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修辭《歧解·伸縮》釋義與辨析

【釋義】

歧解

某俱樂部召開主題為“怎樣使婚姻幸福？”的討論會，海報中有這樣一句話：“你和你丈夫之間有什么共同之處？”有人在這句話下面加了一個批注：“我們倆都是同一天結(jié)婚的?！?/p>

“共同之處”有多種理解，在特定的上下文中有特定的含義。戲謔者故意用“同一天結(jié)婚”來揶揄，這種修辭方法叫歧解。

傳統(tǒng)修辭學(xué)中有一種辭格，慣稱“曲解”，它是指在寫文章或說話時，對某些詞語的意思有意進行歪曲解釋。其實，除了“曲解”之外，還有“誤解”。曲解是有意的，誤解是無意的。傳統(tǒng)修辭學(xué)未能將“誤解”拈出。我們提出“歧解”一格，它包括了“曲解”和“誤解”兩類。

曲解是對某些語句的意思有意地加以歧解。

例如：有一次朱熹去會他的老朋友盛溫如，盛溫如正提著一只籃子準備上街。他們互相招呼后，朱熹問道：“你上哪兒去？”“去買東西?！敝祆溆謫枺骸半y道不能買南北？”盛溫如說：“東方屬木，西方屬金，凡屬木類、金類，這個籃子就裝得，南方屬火，北方屬水，火類、水類，這個籃子就裝不得。所以只能買東西，不能買南北?！?/p>

“東西”一詞有兩種解釋：一為方位，一為物體。朱熹在這里故意將“東西”歧解為方位，引出了“難道不能買南北？”的發(fā)問，而盛溫如順手牽羊，就“東西”的“方位”意義加以闡發(fā)，自圓其說，妙趣橫生。

又如：林肯在學(xué)校讀書時，有一次考試，老師問他：“林肯，你是愿意考一道難題呢，還是考兩道容易的題呢？”“考一道難題吧?！薄昂冒?，那你回答，”老師問：“蛋是怎么來的？”“雞生的唄！”林肯答道?！半u又是從哪里來的呢？”“老師，這已是第二個問題了?！绷挚险f。

“蛋是怎么來的”和“雞又是從哪里來的”，本是一道題中的兩個相關(guān)聯(lián)的問題，林肯有意加以曲解，故意回避“雞又是從哪里來的”這樣的問題。

誤解是指無意之中形成的歧解。

例如：有一個人跑到警察局報告他的家被盜了，警官問他：“您親眼看見那個小偷了嗎？”“看見了，當(dāng)時我正在屋里睡覺?！薄澳莻€人有什么特征？”他想了一會兒，回答說：“那個人左耳上叮著一只可怕的大綠頭蒼蠅?！?/p>

報案人不理解“特征”的含義，誤解了“特征”一詞，將非本質(zhì)的東西當(dāng)作本質(zhì)的東西來敘述。

又如：督學(xué)到學(xué)校巡視，與學(xué)生交談間隨口問道：“你知道阿房宮是誰燒的嗎？”學(xué)生一臉惶恐，連聲說：“不是我燒的。”校長雖不解“阿房宮”是怎么回事，但很平靜地說：“鄙校學(xué)生一向誠實，既然他說不是他燒的，就一定不是他燒的?！笔⑴拢綄W(xué)寫了一封信給教育局局長，稟明原委，局長即刻復(fù)函說：“燒掉就算了，再撥經(jīng)費重建阿房宮。”

“學(xué)生”、“校長”和“局長”都不理解“阿房宮”為何物，小品用誤解法巧妙地諷刺和抨擊了腐朽的封建教育制度。

曲解和誤解都可以產(chǎn)生歧解的表達效果，但在具體的言語活動中，曲解和誤解是可以套用的。

例如：有個轎夫不會說客套話，有一次他和另外幾個轎夫把一位秀才抬上山后，轎夫問道：“請問相公，‘令尊’是什么意思?！毙悴抛脚f：“這‘令尊’二字么，是稱呼人家兒子的。”說完偷偷地掩嘴而笑。轎夫信以為真，就同秀才講起客套話來：“相公家里有幾個‘令尊’呢？”秀才氣得臉發(fā)白，但又不好發(fā)作，只好說：“我家里沒有‘令尊’?！鞭I夫以為他真的沒有兒子，很替他難過，便懇切地安慰道：“相公沒有‘令尊’，千萬不要傷心，我家有四個兒子，挑一個去做‘令尊’吧?！?/p>

