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周紫芝
鷓鴣天·一點殘紅欲盡時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調(diào)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fēng)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這首詞寫雨夜所感。作者通過今與昔、聚與散引起的感情反差,委婉曲折而又纏綿含蓄地表達了對戀人的懷念之情。作者在另一首《鷓鴣天》的小序中曾說過:“予少時酷愛小晏詞,故其所作,時有似其體制者?!边@首詞同小山詞感傷凄楚的詞風(fēng)特征確有某些相似之處。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天氣滿屏幃?!秉c明時令、時辰,給詞作蒙上凄清孤寂的氛圍。“一點殘紅”是說燈油將盡,燈光轉(zhuǎn)暗?!凹t”一本作“釭”,“釭”就是燈。但這里用“紅”有色彩,有視覺上的感受,似比“釭”更鮮明。“一點”狀燈光之微弱。孤居孤屋,唯一一盞可以給人帶來一點溫馨的油燈又即將熄滅,其中滋味是不難體會的。時當(dāng)入秋,乍涼天氣,雖說未有寒意,但凄涼的秋氣已經(jīng)充溢幃幕畫屏之間,使小屋中的主人增添了無盡的愁思。乍涼未寒季節(jié),夜深人靜之時,孤燈獨影,似明若暗,把清冷凄涼的秋夜景況渲染得十分形象。
“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边@兩句化用溫飛卿詞意:“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兩者都是明寫雨聲,暗寫心聲,通過物的人格化的藝術(shù)手法來抒情達意。但周詞又不是簡單的照搬照抄溫詞,濃縮的文字不僅顯得簡捷,而且更加含蓄。
“調(diào)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鄙枪糯鷺菲?,原為五十弦,后改為二十五弦,弦各有柱,可上下移動,以定聲之清濁高下,所以說“調(diào)”。金猊,是涂金的狻猊狀香爐,燃香于其腹中,香煙可以從口中冉冉而出。相傳狻猊性好煙火,故用之?!稘摯_類書》:“金猊寶鼎,焚香器也?!边@三句轉(zhuǎn)向回憶。想起過去兩人相聚的日子,一人調(diào)弄弦索,一人撥動香灰,一同唱起那鷓鴣詞來,“那時”是多么幸福、多么令人心醉,在經(jīng)歷了離散的痛苦以后,這種依傍,這種精神上的愜意,愈益顯得使人神往。
“如今風(fēng)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苯Y(jié)尾兩句又從回憶翻入現(xiàn)實。這兩句也可以看作是對上闋的概括,“風(fēng)雨西樓夜”,呼應(yīng)了上闋所處的時間:夜;地點:西樓;環(huán)境:風(fēng)雨。把這三組容易觸發(fā)愁思的名物并列連續(xù)道出,增加了郁悶、壓抑之感,使上闋的寫景得到了加強?!安宦犌甯枰矞I垂”,是全詞感情的深化,也是“如今”和“那時”相對比后得到的自然結(jié)論,唐圭璋先生說這一句“情深語哀”(《唐宋詞簡釋》),確實如此。
毛晉云:“紫芝嘗評王次卿詩云:‘如江平風(fēng)霽,微波不興,而洶涌之勢,澎湃之聲,因已隱然在其中?!湓~約略似之?!?《竹坡詞跋》)透過這首詞娓娓道來,平和婉曲的表面,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詞人心中感情的波瀾。周紫芝是南宋的一個名人,曾任樞密院編修,后知興國軍,因阿附秦檜,世論卑之,自不足?。坏谠~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實踐中,總還給后人留下了一點值得借鑒的東西,這還是可予稱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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