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夜歌

作者：方忠

夜性急地落下來了

你不要唱哀悼的歌

你只有一個形態(tài)

卻有無數(shù)的影子

夜揉皺了山的衣裙，舒展了樹的手臂

溶和了水與霧，平勻了湖與土丘

夜落下來了，那么

到夜之寂，夜之深沉，當(dāng)有聲音升起

從靜之中央，那時便沒有光，沒有影子

你的形態(tài)便是我的心

讓夜過早地落下來罷

我不要再見你，你的影子

無所不在的，處處引我悲歌的

我要擁抱你，與你合而為一

我的心就擁抱你

擁抱這深沉的寂靜，擁抱這響徹

我的全心靈的，啊，寧謐的，幸福的，生命本身的聲音

當(dāng)夜落下來了，淹沒了一切崇高的卑微的，遠(yuǎn)的與近的

在黑暗之黑暗，寂靜之寂靜的

外界

不要唱哀悼的歌

方思

這是一首具有濃郁的抒情味的詩作，熱烈地抒發(fā)了對“夜”的贊美。“夜”是方思詩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個意象。在某些詩人看來，夜是丑惡的象征。方思卻認(rèn)為，夜寧靜而深沉，是不可言喻的“黑色的神秘”；它在黑色中孕育著萬物，是生命之源。因此，他常懷著欣喜激動而又神秘的心情去表現(xiàn)夜，贊美夜?！兑垢琛肥沁@類詩的代表作。

詩人開篇就說，夜降臨了，但不必為此憂傷，“不要唱哀悼的歌”。詩人為什么要這樣說呢?迫使人往下讀?！耙谷喟櫫松降囊氯?，舒展了樹的手臂／溶和了水與霧，平勻了湖與土丘，”這里寫出了夜的奇妙、神秘。在沉沉的夜色里，大地歸于寂靜，一切都處于混沌狀態(tài)之中，一切都消失了，唯有生命在孕育，在律動，唯有“我”存在著。白天，由于“光”的作用，盡管只有一個“你”，“你只有一個形態(tài)，卻有無數(shù)的影子”，真假難辨，失去了自我。而在夜里，“沒有光，沒有影子”，“你的形態(tài)便是我的心”。詩人含蓄地指出，人只有在“夜”里才能最本質(zhì)地存在著，人的思想才能自由地活動。在這里，“影子”成了虛偽、邪惡的象征。因此，詩人唾棄“無所不在的，處處引我悲歌的”“影子”，他盼望著“夜”的來臨，呼喚著“讓夜過早地落下來罷”，他要以整個心靈去擁抱那“寧謐的”、“幸福的”夜，要與它合而為一。在那“淹沒了一切崇高的卑微的、遠(yuǎn)的與近的”黑暗中，在那“深沉的寂靜”里，詩人感到精神愉悅，靈魂安寧：于是自然而然地在詩的最后輕輕地說一聲：“不要唱哀悼的歌”，與篇首相呼應(yīng)，委婉地道出了篇首說“你不要唱哀悼的歌”的原因，在結(jié)構(gòu)形式上又顯得很完整，產(chǎn)生了一詠三嘆的效果。

這首詩仿佛是一曲優(yōu)美動人的戀歌，語言明快，情愫濃重。詩人把深邃的哲理與真摯的感情相結(jié)合，寓理于情，文情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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