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成實不能文,而高自標榜,自言蘇軾出子。是時,天下禁誦軾文,其尺牘在人間者皆毀去,師成訴于帝曰:“先臣何罪?”自是,軾之文乃稍出。——《宋史·宦者三》
譯文:
梁師成實無文才,卻自我標榜,自稱是蘇軾流落在外的兒子。當時,蘇軾的文章被禁,他的文章在民間的都被毀去,梁師成向宋徽宗訴說道:“我的先輩有何罪?”此后,蘇軾的文章才慢慢流傳開來。
一
這個太監(jiān),憑借吹牛拍馬,獲得寵幸,大權(quán)在握,時稱“隱相”;
這個太監(jiān),通過書畫鑒賞,拉幫結(jié)派,飛黃騰達,兼任百十個官職;
更奇葩的是,這個太監(jiān),居然自稱“蘇東坡是我爸!”,比“李剛是我爸”強悍多了。
這個太監(jiān)就是北宋年間的梁師成。
二
梁師成小時候,術(shù)士被請來給他看相。
神棍斷言,梁師成的眉骨突出,是為日角骨,屬于大貴之相;梁師成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將來做事必定順利。
雖然說進宮當了太監(jiān),但梁師成的太監(jiān)之路還真是很順暢。
有點文化的梁師成進宮伊始就被大書畫家賈詳收為徒弟。這個賈詳是個厲害角色,在書法丹青一途可稱大家,作有《宣和畫譜》、《圖繪寶鑒》。
梁師成跟著師傅學了不少東西,至少在書法方面稱得上登堂入室。而這對于他將來飛黃騰達是一個關(guān)鍵技能。
三
宋徽宗趙佶是個藝術(shù)家皇帝,平時批閱奏章,寫字繪畫,身邊就少個湊趣的人物。
半瓶醋的梁師成有了用武之地,總是在合適的時機點贊,充當了一個有水平的捧哏的角色。
龍顏大悅。
之后,梁師成當上了專門外出傳達圣旨的外勤領(lǐng)班。這可是肥缺,跑跑腿動動嘴,一般都有孝敬。
宋徽宗有的時候偷懶,就讓看上去“忠實可靠”的梁師成代擬批復,可是梁師成雖然書法不錯,在書畫上有些見識,但肚子里墨水畢竟不夠。
梁師成有辦法,他先讓手下預先寫好范文,然后自己再抄一遍給皇帝看?;实垡豢?,不錯,格式正確,用字考究,是個信得過的槍手。
皇帝讓梁師成捉刀的機會越來越多,審核也不那么嚴格了。
機敏的梁師成開始夾帶“私貨”,他挑選擅長“瘦金體”的手下,小批量生產(chǎn)“圣旨”,混在正經(jīng)的批復里,用公家的渠道,不知不覺地辦成了很多“私事”。
當然,賺得盆滿缽滿,那是必須的。
四
既然是在書畫方面挖到了第一桶金,這方面的修養(yǎng)就要強化。
梁師成以翰墨為己任,廣招天下才能之士。他隔三差五地在自己的宅子里搞書畫展覽,讓人觀看、鑒賞、點評。
凡是梁師成覺得對胃口的人,就想方設(shè)法地提拔重用。
因為和皇帝關(guān)系親密,梁師成給自己弄了大學文憑(進士)。
他曾經(jīng)主持過一次特別高考(恩科),結(jié)果錄取的100個人,名次基本上是以孝敬多少來排名的,有學問沒錢的想也不要想。而梁師成手下一個跑腿的小官居然也榜上有名,只不過,這個名叫儲宏的官員該干嘛還干嘛。
因為梁師成可以明目張膽地在皇帝耳邊說小話,想要升官發(fā)財?shù)娜?,都繞不過梁師成這一關(guān)。
史書上說梁師成先后任職、兼職的官位有百十個之多。
朝廷內(nèi)外人們稱他為“隱相”,和“公相”蔡京、“媼相”童貫三相并立,把持著大宋朝的江山。
五
梁師成對外聲稱“我爸是蘇東坡!”
