,真氣氤氳,而鼻中反不覺氣之出入,因為這時肺與皮膚已成一體。
其實在生理上,肺與皮膚本就相互通透,《靈樞·決氣篇》曰:“上焦開發(fā),薰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比缏端旗F灌溉土地,這句話講的是肺氣對皮毛有潤養(yǎng)的作用。但還有另一層反向作用,就是皮膚可以宣發(fā)肺氣,皮膚上的毛竅本就是氣門,可以反過來調(diào)節(jié)肺臟,這就是中醫(yī)里“皮毛宣肺氣”的理論,氣息浮沉在皮膚上符合生理的正常。內(nèi)臟與皮膚渾然一體,皮膚與虛空相交接,正像太極拳的“抱”勁,開弓不射般圓滿,由內(nèi)里向外的充實。
如此天人同一呼吸,直至口鼻呼吸漸止,毛竅開闔俱終,脈博微微幾近不能察覺,如死人然。這個死不是真死,而是在必死必衰的慣性中翻了個身,肯定與常人的活法不同。古丹經(jīng)上說:“未死先學死?!笔窃诮倘朔淼臅r機,而不是讓人真如死尸般意志全無,血肉枯竭,而是神氣擁抱在一起的感受,生理在這時已發(fā)生了微妙變化。
至此天人同一呼吸,先天一氣感而遂入,悠悠然的神氣相融匯,就是胎息了。一入胎息境界,種種潛伏病患,積年陳疾,都能逐漸清除,心靈也豁然清爽,有智慧發(fā)生。再修煉時每一次都能有念領(lǐng)悟會然于心,漸漸能做主生死。
再者,聽皮膚尚另有一妙用,然此妙用非為普通說法。稍稍透出點消息,古丹經(jīng)云:“當呼吸之機,我則從陰蹺迎歸爐”。陰蹺一穴可以瞬刻間轉(zhuǎn)化生死,在丹書中從來是秘而不宣的,載浮載沉的呼吸是它發(fā)生作用的關(guān)鍵,聽皮膚的呼吸比其它方法,更能令陰蹺受用
文源:修行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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