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藍田崔氏莊
杜 甫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
羞將短發(fā)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
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
明年此會知誰???醉把茱萸仔細看。
杜甫,卷二《絕句》已介紹。肅宗乾元元年(758)五月,金紫光祿大夫房琯被貶為邠州刺史,六月,與房琯親近的一批官員也遭貶,杜甫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管理該州的祭祀、禮樂、學校、選舉、醫(yī)筮、考課等文教工作,心情比較凄涼。該年秋天,他曾赴距華州80里的藍田,拜訪王維的表弟隱士崔興宗于東山草堂,在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寫下了這首《九日藍田崔氏莊》。
首聯(lián)總攝全詩,為一篇綱領。起句抒寫了此時杜甫的真情實感。此時杜甫只有47歲,還談不上“老去”,杜甫自嘆“老去”,顯然是一種在仕途上受到挫折的心理反映。正因為如此,所以在秋高氣爽的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自然懷有悲涼的心情?!皬娮詫挕睂懺娙舜蚱鹁駚砼c大家一起登高,一方面是勉強地寬解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照顧大家的情緒。次句扣題寫在九月九日為了讓崔興宗充分享受節(jié)日的快樂,自己也要表現(xiàn)出很高的興趣,這恰恰是“強自寬”的一種表現(xiàn)。清人仇兆鰲《杜詩詳注》引朱瀚的話說:“通篇不離悲秋嘆老,盡歡至醉特寄托耳?!?/p>
頷聯(lián)承上寫為助興,在登高前特地請人正冠。句中翻用了“孟嘉落帽”的典故,據(jù)王隱《晉書》記載:“孟嘉為桓溫參軍,九日游龍山,風至,吹嘉帽落,溫命孫盛為文嘲之?!倍鸥υ皇诼矢畢④姡智》昃旁戮湃?,此處以孟嘉自比還是恰當?shù)摹V皇敲霞温涿憋@示其蘊藉風流,而杜甫擔心落帽是羞于被人見到頭發(fā)稀疏的老態(tài),所以特地請人將自己的帽子戴好,以免風吹帽落,被人嘲笑。所以“笑倩”兩字中的“笑”字,有強顏歡笑的意味,透露出絲絲傷感的意緒。可見作者運用典故頗有創(chuàng)造性。
頸聯(lián)轉(zhuǎn)寫登高所見山水景色。五句寫水遠,六句寫山高。漢辛氏《三秦記》稱藍田有水,方三十里,其水北流,出玉石,合溪谷之水,為藍水。因為遠看,所以能見到千溝萬壑之水川流而下的美景。玉山即藍田山,以盛產(chǎn)美玉聞名,有雙峰并峙。著一“寒”字,既寫出了深秋的氣候特點,又令人有高危蕭瑟之感,也流露出作者的悲涼情緒。
尾聯(lián)以抒情作結(jié)。七句采用設問句的形式,表現(xiàn)了詩人對明年聚會的憂慮,因為時過境遷,可能山水依舊,但人事難料。末句寫他對眼前的聚會非常珍惜?!白怼弊钟玫梅浅:茫环矫嫠湎а矍熬蹠那楦惺亲匀欢鎸嵉牧髀?,沒有絲毫勉強。另一方面“醉”字也包含著復雜的情感,如悲,如愁,如頹唐等,都可想象得之。飽經(jīng)滄桑的人多有此感慨,所以此聯(lián)頗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宋范晞文《對床夜語》稱其“與劉希夷‘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之意同”。
宋楊萬里《誠齋詩話》稱此詩:“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并引用林謙之的話說:“如老杜《九日》詩云:‘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煌桨司?,便字字對屬。又第一句頃刻變化,才說悲秋,忽又自寬,以‘自’對‘君’甚切,君者君也,自者我也?!邔⒍贪l(fā)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將一事翻騰作一聯(lián),又孟嘉以落帽為風流,少陵以不落為風流,翻盡古人公案,最為妙法?!{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詩人至此,筆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喚起一篇精神,自非筆力拔山,不至于此。‘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則意味深長,悠然無窮矣?!贝送猓覀冞€認為此詩奇在彌滿真情,作者在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后,感到政治前途迷茫,內(nèi)心充滿的悲觀情緒在前四句夫子自道、后四句寫景抒情中都充分滲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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