據(jù)梁師成自己說,當年蘇軾被貶官離開京城的時候,把家里已經(jīng)懷孕的妾侍送給了梁姓友人,這個梁姓友人也就是后來梁師成的爸爸。
蘇家或許是不愿得罪梁師成,也或許是沒有證據(jù)反駁,對于梁師成的說法,表示出一種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態(tài)度。
蘇家在京城的蘇元老是蘇軾的族孫,梁師成想和蘇元老親近一下,拉攏一番,結(jié)果吃了閉門羹。
不過,梁師成對蘇家還是有功的。
當時,蘇軾的詩文基本上都是違禁的,傳抄是犯法的。結(jié)果,梁師成在皇帝面前叫屈喊冤,蘇軾的文章才逐漸得以解禁。
據(jù)說,梁師成對自己家里的帳房先生交代說:“如果蘇軾的兒子來要錢,一萬貫以下,不必稟告,照付就是。”
從當時士大夫嗨起來就送妾侍的風氣來看,梁師成“我爸是蘇東坡!”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順便說一下,另一個太監(jiān)“媼相”童貫的身世也有類似的說法,都是把懷孕的妾侍送人造成的。
一種說法是“童貫的爸爸是韓琦”,另一種說法是“童貫的爸爸是王禹玉”。韓琦和王禹玉都是著名的文臣。
六
梁師成和當時的宰相王黼(讀作甫)關(guān)系特別好。
王黼還是翰林學士的時候,就尊稱梁師成為“恩府先生”,把自己歸入梁師成門下,像對待自己的父親那樣孝敬他。
后來,王黼當了宰相,和梁師成還做了鄰居,更是好得不要不要的。
兩家相隔的院墻上直接開一個門,可以來回溜達串門。
有一次,宋徽宗去王黼家,看見院墻上的門,隨口打聽,隔壁居然是梁師成家?;实酆懿桓吲d,因為這扇門表示兩家常來常往,而皇帝最忌諱的就是內(nèi)臣和外臣的勾結(jié)。
正好,王黼在政治斗爭中失勢,連帶著梁師成也吃了掛落,被貶官。
梁師成和宋徽宗的親密度不如以前了。
七
金兵來了,宋徽宗把皇帝的位子扔給兒子,自己帶了不少親信跑路了,梁師成因為關(guān)系疏遠的緣故仍然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的結(jié)果就是吸引了民間所有的火力,誰讓梁師成是“六賊”之一呢?
各種彈劾,各種大字報。
梁師成惶惶不可終日,唯一可以拿來當救命稻草的就是:在宋欽宗即位的問題上,他站隊正確,是有功勞的。
于是,梁師成就成天跟著“救命稻草”,哪怕皇帝上廁所,他也恭恭敬敬守在廁所門口。
宋欽宗也不好意思當面開口,后來還是耍了個小計謀,把梁師成支到宰相府,才由宰相宣布各項罪狀,降職為彰化軍節(jié)度副使。
而在梁師成離開開封,凄凄惶惶前往就職的路上,才走了十多公里路,就被宋欽宗派出的殺手勒死在一個名叫八角鎮(zhèn)的地方,對外聲稱是暴死。
八
一代名妓李師師據(jù)說和梁師成也有交集,不過是野史。
《汴都平康記》記載說,宋徽宗曾經(jīng)把越南進貢的美酒賜給李師師,李師師又轉(zhuǎn)贈給守衛(wèi)邊疆的將士,讓主帥梁師成把美酒倒進泉水或者水井,使每個士兵都能嘗到。李師師還拿出白銀三千兩,讓梁師成代購十萬瓶美酒,犒勞邊防將士。
當時有人賦詩說:九天玉露出禁苑,不賜樓蘭賜勾欄。幸有鳳城飛將在,甘泉宮酒入酒泉。
結(jié)果,梁師成不但獨吞了貢酒,還把三千兩銀子給貪污了。
李師師得知以后,一怒之下,用重金收買刺客行刺梁師成,可惜沒有成功。
事實上,梁師成從來沒有當過帶兵的主帥,更是連離開京城的機會也很少,所以故事的真實性值得懷疑。
九
梁師成自稱“我爸是蘇軾”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攀龍附鳳追求名人效應(yīng)。
但是,我們今天可以全須全尾地讀到蘇軾的文章,離不開梁師成的解禁推廣之功。
他也就這么點實際的功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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