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王至則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于王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賂楚,美人聘楚,以宮中善歌謳者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女必貴而夫人斥矣。不若為言而出之?!庇谑青嵭淙找寡詰淹踉唬骸叭顺几鳛槠渲饔谩=竦匚慈肭?,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為秦所魚肉也?!睉淹鹾蠡?,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妒酚洝垉x列傳》
譯文:
楚懷王等張儀一到就把他囚禁起來,要殺掉他。靳尚對鄭袖說:“您知道您將被大王鄙棄嗎?”鄭袖說:“為什么?”靳尚說“秦王特別鐘愛張儀而打算把他從囚禁中救出來,如今將要用上庸六個縣的土地賄賂楚國,把美女嫁給楚王,用宮中擅長歌唱的女人作陪嫁。楚王看重土地,就會敬重秦國,秦國的美女一定會受到寵愛而尊貴,這樣,夫人也將被鄙棄了。不如替張儀講情,使他從囚禁中釋放出來?!庇谑青嵭淙找瓜驊淹踔v情說:“做為臣子,各自為他們的國家效力?,F(xiàn)在土地還沒有交給秦國,秦王就派張儀來了,對大王的尊重達(dá)到了極點。大王還沒有回禮卻殺張儀,秦王必定大怒出兵攻打楚國。我請求讓我們母子都搬到江南去住,不要讓秦國像魚肉一樣地欺凌屠戮?!睉淹鹾蠡诹?,赦免了張儀,像過去一樣優(yōu)厚地款待他。
一
去年年末,《羋月傳》大火,連帶著好些周邊人物也引起了大家的關(guān)注,今天要說的鄭袖就是其中之一。
鄭袖是楚懷王熊槐的寵妃,因為羋月和熊槐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所以鄭袖是羋月的嫂子。
史書中對鄭袖的評價多是“善妒狡黠、陰險惡毒、極有心計”之類的話。
她真的有這么壞嗎?
二
《史記》上關(guān)于鄭袖的記載,只找到文前引用的這段文字,出自《張儀列傳》。有名字、有對話,司馬遷老爺爺給她的待遇不低了。
這個故事中的鄭袖,基本上就是一個不怎么懂政治、耳根子軟、還會吹吹枕頭風(fēng)的寵妃形象。
但是,她老公楚懷王可是被害苦了,還被后世冠以“史上最愚蠢的君王,沒有之一”。
怎么回事呢?孩子沒媽,說來話長。
當(dāng)時,秦國想要打齊國,但是齊國和楚國穿一條褲子,要是楚國加入戰(zhàn)團,秦國就算勝了性價比也不高。
張儀自告奮勇到了楚國,以秦國六百里土地加上秦國美女?dāng)?shù)名的誘惑,說服了楚懷王和齊國拗?jǐn)?。楚國的將軍興沖沖地去接收土地,張儀在拖延許久之后,說只能給六里土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上當(dāng)受騙的楚懷王暴跳如雷,發(fā)兵攻打秦國,結(jié)果被秦國和齊國聯(lián)手打敗,反而丟了不少地盤。
過了沒多久,秦國又出幺蛾子,要和楚國換土地,楚懷王咬牙切齒回復(fù)說,不要土地,要張儀!膽子長毛的大騙子張儀居然又堂而皇之來到楚國。于是發(fā)生了文前記載的這段故事。
張儀從大牢里出來,沒有腳底抹油,反而繼續(xù)對楚懷王進行思想政治工作,結(jié)果說服了楚國離開反秦陣營,投入秦國的懷抱。接下來,張儀繼續(xù)“招搖撞騙”,在韓國、齊國、趙國、燕國跑了一大圈,挑動群眾斗群眾,好處都給了秦國,好好的反秦聯(lián)盟被他搞得七零八落,張儀的名聲也達(dá)到了人生的巔峰。
如果沒有鄭袖的枕邊風(fēng),張儀應(yīng)該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張儀的軍功章,有鄭袖的一份功勞。
三
除了在這個“張儀戲楚”的故事里出演女配角之外,《史記》中就沒有鄭袖的戲份了。
