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兩漢文學與原始宗教·文學與原始宗教

先秦兩漢文學與原始宗教·文學與原始宗教

宗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文化現(xiàn)象。一般看來，宗教是以某種信仰系統(tǒng)為核心，表達一種人生或社會價值觀念，它往往包括一整套的儀式行為、話語系統(tǒng)，以及特定的社會組織形式。但廣義的宗教指一切建立在信仰基礎上的人類經(jīng)驗形式。比如人類早期的自然崇拜、靈物崇拜、巫術、占卜等，這些往往都被視為原始宗教。其實原始宗教并不僅僅出現(xiàn)在原始社會或部落社會里，即使在當代社會，尤其是在民間生活中，原始宗教的跡象也隨處可見，因此，也有學者稱之為民間宗教。不管哪種形式的宗教，它都以神或神秘意志的名義為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提供依據(jù)，指示行為的方式和準則，因此是人類精神生活的重要部分。文學是一種以人類精神需要為目的的創(chuàng)作活動，它以語言或形象來表達思想或情感，有著明確的美學追求。文學在很多方面和宗教有相似之處，如精神的超越、形象的隱喻、想象的方法、情感的沉湎等。一般認為，文學是后起的，并且更加個性化;宗教的歷史要更加古老，而且深深地嵌入到民眾的日常生活中。宗教作為一個更為廣泛的社會文化背景，作為一種生存方式，或者作為一種精神追求，對文學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

文學和宗教的關系，可以從縱橫兩個方面來討論?？v的方面，研究宗教對文學生成、發(fā)展過程的影響。宗教作為非常古老的人類文化現(xiàn)象，對人類初民把握自然、人群關系，以及把握自己，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宗教的儀式性、表演性、情感性特征，就包含著文學的因素。尼采著《悲劇的誕生》，指出古希臘悲劇、喜劇就是誕生在古希臘的酒神崇拜和曰神崇拜的大眾儀式上。同樣，中國古代的諸多文學樣式，尤其是韻文文學，如《詩經(jīng)》《楚辭》等，它們的產(chǎn)生，也都與原始宗教儀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也就是說，文學的源頭，往往就在原始宗教中。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宗教本身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文學漸從其他各種文化形式中慢慢獨立出來。文學獨立以后，它和宗教的關系仍然是相行不悖的。宗教更關注群體精神生活，而文學則更關注個體精神生活;宗教更關注終極超越，文學則更關注改造社會，以及現(xiàn)實人生的即時超越。宗教和文學之間相互影響。相比較而言，宗教對文學的影響仍然是主要的。

橫向而論，即研究宗教的種種因素、思維方式等對文學的影響，主要包括如下幾個部分： 首先是那些從屬于宗教儀式的文學，比如早期的祭祀歌謠，以及人們用于廟堂中祭祀先祖的詩歌和頌詞等。這些文學作品，是宗教儀式本身的一部分，作品的內(nèi)容和形式，都與宗教儀式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其次，宗教社會中的生活內(nèi)容、宗教中的傳說和神話等，成了文學素材的一個重要的來源。馬克思說希臘神話是希臘藝術的“武庫”和“土壤”①，就是這個意思。宗教生活中的說唱、吟誦等宣教形式，又對文學的樣式產(chǎn)生影響，甚至推動了中國古代詩歌格律的成熟。更為重要的是，宗教精神和思維方式通過種種意象或表達模式，已經(jīng)積淀在民族文化的深處，形成精神原型，影響著文學創(chuàng)作的精神指向、意象使用、藝術結構等多個方面。如榮格所說：“每一個原始意象中都有著人類精神和人類命運的一塊碎片，都有著在我們祖先的歷史中重復了無數(shù)次的歡樂和悲哀的一點殘余……一旦原型的情境發(fā)生，我們會突然獲得一種不尋常的輕松感，仿佛被一種強大的力量運載或超度?！彼€說：“一個用原始意象說話的人，是在同時用千萬個人的聲音說話。他吸引、壓倒并且與此同時提升了他正在尋找表現(xiàn)的觀念，使這些觀念超出了偶然的暫時的意義，進入永恒的王國?！雹俣甲诮陶侨祟愇幕偷闹匾獌?nèi)容。

