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系列：一個雞蛋的功勛

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於天下亦不賤矣。然我一沐三捉發(fā)，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薄妒酚洝斨芄兰业谌?/p>

譯文：

周公告誡伯禽說：“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在全天下人中我的地位不算低了。但我卻洗一次頭要三次握起頭發(fā)，吃一頓飯三次吐出正在咀嚼的食物，起來接待賢士，這樣還怕失掉天下賢人。你到魯國之后，千萬不要因為有國土而驕慢于人?！?/p>

一

現(xiàn)在我們說起周公，一般指兩個人，一個人是新中國的周恩來總理，還有一個就是兩千多年前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

周公旦就是今天的主角。

他是一個好弟弟，沒有伸手可得的王位沖昏頭腦。

他是一個好叔叔，一心輔佐自己的侄子。

他是一個好宰相，開疆拓土，建章立制，盡心盡力，一舉奠定了周朝八百年的統(tǒng)治。

有評價說，“孔子之前，黃帝之后，于中國有大關(guān)系者，周公一人而已”。

二

周公有著一個現(xiàn)在叫起來很搞笑的名字。

周公姓姬名旦，姬旦，雞蛋？

但是，實際上沒那么好笑。

一來，當時漢字的發(fā)音和現(xiàn)在有很大的不同；二來，當時雞并不只叫雞，更常見的是更細的分類，比如雉；三來，在當時，蛋叫做卵或者子。我們現(xiàn)在說的雞蛋很可能被稱作雉卵或者雞子什么的。

所以，姬旦不等于雞蛋，并不是一個可笑的名字。

就像在十七世紀以前，“畢云濤”其實還是一個挺響亮的名字。

三

姬旦是個好弟弟。

當周武王姬發(fā)當權(quán)的時候，姬旦是姬發(fā)最有力的支持者。

當時，姜子牙是國師，姬旦是輔相，實際權(quán)力介于宰相和副宰相之間，加上又有一層兄弟的關(guān)系，信任度方面不做第二人想。無論大事小事，姬旦都是哥哥最好的參謀。

在著名的牧野之戰(zhàn)后，姬家兄弟滅商成功。在勝利大典上，姬旦手中拿著大鉞，站在哥哥周武王的身邊，大鉞的形狀像一把斧子，是權(quán)力的象征，這個時候姬旦的地位僅次于武王姬發(fā)。

革命成功之后，姬旦得到了魯國的封地，但他并沒有去魯國經(jīng)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是留在哥哥身邊幫忙搭把手。

后來，周武王姬發(fā)病重，姬旦虔誠地祈禱，說如果上天需要帶走姬發(fā)，不如把自己帶走，哥哥姬發(fā)身負治國重任，沒自己那么多才多藝，也沒自己那么擅長服侍人。

也許是姬旦的虔誠感動了上天，第二天周武王的病就好了，周武王很感激自己的弟弟，把他祈禱用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封存收藏起來。

在我們今天看來，姬旦的祈禱是很無厘頭的，但是在人們普遍相信鬼神的三千多年前，弟弟的舉動無疑是真誠和無私的。

四

姬旦是個好叔叔。

老天爺要帶走周武王的念頭十分執(zhí)著，后來周武王還是死了。

武王的兒子還是一個孩子，而且那個時候并沒有確立嫡長子繼承的制度，兄終弟及是很普遍的事情。

周武王從江山社稷出發(fā)，想把王位傳給姬旦，甚至連占卜的程序也不需要，但姬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姬旦抱著年幼的周成王，讓孩子坐在自己的膝蓋上，接受各路諸侯的朝賀，從此盡心竭力輔佐侄子。

有一次，侄子病得厲害，姬旦就剪了自己的指甲沉到大河里，對河神祈禱說﹕“現(xiàn)在成王還不懂事，有什么錯都是我的。如果要死，就讓我死吧?！敝蹲庸徊『昧?。

雖說還是祈禱的老套路，但是真誠是沒的說的。

姬旦攝政七年后，主動把政事交還給已經(jīng)長大的周成王，自己重新坐回到普通大臣的位子上。

五

如果說，姬旦只是輔佐兩代君主，也沒啥大不了的。實際上，姬旦做得事情遠遠不止這些。

或許我們會認為商紂王死了，周朝就統(tǒng)一天下了，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周王朝建立了，但是實際占領(lǐng)的土地也就是之前的領(lǐng)土到殷商首都附近這一片，東邊還有海量的土地并沒有真正納入周朝的管轄。

