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來別居士。居士云:“經(jīng)過草草,恨不一見石塔?!彼鹆⒃疲骸罢趥€是磚浮圖耶?”居士云:“有縫?!彼疲骸盁o縫何以容世間螻蟻?”坡首肯之。元豐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蘇軾文集》
【文章鑒賞】
倘若只看《東坡志林》,這段文字便顯得恍惚迷離,簡直令人無從猜思:題目標(biāo)為《別石塔》,則明是東坡居士“去”與石塔相別;而開篇下筆,卻又突書“石塔來別居士”,仿佛倒是石塔即將遠(yuǎn)行,故“來”與東坡辭別似的。更奇者還在這“石塔”,本就是硬楞楞矗立大地的無情之物,竟還能“來別”、還能“起立”說話,真是不可思議!———東坡居士瀟灑飄逸,為文每多奇幻之思。難道他此刻又進(jìn)入了“明月幾時(shí)有,把酒問青天”的醉意矇眬之境,而與“石塔”之神夢接了么?
對照一下《東坡文集》,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此篇又題作《記石塔長老答問》。那么,“來別”、“起立”云云者,皆非“石塔”,乃是石塔“長老”了。疑云一經(jīng)消散,讀者也許反倒有些悵然若失———實(shí)在說,與其將此文題為《記石塔長老答問》,還不如徑作《別石塔》更有情味些。而且從東坡行文故意省略“長老”二字看,也更暗合他那空中蕩漾的奇妙筆意。又何須落實(shí)其究竟是“石塔”抑是“長老”呢?
不過,此文之妙,不僅在運(yùn)筆之迷幻,更在于居士與石塔那充滿禪機(jī)的對話。東坡之別石塔,似乎頗為“經(jīng)過草草,恨不見石塔”而悵然。石塔呢,妙在不答反問:“遮個(這個)是磚浮圖(塔)耶?”———看來它對東坡所住的“磚塔”,似乎更感興趣些。但磚塔又哪比得上石塔的渾然一體,堅(jiān)固牢靠?況且它還“有縫”。文中的“居士云:‘有縫?!保齻鬟_(dá)了東坡對這磚塔的不無遺憾之感。這便引出了石塔那機(jī)鋒微妙的駁詰:“無縫何以容世間螻蟻?”
這駁詰真可稱得上“石破天驚”!人們之建塔,只有希望它堅(jiān)固牢靠、永不傾頹的。從這一點(diǎn)看,“石塔”自然最能保存自己、經(jīng)受歲月和風(fēng)雨的侵蝕了。至于磚塔,縫隙縱橫,常會招致螻蟻掘穴筑窩,日久天長,磚塊松動,難保不會傾廢。這不是一大缺憾么?石塔的駁詰,卻把這一世俗見解整個推翻了———“螻蟻”又怎么樣?它不也是降生世間的可貴生命!為什么就不能容許它與眾生一樣,爭得一些生存的空間呢?如此說來,那磚塔之“有縫”,就不是自身的憾事,倒是莫大的幸運(yùn)了———它雖然將毀傷了自己,卻為世間的螻蟻提供了生存、發(fā)展的歡樂!這正是它的價(jià)值所在。
不要以為這只是佛門那“普愛眾生”的枯燥說教。石塔的駁難,實(shí)際上打開了一個觀察問題的全新的視野,并提供了一種與世俗完全不同的價(jià)值觀。在許多人看來,人生的價(jià)值似乎只在想方設(shè)法維護(hù)個體的生存,獲取自身的快樂。石塔卻揭示了人生的另一個境界:倘若是為了求得社會眾生的生存、發(fā)展,那么,即使損害了自身,也是值得的,并且是可令人敬慕的!
從世俗的眼光看石塔的駁詰,幾近乎“癡人說夢”———天下哪有這種損己利人的好事?但在有志于“兼濟(jì)天下”的蘇東坡眼中,這駁難無異于掃除了他坎坷道路上充塞的迷霧。我們從他的“首肯之”中可以窺見,此刻在他眼前,展開了人生的一個怎樣輝煌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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