不過在《戰(zhàn)國策·楚策四》中,鄭袖再度出場,這回是女一號。
魏國把一個魏國美女送給楚懷王,楚懷王非常喜歡,鄭袖害怕自己失寵,于是設(shè)計陷害魏女。
第一招,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把自己摘清。鄭袖作出一副閨蜜的架勢,對魏國美女照顧有加。衣服,你先挑!首飾,你先選!房子,你做主!家具,你拍板!老公,你先——呵呵。
楚懷王看見后宮河蟹的景象,龍顏大悅:“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鄭袖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于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意思是:女人其實就是靠美色來取悅丈夫的,有嫉妒心很正常。鄭袖這種不嫉妒的表現(xiàn),很好很高尚,值得推廣。
真的很好很高尚嗎?是很壞很邪惡才是。
鄭袖祭出第二招,這招說白了也沒啥,不過是利用信息的不對稱,挖了個坑讓人家跳。
鄭袖對魏國大美女說,你幾乎是完美的,但蘿卜青菜各有喜愛,大王不喜歡你這鼻子,去棒子國也來不及了,你以后見到大王,直接捂住鼻子就是了。
魏國美女不知道的是,楚懷王是個有狐臭的人,在沒有西施蘭夏露的年代,瞞天過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楚懷王對討厭自己“體香”的人當(dāng)然沒有好臉色。結(jié)果,一切在鄭袖的意料之中,魏國大美女讓楚懷王大發(fā)雷霆,失去了自己的鼻子,比整形失敗還慘。
四
說到現(xiàn)在,可能大家覺得鄭袖的故事挺平淡的,那么接下來說點勁爆的。
據(jù)傳,鄭袖和屈原之間存在這一段曖昧關(guān)系,楚懷王知道后,將屈原流放。這對野鴛鴦死不悔改,還偷偷摸摸幽會,頭上冒綠光的楚懷王臨死之前,發(fā)出必殺令,抓住屈原,將他殺死后裝進麻袋,捆緊了之后綁上石塊,投尸江中!
這是愚人節(jié)的故事嗎?太不可思議了。
但提出這種看法的人也算是有理有據(jù)的。
屈原有一首著名的詩歌,《九歌》中的一篇,叫《湘夫人》。這首詩全篇以湘君思念湘夫人的語調(diào)去寫,描繪出馳神遙望、祈之不來、盼而不見的惆悵心情。
好吧!研究者說,這首詩中,湘君其實就是屈原自己,湘夫人就是鄭袖,描寫的是某次計劃中的幽會,鄭袖沒能按時出臺,屈原很不爽的心情。
無語嗎?還有更那啥的。
流傳至今的賽龍舟和包粽子大家都知道,研究者認(rèn)為,賽龍舟實際上是隱喻當(dāng)時楚懷王遺命派出的軍隊追殺屈原的激烈場面,而包粽子則是隱喻屈原被投入江中的悲慘事實——糯米飯象征著屈原的肉體,粽葉象征著裝他的袋子,粽繩象征著捆扎他的繩索,而把粽子投入水里,則象征著屈原被投尸江中。
震精了嗎?你還敢吃粽子嗎?
五
不想評論這樣解讀《湘夫人》的離譜,《飛鳥集》不是也可以有其他翻法嗎?這里只說一個歷史事實:
楚懷王是公元前299年被秦國扣押的,公元前296年死在秦國。屈原是公元前278年聽說楚國國都被攻破投江而死的。如果是楚懷王遺命追殺屈原,先不說他在敵國有沒有下命令的途徑,就算有途徑,從命令下達(dá)到執(zhí)行,居然需要18年?楚國軍隊是屬蝸牛的嗎?
所以說,這種猜測只是逗逗樂子罷了。
六
順便說一下,其實屈原身為楚國王族,也姓羋。
當(dāng)時,存在著姓和氏,是不一樣的,可以理解成一級目錄和二級目錄。比如屈原的姓是羋,氏是屈,叫屈原可以,叫羋原、羋屈原也可以。楚懷王的姓是羋,氏是熊,叫羋槐可以,叫熊槐、羋熊槐也可以。
羋月其實也可以叫熊月的。
七
鄭袖的下場如何,史籍中沒有記載。
如果在楚國國都被攻陷時,她還活著的話,不是死于亂軍之中,就是
為奴為婢的下場。
也或者,她早就死于后來的宮斗之中,善泳者溺于水,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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