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逋
點絳唇·金谷年年
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shù),南北東西路。
《點絳唇》題名春草,是一首詠物詞,宋詞中最早出現(xiàn)的以詞詠物的佳作之一,占有獨特的地位,受到歷代詞家的推崇。《能改齋漫錄》卷十七記載梅圣俞作詠草詞的本事,就是因為座中“有以林逋草詞……為美者”,才引起梅圣俞創(chuàng)作《蘇幕遮》的。張先《過和靖隱居》詩云:“湖山隱后家空在,煙雨詞亡草自青?!辟澝篮屯锵У恼沁@首《點絳唇》。只是這首詞并未亡佚,后人從《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二十一中發(fā)現(xiàn)了它的全璧。
這首小令本以春草為吟詠對象,意中處處是春草,然而詞中處處無春草,雖然“不著一字”,卻要“盡得風(fēng)流”,因而曲折有致,含蓄深遠(yuǎn),潛臺詞十分豐富,一直為詞家贊賞不已。如王國維《人間詞話》云:“人知和靖《點絳唇》……皆能攝春草之魂者也?!?/p>
詞的上闋乍看是惋惜春意闌珊,其實是慨嘆春草豐茂。
金谷,在河南洛陽市西北,晉代太康年間石崇筑園于此,即以名園,為世所傳。在這名園之中,年年生出青草,而且紛繁雜亂,究竟誰是主宰呢?為春草而設(shè)問啟疑,曲徑通幽,潛隱著為春草鳴不平的深深感慨。春草既以名園作為安身立命的生長環(huán)境,又是為名園透露早春訊息、裝點無邊春景的重要角色,但在一般人們的心目中,誰會以春草為意而以青睞相加呢!然而春去匆匆,轉(zhuǎn)眼殘花飄零,落滿草地,地上卻草色含煙,融入迷茫雨幕,更是綿延天涯,一望無際??梢姟坝嗷涮?,滿地和煙雨”,實即對起首設(shè)問的巧妙回答,以芳菲易歇反襯草色長青,以煙雨迷茫烘染草色無垠,春草如此潛滋暗長,不由人不刮目相待。
詞的下闋不但是惋惜故人遠(yuǎn)別,而且是慨嘆春草興愁。
“離歌”,就是“驪歌”,告別之歌?!坝质恰保裨闺x別忒多,宛然如見愁容可掬之態(tài)?!伴L亭”,秦漢時設(shè)置的行人休息和餞別之處,所謂“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晚春薄“暮”,有烘染離情的作用?!巴鯇O”,猶云公子,敬稱?!拜螺隆?,形容春草繁茂?!秹艮o》漢淮南小山《招隱士》云:“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后人本此,以芳草作懷人之典?!巴鯇O去,萋萋無數(shù),南北東西路?!痹~句即從《招隱士》脫化而來?!澳媳睎|西”,包舉無遺,條條都是青草鋪滿之路,即條條盡為離恨滋生之途;春草綿延無邊,離恨永遠(yuǎn)無窮。吟詠的對象仍是春草,吟詠的寄托卻在離愁。春草離愁,融為一體?!耙髟佀l(fā),志惟深遠(yuǎn)”,林逋雖然歸隱,并非太上忘情?!霸佄锒荒郎谖铩?,運筆空靈,意境全新,是以成為詠草之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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