從文學影響的角度出發(fā)，主要考慮的是原始宗教的思維方式、抒情方式，以及原始宗教影響下的生活內(nèi)容，因此，這里的原始宗教就不可能是文化人類學角度或宗教學角度的純粹意義上的原始宗教，考慮到先秦兩漢時期的實際情況，這里所討論的原始宗教至少還應包括各社會階層的禮俗活動。在中國古代，朝野禮俗活動是從原始宗教祭祀活動發(fā)展而來，其中也包含著或多或少的信仰成分，因此，是和原始宗教分不開的;而且，這一階段的禮俗活動，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秩序構成，對文學的發(fā)生和發(fā)展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因此我們不能忽視對這一問題的研究。下面我們具體談談先秦兩漢時期的原始宗教狀況。

原始宗教的核心是神靈信仰。先秦時代的神靈信仰主要包括自然神靈、圖騰和祖靈等。《禮記·祭法》云：“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此五代之所不變也?！毕让駛冇捎谛闹堑拿擅梁蜕a(chǎn)力的低下，在和自然相處時極為被動，在迷惑和恐懼的情緒中，萌生出萬物有靈的觀念，認為種種自然現(xiàn)象皆體現(xiàn)了神靈的意志，而人只能通過祭祀的手段祈求神靈的護佑。如《左傳·昭公元年》所載：“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于是乎?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于是乎?之?！睂W者們從大汶口文化時期的陶器上，發(fā)現(xiàn)了太陽崇拜的痕跡②。對太陽或星辰的崇拜儀式，一直到漢代都很流行。而對山川之神的祭拜則更為普遍，《禮記·王制》曰：“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边@些名山大川各有其神，甚至不止一個神。在先秦兩漢典籍所提及的山川之神中，最多的是昆侖、泰山和黃河。如《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記載昆侖之丘是“帝之下都”，“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時”。而關于泰山的祭祀，在漢代的封禪大禮中達到極致，并成為皇帝的專利?！蹲髠鳌分卸嘤泻由褡魉畹挠涊d，由于黃河處在中原地區(qū)，與多個諸侯國有關，所以關于祭祀河神的載錄尤其多。如《左傳·文公十二年》記載秦晉交戰(zhàn)之前，“秦伯以璧祈戰(zhàn)于河”;襄公十八年，晉伐齊時，中行獻子用雙玉沉河。以璧沉河是一種普遍的祭祀儀式。先秦兩漢時期，不光是名山大川，就是普通的山川，也各有神靈，各有祭祀。從《山海經(jīng)》和《楚辭·九歌》中，我們能看出當時對山川自然之神的信仰是十分普遍的。

圖騰崇拜與氏族和部落的起源有關，圖騰物被視為與氏族部落有血緣關系，也是氏族成員死后的歸處。人類學家認為原始文化時期的出土器皿上的魚紋、獸面紋以及動物形玉飾，都是圖騰的標志。《史記·五帝本紀》載黃帝“教熊羆貔貅?虎，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其中的動物，應該是圖騰所指代氏族或部落。東方民族多以鳥為圖騰，《左傳·昭公十七年》記郯子說：“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鳩氏，司馬也;鸤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這里所說的眾鳥當以圖騰物來指各個部落。此外，有學者指《山海經(jīng)》中諸神奇的動物，也是“圖騰文化的產(chǎn)物”①。由此可見，圖騰信仰在中國古代各民族中，是十分普遍的。

祖靈崇拜是中國文化中一個十分重要的部分，對中國古代文學，尤其是對先秦兩漢文學有著深刻的影響?！白妗笔且环N早已有之的祭儀，甲骨文寫作“且”，王國維認為即“俎幾”(《觀堂集林》卷三《說俎》)，郭沫若認為是“牡器”(《甲骨文學研究·釋祖妣》)，也就是與生殖崇拜有關。但祖祭作為一種常規(guī)性的社會制度，主要表現(xiàn)為商代的周祭制度和周代的宗廟制度。所謂周祭，即“是商王及王室貴族用翌(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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