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江西詩詞·明末清初江西詩詞·儼然入宋人佳境的詩人蕭士瑋
蕭士瑋(1585~1651),字伯玉,泰和人。舉萬歷四十四年會試,天啟二年(1622)賜同進(jìn)士出身,授行人。謫河南知事,歷南京吏部郎中。福王時拜太常卿,后拂衣歸,坐臥春浮園中著書,樂道以終。生平事跡見《江西通志》卷七十九、《千頃堂書目》卷二十七等。有文集《日錄》《春浮園集》,《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8冊第467頁錄其《春浮園文集》二卷,《明詩綜》引趙韞退語云:“先生詩以才慧勝,出入宋元。”[1]陳田稱:“伯玉論詩,取律細(xì)格老,故不輕落筆。力矯王、李之弊,時入尖新,與‘公安’同趣。其獨到之處,瘦削清冷,儼然宋人佳境?!盵2]其詩,《御選明詩》錄5首,《明詩綜》錄5首,《江西詩征》錄6首,《明詩紀(jì)事》錄5首。他的詩歌瘦硬,聲音清越,尖巧新穎,取法黃庭堅,近體綺麗偶爾似陸游,儼然入宋詩的佳境。如五言律詩《客愁》:
不待秋風(fēng)起,思鄉(xiāng)念已生。發(fā)愁今夜白,月好故園明。孤客人千里,荒城鼓二更。停燈沽濁酒,屈指數(shù)游程。
寫客居他鄉(xiāng)之愁及急切的盼歸之情,注重?zé)捑洌c化前人詩句。“發(fā)愁今夜白,月好故園明”,即是點化杜甫《月夜憶舍弟》中“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詩句。這種“脫胎換骨”的方法正是效仿黃庭堅。詩風(fēng)瘦硬,文辭格調(diào)不同流俗。又如《春日送繆當(dāng)時被謫南歸》:
正好留連日,翻為惜別人。憐君愁對酒,作客怕逢春。芳草迷歸棹,啼鶯傍逐臣。東風(fēng)如有意,莫遣柳條新。
字斟句酌,反復(fù)渲染離別的氛圍,詩末又化用李白《勞勞亭》中“春風(fēng)知別苦,不遣柳條青”詩句,深化了送別的主旨,瘦勁新穎。又《滁陽晚行》詩云:
禾黍斜陽道,秋風(fēng)匹馬行。古原荒霧白,野水暮云平。酒逐年偏減,情因老更生。不知今夜月,何似故鄉(xiāng)明。
寫羈旅行役之愁,以富有特色的系列意象如“禾黍”“斜陽”“秋風(fēng)”“匹馬”“古原”“暮云”“夜月”等疊加,營造出濃郁的氛圍。因為年老的緣故,量在逐年減少,情感卻在增加,一增一減,對照鮮明,言簡意深。無論體制格調(diào),還是文辭,都顯得清秀脫俗。七言絕句如《月夜西泠橋》:
霧鬢煙鬟逐處嬌,輕風(fēng)著面酒初消。月明故國三千里,人在西泠第一橋。
西泠橋在杭州孤山西北盡頭處,詩歌可能是懷想曾經(jīng)在此地相遇相知的女子。前半刻畫女子的美麗面容和姣好的情態(tài),后半懷人兼懷故國。在體制格調(diào)和意境方面與陸游的《沈園》二首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此詩多了故國之思,內(nèi)涵雖更深廣,但不如陸詩悲婉動人。而《快閣次山谷韻時聞楚警》等和韻之作,更是明顯取法山谷。故錢謙益云:“伯玉之詩,體氣清拔,瘦勁奡兀,取法涪翁。向謂今體似放翁者,余波綺麗,偶然合耳?!盵3]五言絕句如《寓意》:
誅茅宜楚地,無如廬阜美。五步一溪云,十步一溪水。
芟除茅草,結(jié)廬安居,在楚地(洞庭湖以北)較適宜,但比不上廬阜(可能指詩人家鄉(xiāng)附近的山)的景致優(yōu)美,上有藍(lán)天白云,下有潺潺溪水。寓寄情山水之意,詩風(fēng)清新自然,與瘦硬生新的詩歌比,別具一格。
此外,蕭士瑋的文學(xué)觀也頗值得注意,他的詩學(xué)主張“律細(xì)格老”,注重錘煉,力矯“后七子”之弊,與“公安派”相近。如他在《蕭齋日紀(jì)》中云:
余作詩最少稿,復(fù)散在諸帙中,茲稍葺而錄之。馬季房語余曰:“近人之詩蕪音最多,切響甚少,何也?”余謂:“律細(xì)格老,與年俱進(jìn),皮毛脫略,乃見真寶。邊人畜良馬,初不令其跳躑,每夜必緊其銜勒,不容親水草,旬余浮膘盡消,筋力怒張,日馳數(shù)百里不倦,饑渴不能困。作詩而多蕪音累氣,皆由浮膘未盡耳?!盵4]
這段話很形象地說明了“律細(xì)格老”對詩歌的重要性,可以減少詩歌的“繁音累氣”。又據(jù)其《日紀(jì)》載:
戴初士送《劉槎翁詩集》一,安成得《李忠文集》一,子高詩海內(nèi)共推,然古廉妙境,亦非時賢所詣。正、嘉以來詩文,徒工形似,全乏性情,如趙昌寫生,非不美麗,但非真者耳。蓋嘆前哲為不可及也。[5]
可見,他論文主張真性情,正與“公安派”同趣。
注釋
[1]朱彝尊錄,邵士楨輯評:《明詩綜》卷六六,康熙四十四年六峰閣刊本。[2]陳田:《明詩紀(jì)事》,第3248頁。[3]錢謙益:《牧齋有學(xué)集》卷一八《蕭伯玉春浮園集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391冊第163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4]蕭士瑋:《蕭齋日紀(jì)》“十九”條,《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8冊,第635頁。[5]蕭士瑋:《蕭齋日紀(jì)》“十月初一”條,《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108冊,6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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