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今日時裝的五顏六色,古人衣服的顏色并不多,這與古代紡織和印染技術(shù)不發(fā)達有很大關(guān)系。
有一個寓言故事叫“齊桓公好服紫”,說得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愛好穿著紫色的衣服。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齊國上下于是都愛穿紫色衣服。
在當時,因為紫色染料價格不菲,所以紫色布料也非常昂貴。于是,齊桓公便以紫色染料難聞為由,狠狠剎住了齊國的奢侈風。
這個故事說明,在古代,從一個人的衣服顏色是可以甄別出他的社會地位的。這一點,在后來的唐朝發(fā)展成一項制度,人們可以直接通過顏色區(qū)別官員的品階。
白居易曾經(jīng)寫過一首《琵琶行》,其中最后一句是:“客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薄敖菟抉R”這個品階的官,只能穿青色的官服。
而對顏色做出規(guī)定的,正是唐代的“官品服色制”。
一、“官品服色制”的淵源
1、儒家的“穿衣經(jīng)”
儒家思想是我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主流,對我國歷史的影響最為深遠。
儒家思想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十分看重“禮”,強調(diào)人們的衣食住行,都要合乎“禮”的規(guī)范。
而什么是“禮”呢?一言以蔽之,那就是要人們的行為適應(yīng)社會等級制度。
所以,除了遮羞蔽體的基本功能外,儒家思想更加強調(diào)穿衣的“社會功能”,即“昭名分,辨等威”,也就是“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用衣服的樣式、材質(zhì)、顏色等作為區(qū)分人們等級、貴賤的標簽。
作為一個社會人來講,穿什么樣衣服,就是其社會地位、人格氣象、精神面貌、道德修養(yǎng)的最直觀體現(xiàn)。
2、古代王朝的顏色觀
戰(zhàn)國時期,有一個叫鄒衍的陰陽家,第一次將陰陽五行學(xué)說與歷代王朝的更迭聯(lián)系起來,提出了“五德終始說”。
他認為五行即“木、火、土、金、水”之間的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往復(fù),跟古代王朝興衰更替是有聯(lián)系的。
后來,他的這套理論,成為了改朝換代的理論工具。比如,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同時也是終結(jié)了周朝的統(tǒng)治,他按照鄒衍“水德代周而行”的理論,認為自己的王朝屬于水德。
而五行與五方(東西南北中)、五色(青赤黃白黑)又存在著一定聯(lián)系:“東青龍,色青,屬木;西白虎,色白,屬金;南朱雀,色赤,屬火;北玄武,色元黑、皂、玄,屬水;中無極,色黃,屬土。”
因此,秦朝崇尚黑色,上至皇帝、下至官吏,皆穿黑色,這也成為官服有固定顏色的開始。但在隋唐以前,單從服色是無法判斷官員品階高低的。
只有到了隋唐,儒家的“穿衣經(jīng)”加上王朝的顏色觀,就生成了極富特色的“官品服色制”,但因為隋朝國祚太短,這種制度在唐朝才真正走向了成熟。
二、“官品服色制”的成熟
“五德終始說”至秦漢開始,雖然中間經(jīng)過了南北朝的混亂時期,但還是延續(xù)到了唐代。
唐以“土德”自居,尚黃色(確切的說是赤黃色,即黃中帶紅的顏色),因此,在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唐朝皇帝畫像里,全部是身穿黃色的龍袍。而唐代皇帝以道家創(chuàng)始人老子的后人自居,也像道家一樣崇尚紫色。
唐朝初建時,為了恢復(fù)在隋末大亂中開始走向混亂的品服制度,唐高祖李淵命令對服飾制度進行重新調(diào)整,在君臣服飾的顏色、材質(zhì)、配飾等方面都做出明確且嚴格的規(guī)定。
但是,此時的皇帝和大臣都可以穿紫色和黃色,君臣之間的區(qū)別還不是那么明顯。直到后來,唐朝才禁止皇帝以外的人著赤黃色,“天子常服唯以黃袍及衫,后漸用赤黃,遂禁士庶不得以赤黃為衣服雜飾?!?《舊唐書》)
到了唐太宗時期,朝廷開始認識到,如果不在服裝顏色上加以區(qū)分,就無法有效彰顯貴賤之別,于是對當時官員的常服顏色進行了如下規(guī)定:
“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上服緋,六品、七品以上綠,八品、九品以上青”(《通典》)
至此,唐代的服色制度大體確定下來,后來即便有調(diào)整,也是在“紫”、“緋”、“綠”、“青”這4種顏色基礎(chǔ)上做出微調(diào)。
比如說,以上4種顏色只是對官員品階進行了一個粗略的劃分,如何進一步區(qū)分“四品和五品”、“六品和七品”以及“八品和九品”呢?