秀才曲解“令尊”以戲轎夫，而轎夫誤解了“令尊”，產(chǎn)生了一連串的笑話。

歧解是利用了言語的歧義性，言語的歧義性是歧解的基礎(chǔ)。構(gòu)成歧解的方式主要有以下5種。

1．利用同音詞構(gòu)成歧解

如：從前有一位先生，想考一考學(xué)生。他問學(xué)生：“鄭成功這個人熟悉嗎？”許多學(xué)生一時答不出來，只有一個學(xué)生說：“先生，鄭成功這個人我不熟悉，鄭成功的母親我熟悉，她是失敗，失敗是成功之母?！睂W(xué)生聽了都張嘴大笑起來。

這兩個“成功”是同音詞，詞義相異，作者正是利用了這一特點，故意曲解“成功”一詞，達到幽默詼諧的效果。

2．利用多義詞構(gòu)成歧解

如：媽媽叫兒子到食品商店去買兩斤雞蛋，再三囑咐：“要認真挑選，不要壞的?！辈灰粫?，兒子把雞蛋買回來了，媽媽一看，吃驚地問：“怎么都打破了？”兒子說：“我怕有壞的，一個個都打開看了，沒有壞的?！?/p>

“不壞”在這里有兩種理解：媽媽理解的“不壞”是指“不變質(zhì)”和“不破損”；兒子理解的“不壞”僅僅是“不變質(zhì)”，而忽略了“不破損”，結(jié)果將雞蛋一個個打破了。

3．利用句法關(guān)系的不確定性構(gòu)成歧解

（1）修飾關(guān)系。如“幾個營的干部都來到前沿”。在語義表達上可產(chǎn)生兩種理解：第一，“幾個”修飾“營”，可以理解成“來自幾個營的干部（不一定是營級）來到前沿”。第二，“幾個”修飾“營的干部”，可以理解成“幾個營級干部來到前沿”。

（2）動賓關(guān)系。如“處分了你的班長”。如果“處分”和“你”構(gòu)成動賓關(guān)系，就可以理解成“處分了你的那個班長”；若“處分”和“你的班長”構(gòu)成動賓關(guān)系，則可以理解成“受處分的是你的班長”。

（3）并列關(guān)系。如：“小李和小張的朋友”。該句有兩種理解：A.小李和一位朋友，這位朋友是小張的朋友。B.這位朋友既是小李的朋友，又是小張的朋友。

（4）介賓關(guān)系。如“關(guān)于魯迅的著作”?！瓣P(guān)于”所涉及的范圍如果是“魯迅”，則可理解為“關(guān)于魯迅生平事跡思想等方面的著作”；如果“關(guān)于”涉及的范圍是“魯迅的著作”，則可理解為“關(guān)于魯迅自己寫的著作”或“關(guān)于魯迅自己擁有的著作?！?/p>

（5）施受關(guān)系。如“反對的是他?！薄八弊魇┦拢硎尽八磳Α保弧八弊魇苁?，則表示“他被反對?！?/p>

4．利用句讀構(gòu)成歧解

如：有一位秀才應(yīng)聘到財主家做私塾先生，秀才深知財主的吝嗇，立契時寫道：“無雞鴨也可無魚肉也可素菜一碟足矣?！睎|家聽后大為高興，即刻在契約上簽了字。秀才幾天后到任，見招待甚差，便拿契約找財主理論：“契約上明明寫著‘無雞，鴨也可；無魚，肉也可，素菜一碟足矣。’你怎么不按契約行事呢？”

秀才在立契約時，故意使用白文，即不加標點，并口頭斷句，讓財主在契約上簽字后，再做另一種斷句，以戲弄財主。

5．利用特定語境構(gòu)成歧解

如：姐夫個性木訥寡言，與內(nèi)向的姐姐正好是天生的一對，婚前兩人同事三年，彼此雖然有意，卻沒有勇氣表白，后來在同事的安排下，他們開始約會了。姐姐羞怯地問道：“為什么每次我們四目相投的時候，我總覺得你的眼里有很特別的東西？”姐夫臉紅紅地回答：“哎呀！你怎知道我有沙眼的？不過請放心，醫(yī)生說差不多已經(jīng)痊愈了”。

