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既蕭曼以襲裾,復(fù)氤氳而繞鼻〔2〕。雖脈脈兮遙聞,覺熏熏然獨異〔3〕。予心訝焉,是乃芳蘭。開非其時,寧不知寒?
于焉步蘭陔,循蘭池〔4〕,披條數(shù)萼,凝目尋之〔5〕。果然蘭言,稱某在斯。業(yè)經(jīng)半謝,尚挺全枝。啼露眼以有待,喜采者之來遲。茍不因風(fēng)而棖觸,雖幽人其猶未知〔6〕。于是舁之蕭齋,置之明窗〔7〕。朝焉與對,夕焉與雙。慮其霜厚葉薄,黨孤香瘦,風(fēng)影外逼,寒心內(nèi)疚。乃復(fù)玉幾安置,金屏掩覆。雖出入之余閑,必褰簾而三嗅〔8〕。誰知朵止七花,開竟百日。晚景后凋,含章貞吉。露以冷而未晞,莖以勁而難折。瓣以斂而壽永,香以淡而味逸。商飆為之損戚,涼月為之增色〔9〕。留一穗之靈長,慰半生之蕭瑟〔10〕。
予不覺視心布覆,深情容與〔11〕。析佩表潔,浴湯孤處〔12〕。倚空谷以流思,靜風(fēng)琴而不語。歌曰:“秋雁回空,秋江停波。蘭獨不然,芬芳彌多。秋兮秋兮,將如蘭何!”
【注 釋】
〔1〕蘭:蘭花。多年生草本植物。俗稱草蘭,又名春蘭。一莖一花,花清香。一莖數(shù)花者為蕙,俗名蕙蘭。又一種開于秋季,亦一莖數(shù)花,以產(chǎn)于福建,故稱建蘭。
〔2〕蕭曼:高遠(yuǎn)貌。三國魏何晏《景福殿賦》:“若乃階除連延,蕭曼云征……彰天瑞之休顯,照遠(yuǎn)戍之來庭?!弊ⅲ菏捖?,蕭條曼延,言高遠(yuǎn)也?!●眨阂路那敖螅创蠼??!‰硽?yīn yūn):也作“缊”?!盁煙薄?。云煙彌漫貌。唐張九齡《曲江集》四《湖口望廬山瀑布》詩:“靈山多霧色,空水共氤氳。”
〔3〕脈脈:相視貌,含情不語貌?!豆旁娛攀住分骸坝凰g,脈脈不得語。” 熏熏:和悅貌。《詩經(jīng)·大雅·裊鹥》:“裊鹥在亹,公尸來止熏熏?!眰鳎貉?,和悅貌。
〔4〕陔(gāi):臺階,級層。《漢書·郊祀志》:“令祀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祠壇放亳忌泰一壇,三陔。”
〔5〕萼(è):環(huán)列花朵外部的葉狀薄片。《晉書·皇甫謐傳》《釋勒論》:“是以春華發(fā)萼,夏繁其實?!?/p>
〔6〕棖(chéng):觸動。
〔7〕舁(yú):抬、扛?!墩f文》:“舁,共舉也。從臼,從廾?!薄∮娜耍弘[士:《易·履》:“履道坦坦,幽人貞吉?!?/p>
〔7〕蕭齋:書齋的別稱。唐李肇《國史補》中:“梁武帝造寺,令蕭子云大書蕭字,至今一‘蕭’字存焉。李約竭產(chǎn)自江南買歸東洛,匾于小亭以玩之,號為蕭齋?!?/p>
〔8〕褰:撩起,用手提起?!对娊?jīng)·鄭風(fēng)·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p>
〔9〕商飆:秋風(fēng)。也作“商猋”。晉陸機《園葵詩》:“時逝柔風(fēng)戢,歲暮商猋飛。”
〔10〕靈長:廣遠(yuǎn)綿長:晉郭璞《江賦》:“資五才之并用,實水德之靈長。”此謂水流?!∈捝杭拍鄾?。杜甫《杜工部草堂詩箋》三十一:“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guān)?!?/p>
〔11〕布覆:周布四覆?!段倪x》馬融《長笛賦》:“氣噴勃以布覆兮,乍跱跱蹠以狼戾?!弊ⅲ豪钌圃唬骸安几?,周布四覆也?!薄∪菖c:安逸自得貌。屈原《九歌·湘夫人》:“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p>
〔12〕佩:系物于衣帶上叫佩。
【賞 析】
蘭花乃高潔人格之象征,通常為春季開花,也有在秋季開花的。袁枚所詠的是后一種,在“秋林空兮百草逝”之時,“寧不知寒”。作者詠秋蘭,實質(zhì)上是對秋蘭的清高雅潔、傲霜斗霜的一種肯定,同時也表達了他潔身自好,超凡脫俗的處世態(tài)度。本文作者是清初善寫駢文的作家之一。從此篇《秋蘭賦》考察,多為六字對,亦有五字對,少數(shù)為七字對;很少四六相駢。此外,全文沒有用典,文字極少藻飾。這也是駢文發(fā)展到清代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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