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獵(唐.王維)
風(fēng)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忽過新豐市,還歸細(xì)柳營。
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
這是王維的一首名詩,其造句精工,風(fēng)格剛健激昂;體類上,是一首格律規(guī)范的五言律詩。
審視其格律,有的讀者可能會發(fā)現(xiàn),從首句「(仄)仄(平)平仄」(括號中為可平可仄,下同)開始按照「對」和「黏」的規(guī)則往下排,到尾聯(lián)「回看射雕處」,平仄格式應(yīng)為「平平平仄仄」(「看」為平仄兩讀字,此處為平聲,音刊),但此句格律卻是「平平仄平仄」。咦?這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平平仄平仄」即是律句「(平)平平仄仄」的變格。
格律規(guī)則中,除基本格式之外,還存在幾條變格句式(也稱「特殊句型」)。同基本格式一樣,它們同樣被古今詩界遵循與運用著。這條變格句式在唐、宋律詩中就被廣泛運用,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尤其到了宋詩那兒,據(jù)說還成了一種時尚。
「平平平仄仄」尾字以仄聲結(jié)尾,在律詩中顯然是個出句。此句可轉(zhuǎn)換為「平平仄平仄」:第三字應(yīng)平而仄,那麼就在第四字的位置處補回一個平聲字。于這條特定的律句這樣是被允許的,屬出句自救的方式。其實從形式上看,就是三、四字平仄位置互換達到互救的目的。七言的律句就由「仄仄平平平仄仄」變?yōu)椤肛曝破狡截破截啤埂?/p>
開篇提到的「回看射雕處」,就是運用了「平平仄平仄」這條變格句式。
轉(zhuǎn)換后的句式「平平仄平仄」,首字通常以用平聲居多。
值得一提的是,這條變格句式突破了「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的口訣(注1)。所以說此口訣只是大致的說法,并不全面,對某些特殊句型并不適用,于詩律不能完全籠蓋住。寫格律詩不能僅靠此口訣。
採用變格句式的詩句列舉:
移舟泊煙諸。——唐.孟浩然〈宿建德江〉
平平仄平仄(「泊」為入聲,屬仄聲)
簷飛宛溪水,窗落敬亭云?!疲畎住催^崔八丈水亭〉
長江一帆遠(yuǎn),落日五湖春?!疲畡㈤L卿〈餞別王十一南游〉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石」為入聲)——唐.王維〈過香積寺〉
明朝望鄉(xiāng)處,應(yīng)見隴頭梅。——唐.宋之問〈題大庾嶺北驛〉
正是江南好風(fēng)景,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疲鸥Α唇戏昀铨斈辍?br>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唐.朱慶馀〈近試上張水部〉
日暮東風(fēng)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疲拍痢唇鸸葓@〉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危K軾〈飲湖上初晴后雨〉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危制摇瓷綀@小梅〉
有些格律詩寫作者可能覺得基本格式以外的這些變格句式較麻煩,採取不用的態(tài)度。但即使不用,在欣賞古典格律詩與他人詩作時也會涉及到,也須瞭解,否則,就無從全面、正確分析一些詩的格律。其中,「孤平拗救」規(guī)則須瞭解;像這類變格句式若能熟練掌握,寫作中也會拓寬格律的自由度,感覺更寬鬆一些,也使律詩句子賦予變化,有時更會大有妙用。
須注意的是,律詩中的這類變格句式,如「平平仄平仄」(出句自救)與下篇要談到的「對句相救」規(guī)則,不能自動套用到宋詞的寫作中。因傳統(tǒng)宋詞是須遵照詞譜填寫的。
簡而言之,這條變格句式的特點為:五言第三、四字的平仄位置互換,七言第五、六字的平仄位置互換。原格與轉(zhuǎn)換格式標(biāo)注為:
五言:(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七言:(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仄
用一句順口溜來總結(jié)這條規(guī)則,以方便記憶:
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三四相換位,此句應(yīng)記得?。ㄆ哐酝恚笪遄峙c此相同)
注1:
「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有人總結(jié)地記律詩平仄規(guī)則的口訣。意思是:七言詩每句的第一、三、五字的平仄可以不拘,第二、四、六字的平仄必須分明(該平則平,該仄則仄),第七字當(dāng)然也是必須分明的,因其涉及到韻腳;于五言來講,就是「一三不論,二四分明」,第五字也必須分明。
但這個口訣過于籠統(tǒng),并不完全準(zhǔn)確。近體詩中,「孤平」、「三平調(diào)」應(yīng)避免,還有特殊句型「出句自救」、「對句相救」,這些句式于這個口訣都不適用,不能受此訣誤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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