在特定的語境中，姐夫聽到“你的眼里有很特別的東西”的問話，心慌意亂地道出了自己曾患過沙眼病。

歧解法利用了語言的歧義性，這種歧義性可以表現(xiàn)于詞、短語、句子、語境中。巧妙地運用歧解，能產(chǎn)生理想的交際效果，或造成幽默詼諧的言語特色，或輕松愉快的談話氣氛，或達到辛辣諷刺的藝術(shù)效果。

伸縮

四位考生想知道考試成績?nèi)绾?，就前去算命，算命先生只說了一個字“一”?？荚嚦煽児己?，有一位考生成績不及格。有人問算命先生為什么算得那么準，“很簡單?！彼忝壬f：“如果一位及格，就是一個及格；如果兩位及格，就是一半及格；如果三位及格，就是一個不及格；如果全及格，就是一個也沒有不及格?！?/p>

算命先生用“一”字概括了有可能發(fā)生的四種情況。在言語表達時，故意不把話說得絕對，理解上可上可下、可寬可窄、可此可彼、留有余地，這種修辭方法叫作伸縮。伸縮有兩種情況。

1．用語義不確定的語句構(gòu)成伸縮

如：李子不一定落在李子樹周圍，蘋果不一定落在蘋果樹附近。

少言寡語不一定大智若愚，談笑風(fēng)生未必就是不嚴肅認真。

美人兒不一定心靈空虛，傻大姐不一定能有好命。

戀人兒不一定一帆風(fēng)順，單身漢不一定永遠不幸。

真正的愛情不一定就只有一次，兩次三次的愛情也有可能。

真理不總在長者手里，年輕人的話有時也不妨聽聽。

金錢不一定帶來不幸，兩手空空就值得高興？

這首題為《不一定》的短詩使用了“不一定”、“未必”、“有可能”、“有時也不妨”等意義不確定的詞語，分層闡述了可能發(fā)生的情況。這首詩采用意義不確定的詞語構(gòu)成伸縮，全詩蘊含著豐富的生活哲理。

2．對要談及的對象避而不談

甲：你干什么？寫信嗎？

乙：是的，這封信真難寫！我姨媽前幾天寄來一件禮物，祝賀我的生日，現(xiàn)在我想寫一封信感謝她，但我記不起她寄來的是什么禮物。

甲：這有何難的？你這樣寫：“親愛的姨媽，謝謝你寄給我的極好的禮物。你給我的禮物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我真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祝您健康！”

寫信人要給姨媽回信，感謝她寄來的禮物，但記不起是什么禮物了，只好在信中避而不談，用“極好的禮物”來搪塞以構(gòu)成伸縮。

伸縮法的基礎(chǔ)是利用了言語的模糊性。事物的大小、多少、高低、長短、快慢、粗細、深淺、寬窄、厚薄、濃淡、遠近等是相對的，像“早晨、上午、下午、傍晚”這些表示時間概念的詞語就沒有嚴格的界限?？陀^事物的相對性帶來了人們主觀認識的模糊性。如“黃昏”一詞，《現(xiàn)代漢語詞典》和《四角號碼詞典》對它的解釋都不一致。

《現(xiàn)代漢語詞典》：日落以后星出之前的時候。

《四角號碼詞典》：日落天將晚的時候。

客觀事物的相對性和由此產(chǎn)生的認識上的模糊性為伸縮法的運用提供了基礎(chǔ)。言語交際中既需要精確的表述，也需要模糊的表述，模糊表述在言語交際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我們可以藝術(shù)地運用伸縮法，把話說得留有余地，或故意不把話說死，以達到特定的表達效果。

【辨析】

歧解與伸縮

歧解是有意或無意地歧解某些語句的意思，有意的歧解叫曲解，無意的歧解叫誤解，兩者的區(qū)分是以表達者的主客觀意圖為依據(jù)的。伸縮是故意不把話說得絕對，理解上可上可下，可寬可窄、可此可彼，它是一種留有余地的表達方法；歧解的基礎(chǔ)是利用了言語的歧義性，伸縮的基礎(chǔ)是利用了言語的模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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