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胡笳①十八拍·第一拍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漢祚②衰③。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干戈④日尋⑤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煙塵蔽野兮胡虜盛,志意乖⑥兮節(jié)義虧。
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dāng)告誰?
笳一會兮琴一拍⑦,心憤怨兮無人知。
【注釋】
①胡笳(hújiā):蒙古族邊棱氣鳴樂器。民間又稱潮爾、冒頓潮爾。其音悲涼,后代形制為木管三孔。流行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伊犁哈薩克自治州阿勒泰地區(qū)。
②祚(zuò):福運。
③衰(cuī):衰敗。
④干戈:干,即盾。戈,古代兵器,橫刃,用青銅或鐵制成,裝有長柄。因此后以“干戈”用作兵器的通稱。后來引申為戰(zhàn)爭。
⑤尋:經(jīng)常,時常。
⑥乖:古時本義指背離、違背、不和諧。
⑦笳一會兮琴一拍:此曲原為笳曲,后經(jīng)董生之手翻成了琴曲。此指胡笳吹到一個段落響起合奏聲時,正好是琴曲的一個樂章。
賞析
蔡文姬(公元177?—公元239?),名琰,原字昭姬,晉時避司馬昭諱,改字文姬,東漢末年陳留圉(今河南開封杞縣)人,東漢大文學(xué)家、書法家蔡邕之女,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才女和文學(xué)家。她從小博學(xué)能文,又善詩賦,兼長辯才與音律。可惜生不逢時,一生受盡苦難。蔡文姬十六歲時嫁給河?xùn)|世族的大學(xué)子衛(wèi)仲道,夫婦兩人恩愛非常,可惜好景不長,不到一年,衛(wèi)仲道便因咯血而死,與蔡文姬不曾生下一兒半女。東漢末年,社會動蕩,其父親死于獄中,蔡文姬則被匈奴掠去,這年她才二十三歲,被左賢王納為王妃,并育有二子,此間她還學(xué)會了吹奏“胡笳”及一些異族的語言。十二年后,曹操統(tǒng)一北方,想到恩師蔡邕對自己的教誨,用重金贖回了蔡文姬。這年她三十五歲,在思歸故土和棄兒之痛的兩難境地中回到中原。后來在曹操的安排下,嫁給田校尉董祀(“赤壁之戰(zhàn)”即在此年)?;楹蟮诙辏敕缸锂?dāng)死,她顧不得嫌隙,蓬首跳足地來到曹操的丞相府求情。曹操最終寬恕了董祀。后來夫妻兩人溯洛水而上,居在風(fēng)景秀麗、林木繁茂的山麓。蔡文姬和董祀生有一兒一女,后來女兒嫁給了司馬懿的兒子司馬師為妻。文姬一生三嫁,命運異??部馈K?jīng)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亡夫,離亂,訣父,被俘,凌辱,失身,異俗,棄兒,獄災(zāi),非議等等,任何一樣對于常人來說都是無法想象的,何況是在那樣一個女人地位卑微的時代。蔡文姬歸來后,寫下了動人心魄的《胡笳十八拍》和《悲憤詩》。《悲憤詩》是中國詩歌史上第一首自傳體的五言長篇敘事詩。
這是《胡笳十八拍》中的第一拍。漢末天下大亂,宦官、外戚、軍閥相繼把持朝政,農(nóng)民起義、軍閥混戰(zhàn)、外族入侵,陸續(xù)不斷。詩人生長在這樣一種社會背景下,所以她詩中說:我小時候還算好,等我長大后大漢就開始衰敗。老天不仁,突降離亂,大地不仁,卻逢此時。每天戰(zhàn)爭頻發(fā),到處兵荒馬亂,難民流亡,悲號震天。胡虜強盛,烽火遍野。我成為俘虜,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了胡人,一生的節(jié)義也受到玷污。我飽嘗了異族異鄉(xiāng)異俗生活的痛苦,所受的凌辱又能跟誰去訴說?第一段笳琴合奏結(jié)束了,可我心里的憂憤卻無人能知。此詩實為歌詞,其形式兼有騷體(句中用“兮”字)與柏梁體(用七字句且每句押韻)的特征,但并不純粹。詩中每字每句,凝聚了作者怎樣的辛酸和淚水,結(jié)合詩人坎坷的經(jīng)歷,今日再讀,不禁令人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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