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少年使酒走京華,縱步曾游小小家。
看舞霓裳羽衣曲,聽歌玉樹后庭花。
門侵楊柳垂珠箔,窗對櫻桃卷碧紗。
坐客半驚隨逝水,主人星散落天涯。
其二
春風(fēng)踏月過章華,青鳥雙邀阿母家。
系馬柳低當(dāng)戶葉,迎人桃出隔墻花。
鬢深釵暖云侵臉,臂薄衫寒玉映紗。
莫作一生惆悵事,鄰州不在海西涯。
-----晁沖之
這兩首詩的題目,《宋詩紀(jì)事》卷三十三作《追往昔二首示江子之》,并引《墨莊漫錄》說:“政和間,李師師、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時,晁叔用(沖之字叔用)每會飲,多召侑席。其后十余年,再來京師,二人尚在,而聲名溢于中國。……叔用追往昔,作二詩以示江子之。”這是此詩的寫作背景。
第一首詩的前六句是追懷昔往的汴京之游。作者少年時代,是個裘馬輕狂的貴公子?!吧倌旰廊A自放,挾輕肥游帝京,狎官妓李師師,纏頭以千萬,酒船歌板,賓從雜沓,聲艷一時?!?《宋詩鈔·具茨集序》)這段記載,可視為“少年使酒走京華”兩句的注腳。“小小”指蘇小小,她是南齊錢塘名妓,才傾士類,容華絕世,此詩以蘇小小指代李師師?!翱次琛?、“聽歌”兩句,是回憶昔日的風(fēng)月繁華和對名妓歌舞的欣賞?!赌奚延鹨虑肥翘茦?,相傳為唐明皇所制;《玉樹后庭花》是陳后主所造,后主曾令后宮美人習(xí)而歌之。詩人想到這些輕歌曼舞來,至今仍覺聲猶在耳,舞姿婆娑。緊接著,回憶起名妓李師師居處的豪華和環(huán)境的優(yōu)美: 綠柳夾道,門在柳陰深處,門上垂著珠簾繡箔,窗戶上卷起碧綠的窗紗,窗口對著櫻桃樹,紅的櫻桃與綠的窗紗,色彩對比鮮明,更顯出名妓居處的幽雅。但是這些都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最后兩句詩,發(fā)出眼前的感慨。昔日的風(fēng)月繁榮如今已風(fēng)流云散,昔日的座上客已一半不在人間(這句是從杜甫“親朋半為鬼”句化出),李師師雖在,但文期酒會的主人也已如星之散落,彼此天各一方了。
第二首寫法與第一首相仿佛,并且用同一韻,只不過變換了一下字面與典故,首句寫春日步月的冶游之樂。章華臺在楚,章華門在齊,汴京并無章華臺或章華門,這里不過是借用其名喻指京華罷了。青鳥是西王母的使者,見《漢武故事》,以后“青鳥”便成了愛情的使者,這里是寫詩人與名妓的歡會。頷聯(lián)兩句,與第一首的頸聯(lián)相似。頸聯(lián)兩句寫名妓裝束與體態(tài)之美。最后兩句是勸慰友人江子之并與友人共勉的話: 勸友人不要一生惆悵,我們雖然將要分手了,但彼此所在,不過是相鄰州郡,并不是天涯海角,還是后會有期的。
這二首七律在宋代曾傳誦一時,或與晁沖之的風(fēng)流韻事有關(guān)。詩人所追懷的是少年豪華自放的狎妓生活,在內(nèi)容上并無多少可取之處;不過在藝術(shù)上卻有值得稱道之點(diǎn)。呂紫微(本中)把晁沖之放在江西詩派中,但他又認(rèn)為晁沖之與江西詩派的師承不同?!氨娙藢W(xué)山谷,叔用獨(dú)專學(xué)杜詩?!?《具茨集序》)從“系馬柳低當(dāng)戶葉,迎人桃出隔墻花”一聯(lián)中,可以看到他在學(xué)習(xí)杜甫的“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的句法?!棒W深釵暖云侵臉,臂薄衫寒玉映紗”兩句,似從杜詩“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化出,但他缺乏杜詩的沉郁頓挫,不免入晚唐纖巧一路。不過,這兩首詩還是有為人稱道的佳句。清人賀裳的《載酒園詩話》評晁沖之的詩說:“‘獵回漢苑秋高夜,飲罷秦臺雪作天’?!雕R柳低當(dāng)戶葉,迎人桃出隔墻花’,俱俊氣可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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