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是明朝非常特殊的一個皇帝,任性、倔強又敏感。經(jīng)過短暫的“嘉靖中興”,他喪失進取之心,甚至創(chuàng)下“20年不上朝”的紀錄。不上朝,干什么?修道!方士陶仲文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粉墨登場的。
陶仲文的引路人叫邵元節(jié),是江西貴溪龍虎山的道士,頗得嘉靖寵信。1539年,嘉靖召邵元節(jié)進宮驅(qū)魔,邵元節(jié)年紀大了,干不了這活兒,就推薦了陶仲文。陶仲文運氣不錯,竟誤打誤撞地治好了太子的痘疾。
陶仲文自此受寵長達二十余年,嘉靖還賜給他一個長長的封號: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1544年,地方官在山西大同抓到一個間諜,嘉靖認為這是陶仲文禱祠之功,加授他為少師(此前已獲少傅、少保官銜),史評“一人兼領(lǐng)三孤,終明之世,惟仲文而已”。陶仲文的兒孫、門徒也雞犬升天,個個加官晉爵。陶仲文胡謅因為“二龍”不能相見,所以不能立太子,嘉靖居然信了。
但神棍就是神棍,《明史》將陶仲文歸于“佞幸”一類。
嘉靖隨陶仲文學(xué)道修玄,服用他煉出的“仙丹”。上梁不正下梁歪,各地皇族、官僚、鄉(xiāng)紳紛紛效仿,甚至有大臣戴起方士帽以取悅嘉靖。
雖遠在黃岡,李時珍也能感受到他這個顯赫同鄉(xiāng)的流毒:黃岡蘄州玄妙觀成為方士煉丹之處,他們在觀內(nèi)掘了一口井,專供煉丹之用,曰“丹井”。井旁有一“丹爐”,他們以丹砂、水銀、硫黃、鉛錫等礦物質(zhì)為原料煉丹,鼓吹此丹可令人長生不死、羽化登仙。
作為醫(yī)生,李時珍怎不懂服食丹藥的危害?可說真話需要勇氣。當(dāng)時一些醫(yī)生為跟形勢,也終日談?wù)摗办`芝仙鶴”“天仙地仙”等邪說,甚至服食丹藥。一時間,“九轉(zhuǎn)丹”“六一泥”之類的丹藥充斥醫(yī)藥界。但李時珍還是挺身而出,說:“丹砂、水銀、砒霜、鉛錫之類怎能和在一起?炮制出的玩意兒與其說是仙丹,不如說是毒藥。水銀是極毒的東西,人吞下去就會因其入骨鉆筋、絕陽蝕腦而死?!睘樽C明自己的觀點,他還征引前人的例子:宋朝學(xué)者沈括的表兄誤將一塊丹砂當(dāng)成丸藥吞下,立即不省人事,很快就死了;唐朝一個官員信了方士的邪說,服了他的丹藥,結(jié)果便血多年,痛苦不堪地死去。
1567年,嗑藥成癮的嘉靖感覺自己不行了,搬回乾清宮,當(dāng)夜駕崩。至此,方士的“黃金時代”結(jié)束了,繼任的隆慶對他們深惡痛絕。陶仲文已死,他的謚號被取消、官階被剝奪,其他方士則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于是,方士作鳥獸散,那些以煉丹嗑藥為時尚的官員紛紛變身“反方士先鋒”,曾違心鼓吹丹藥的醫(yī)生噤若寒蟬,連煉丹用的雄黃等藥材也不敢提了。
但李時珍又一次“不合時宜”了,說煉丹術(shù)對醫(yī)學(xué)還是有好處的,比如水銀雖不能吞服,但治病的功用不可抹殺,《本草綱目》中就記載了用水銀和豬油治療某些皮膚病的方法。
《明史》中也有李時珍的傳記,但篇幅極短,遠不如陶仲文。有的人因機緣巧合而走了捷徑,紅極一時,卻迅速被遺忘,淪為歷史深處的一粒塵埃;有的人信念堅定、埋頭苦干,卻能在大浪淘沙中彰顯價值,人格光芒輝映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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