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浪淘沙
野宿近荒城,砧杵無聲。月低霜重莫閑行,過盡征鴻書未寄,夢又難憑。
身世等浮萍,病為愁成。寒宵一片枕前冰,料得綺窗孤睡覺,一倍關(guān)情。
詞譯
十年蹤跡十年心。如今,身在荒城。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的思念,如影隨形。
寸寸柔腸,盈盈粉淚,你焉能不知生如浮萍,愁多成???奈何青鳥不傳云外信,家鄉(xiāng)的斷腸花開也未?此刻的她,獨(dú)自睡去,寂寞嗎?
想了一生,念了一生,癡了一生的那個女子,仍然是烙在你胸口的最深的傷痕。
評析
此為塞上思閨之作,抒發(fā)對妻子的相思相念之情。
上闋由描述野宿孤寂入手。“野宿近荒城,砧杵無聲”,詞人在野外過夜,靠近一座蕭然荒涼的古城,因遠(yuǎn)離故園,所以聽不見砧杵聲聲?!罢梃啤?,是搗制寒衣用的墊石和棒槌。這里指搗衣時砧杵相擊發(fā)出的聲音。在古詩詞中,砧杵常用以代指閨中人為征人制寒衣,故砧杵之聲寓有思婦之怨,或寓有征人思婦之意。如樂府詩《子夜四時歌·秋歌》:“佳人理寒服,萬結(jié)砧杵勞?!表f應(yīng)物《登樓寄王卿》:“數(shù)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此處,詞人因寄身塞外,宿于荒城,遠(yuǎn)離住家,所以言“砧杵無聲”。但“此處無聲勝有聲”,砧聲雖無,思家之心卻有。所以,詞人緊接著說“月低霜重莫閑行”,意謂寒月低沉,霜露漸重,切莫獨(dú)自悄然緩行?!澳e行”不是說“不閑行”,而是說因思家難耐出來閑步后發(fā)現(xiàn)“月低霜重”,已倍添閨愁,所以就告誡自己不要再“閑行”了。
“過盡征鴻書未寄,夢又難憑?!毙那耙痪浠盟乌w聞禮《魚游春水》“過盡征鴻知幾許,不寄蕭娘書一紙”,謂好久未有收到家中妻子的來信;后一句翻用唐毛文錫《更漏子》“人不見,夢難憑,紅紗一點(diǎn)燈”,謂音訊不見,想索之于夢以求慰藉,但是夢又難以依靠。“夢又難憑”,一“又”字,頓顯沉吟至此的無限悵惘之情。
下闋推開去寫身世之感。“身世等浮萍,病為愁成。”身世,指人的經(jīng)歷和遭遇。南朝鮑照《游思賦》:“撫身事而識苦,念親愛而知樂。”此句系用與韋莊《東吳生相遇》:“十年身事各如萍,白首相逢淚滿纓”,用隨風(fēng)漂泊的水上浮萍,刻畫了自己多年來趁波逐浪、流離失所的身世和此刻的凄清孤獨(dú)、愁苦成病。
容若畢竟是至情至性之男子,并非一味地自遣幽怨愁苦,而是想到自己身為一堂堂男子,如今都被別離所傷,“病為愁成”,那家中嬌弱的妻子又何以堪?她一定是寒夜無眠,清晨起來,枕邊淚水也凝成寒冰,而一想到她獨(dú)自綺窗孤眠,他的滿腔柔情就更加倍地牽惹起來。“寒宵一片枕前冰,料得綺窗孤睡覺,一倍關(guān)情”,這后三句轉(zhuǎn)為從對方寫來,料想此時閨中的妻子更會傷情動感,這就加倍地表達(dá)出相思的恨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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