周圍商朝的余孽虎視眈眈，自家陣營里也有不少不和諧的聲音。

姬旦做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政權(quán)層面，遷都洛陽，對新都城洛陽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土木工程建設(shè)，并且成立新軍保衛(wèi)首都。

第二件是在戰(zhàn)略層面，“分陜而治”，他“立柱為界”，和另一位重臣召公奭（姬奭，雞屎？）一人管一邊，姬旦管理“陜之東”新占領(lǐng)的土地，姬奭負責“陜之西”大后方的管理（陜西的稱呼就源于這里）。

第三件是在軍事層面，姬旦東征，平定了叛亂，一舉剿滅五十個國家，將大片領(lǐng)土真正納入周朝的管轄。

漢代思想家賈誼評價周公說：“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

六

我們知道，中國有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而封建社會最初的雛形就是姬旦開創(chuàng)的。

從基本的分封制度，到相配套的嫡長子繼承法、井田制等，從區(qū)分尊卑貴賤的“禮”，到鞏固內(nèi)部團結(jié)的“樂”，一手一腳都是姬旦搭建的。

而這一切，都是在姬旦輔政七年的時間里完成的。

綿延兩千年的儒家學派，其最高政治理想就是姬旦施行的仁政。

孔子就是最大的“雞蛋粉”，他一輩子想干的就是實現(xiàn)和完善周公創(chuàng)立的禮樂制度。

周公一生的功績被《尚書·大傳》概括為：“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wèi)，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樂，七年致政成王?！?/p>

雖然歷史上認為中國真正進入封建社會是在戰(zhàn)國時期，但可以說，姬旦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先驅(qū)者和奠基者。

七

作為一個卓越的宰相，判斷力和執(zhí)行力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素質(zhì)，執(zhí)行力不用多說，輔政七年干了那么多事情就說明問題了。

那么，姬旦的判斷力如何呢？

《史記》記載，姬旦為了幫助哥哥，并沒有到自己的封地魯國去，而是讓自己的兒子伯禽去經(jīng)營這塊自留地。

三年之后，伯禽發(fā)來施政匯報，姬旦說怎么那么久，伯禽說，一切都要從頭來過，怎么快得起來。

差不多同一時間，姜太公去了自己的封地齊國，五個月下來就把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姬旦說，以后魯國永遠也比不上齊國。

預言成真。

八

因為姬旦是后世為政者的典范，所以后人用他的名氣吸引眼球，搞出了不少侵犯名譽權(quán)的東西。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周公解夢。

姬旦親自制定的周禮的確涉及了夢，并把夢分成了六大類正夢、噩夢、思夢、寢夢、喜夢、懼夢?！吨芏Y·春官》中明確提出六大夢。

后人把夢境細分化具體化，編出了《周公解夢》，在民間廣泛流傳。

九

看起來，姬旦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全能型宰相，但是他也有一個無法戰(zhàn)而勝之的敵人，那就是——流言。

在輔政剛開始的時候，有人在周成王面前說他叔叔的壞話，在民間散布姬旦欺侮幼主、圖謀篡位的流言。

姬旦害怕了，逃到楚地躲避。

不久，天降大雨，雷電劈開了當年周武王收藏姬旦祈禱用品的盒子，周成王看完之后，才知道流言完全是胡說八道，自己叔叔完全是為了國家為了自己，所以就用隆重的禮儀把叔叔迎接回來。

唐代白居易說“周公恐懼流言日”，阮玲玉說“人言可畏”。

以前的信息傳送還不那么發(fā)達，現(xiàn)在的人誰不是活在流言中呢？動不動就群起攻之，動不動就劇情反轉(zhuǎn)。

說別人的我們還可以圍觀，等到了說自己的時候呢？周公都無法抵擋的東西，我們小胳膊小腿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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