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鵲橋仙·倦收緗帙》詩詞賞析

納蘭詞·鵲橋仙

倦收緗帙，悄垂羅幕，盼煞一燈紅小。便容生受博山香，銷折得、狂名多少。

是伊緣薄，是儂情淺，難道多磨更好。不成寒漏也相催，索性盡、荒雞唱了。

詞譯

那月，緣起。潔白的月光，輕輕灑落在散開的書卷。你和她交斟對飲，手把金樽，珠光流轉(zhuǎn)。那一夜，你擁著那玉樣的美人，一棹春風(fēng)，煙水含香。那一夜，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然而佳期，卻如夢。

月落，緣盡。卷簾青空，枯比黃花。如花美眷，終也卻是，人走茶涼。只是你，仍不知道葉子的離開，是因?yàn)轱L(fēng)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愛情隨風(fēng)而逝。你擁著，那些濕涼的、破裂的露珠，靜靜地哭了。

評析

是闋描繪了與戀人如膠如漆的蜜意濃情和這段恩愛情緣失去后的痛苦失落的心情。上闋?wèi)浥f，清麗歡快。下闋撫今，憂傷抑郁。

“倦收緗帙，悄垂羅幕”，起首兩句寫二人在書房里甜蜜相聚的情景。他們相對讀書，讀著讀著，就把那一帙帙翻動(dòng)過的書，丟棄一邊，只顧沉醉在愛情的溫馨中，誰也懶得把書收起。書房里的帷幕，悄然而垂，環(huán)境幾多安謐寧靜，似乎諾大的世界，此刻只有他們兩人。此處，“倦”“悄”兩字，委婉曲折地表達(dá)出了書房里的脈脈情思。

“盼煞一燈紅小”，第三句寫相聚時(shí)的心情。他們多希望燈火暗淡下去，好讓他們在朦朧之中感受夢一般的幸福。在以上的描寫中，“倦收”、“悄垂”和“盼煞”，一款一緊，恰好表現(xiàn)出相愛者外表和內(nèi)心的沖突，他們拋棄書卷，默默無言，但是內(nèi)心卻翻滾著感情的波濤。這樣的情態(tài)，不涉輕狂，卻顯得旖旎甜蜜。

“便容生受博山香”，博山，即博山爐，舊時(shí)婦女在博山爐里燃起檀香，用以熏衣?！吧懿┥较恪?，即是說耳鬢廝磨，彼此得以親近。而“便容”二字則說明他想不到她會愛他，竟讓他獲得愛情的溫暖。幸福來得如此之快，這使他充滿喜悅，自然引出了“銷折得、狂名多少”的想法。主人公覺得，為了她，為了幸福，即使受到指責(zé)嘲諷，也頗為值得。然而激動(dòng)也罷，歡愉也罷，此一切皆成過去。下闋，“是伊緣薄，是儂情淺”兩句一落，情緒盡變，也表明了上闋所寫，不過記憶中的愉悅。

如今，再難相聚。為何零落如此，誰也不知。緊接著，詞人還追問一句：難道多磨更好？人常言，“好事多磨”“禍兮福所倚”，現(xiàn)在失去了愛情，難道反是將來獲得幸福的先兆？以上三句，詞人詰問，如發(fā)連珠，感情強(qiáng)烈，道出了失戀者極度苦惱的心情。他似乎在怨她，又似乎在怨己，絕望之余，又覺得仍有一線希望殘存。此之微妙的心理，于三個(gè)問號中和盤托出。

一首小詞，連發(fā)三問，此種表達(dá)已屬罕見。更使人吃驚的是，詞人還要再問一次：“不成寒漏也相催？”難道更漏也要催人起來，存心不讓人安睡嗎？此一問，無理至極，失眠之人與漏聲更有何干？然而，此句一下，又清楚地表明失戀者從苦惱轉(zhuǎn)為憤懣，覺得誰也不同情他，甚至連寒漏也來作踐。如此憤懣之情，到了極限，遂迸發(fā)出最后一句，“索性盡、荒雞唱了”。他再也不準(zhǔn)備睡了，索性眼睜睜地迎接黎明，此心一橫，便不計(jì)較擾人清夢的荒雞之鳴了。

這首詞，上闋輕倩的旋律和下闋?wèi)n郁的調(diào)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dāng)讀完全詞，讀者就會于一片嫣紅的詞采中，覺察到失戀者心情的陰冷。此也是容若愛情詞所表現(xiàn)的特有色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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