唐高宗時期對官服顏色做了這樣的規(guī)定:“四品服深緋,五品服淺緋,并金帶。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并銀帶。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淺青,并鍮石帶?!?《舊唐書》)
唐高宗通過對官服顏色的深淺以及所佩戴的腰帶質(zhì)地,讓所有官員之間品階的高低,都能得到了最為直觀的表現(xiàn)。
唐代官員最尊貴者穿紫色官服,最卑微者穿淺青色官服。所以,在我們文章開頭所舉的白居易的例子中,這個“青衫”實際上代表了詩人十分尷尬的官場地位(從九品)。當時白居易無辜被貶,淪落江州,所以才會對那個身世凄慘的琵琶女報以同情,二人實則是同病相憐。
三、“官品服色制”的衰落
1、禁止僭越
“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唐朝之所以要費力勞神的研究如此多的官服顏色,目的就是明貴賤、彰顯地位差別。
然而,與今天一些“山寨”名牌包包、手表層出不窮類似,在唐代,因為人們對于達官顯貴的向往,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山寨”仿冒行為。
比較通常的做法是:一些平民百姓和下級官吏,專門制作紫色或者緋色的短衫、襖子,穿在外衣的下面。然而他們要是在家穿穿也就罷了,還要公然穿出去時不時炫耀一番,這樣就造成了一種在當時的統(tǒng)治者看來是非常嚴重的結(jié)果:“貴賤莫辯”。
于是,在唐高宗時期,曾經(jīng)專門下達了一條敕令:
“自今以后,衣服上下,各依品秩。上得通下,下不得僭上。仍令有司,嚴加禁斷?!?《唐會要》)
也就是說,人們只能穿著與身份地位相同的顏色,起碼不可以穿著超越自己身份地位的顏色,否則就是僭越之罪,要嚴加處置。
而具體要如何懲處呢?《唐律疏議》中記載:“違式文而著服色者,笞四十?!狈g過來就是鞭打或杖擊40下,依照行刑人的心情,輕者傷,重者可致殘或致死。
然而,盡管有如此嚴格的規(guī)定,依然沒能抵擋人們對“尊貴”顏色的追捧,特別是在朝廷自己壞了自己的規(guī)矩以后,唐朝的“官品服色制”開始走向了衰落。
2、服色泛濫
“官品服色制”走向衰落,跟唐朝“散官”的泛濫有莫大的關(guān)系。
什么叫“散官”呢?“散官”起源于隋朝,成熟于唐朝,是有官名而無職事的官稱。通俗的理解:“散官”有一定的級別,但無實際職務(wù)。
比如說,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宰相都是朝廷里的一品大員,但狄仁杰后期官至宰相,卻只是一個三品官。但他這個三品,“含金量”非常高,因為這是“職事官”,而像驃騎大將軍(從一品)、輔國大將軍( 正二品)這種,聽著威武霸氣,級別也不低,但實際上類似于榮譽稱號,享受一定待遇,但實際權(quán)力根本無法跟狄仁杰這個三品相比。
唐太宗、唐高宗確立“官品服色制”時,對于三品以上的高級“散官”的人數(shù)數(shù)量控制還算嚴格,但隨著時過境遷,后世的皇帝們往往會在重大節(jié)慶之日,給文武大臣提升一定的品階,這被稱為“泛階”。
而這樣就造成了大量官員的品階提升速度過快,特別是“三品”和“五品”這兩道坎,被很快邁過。一些該穿綠色官服的,很快就能換上緋色官服;一些該穿緋色官服的,也能快速混上紫色官服。
特別是到了唐朝中后期,由于政局不穩(wěn),皇帝為了拉攏親近大臣,更是大量晉升“散官”。安史之亂后,由于財力匱乏,朝廷為了嘉獎有功將士,也大開以官爵賞功之門,這也就造成了身穿緋袍、紫袍者越來越多。
“唐自肅、代以后,賞人以官爵,久至浸濫,下至州郡胥吏軍班校伍,一命便帶銀青光祿大夫階,殆與無官者”。(《容齋續(xù)筆》)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唐肅宗、唐代宗以后,就連州郡里面的低級官吏,都能被授予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的散官,獲得穿紫袍的機會。
“官品服色制”走到這一步,也基本上算是失靈且名存實亡了。
結(jié)語:唐朝初年,官員的品階高低從官服顏色上就一望而知,而到了唐朝中后期,由于高階散官的泛濫,從顏色上已經(jīng)無法達到“明貴賤”的目的,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看到滿街盡是“LV”、“CHANEL”,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土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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