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數(shù),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元。
將一元分為十二支,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支一萬八百歲。
天地之初,一片混沌,無邊無沿,無上下,無左右,無東南,無西北,盤古生于其中。
過了一萬八千年,盤古掄巨斧劈開混沌,陽氣上升,變成藍天,陰氣下沉,變成大地。
當中又有一股元始真氣,飄蕩于天地之間,沖虛凝遠,莫知其極,每受日精月華,化為三清,曰: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盤古死后,躺倒在地上,頭、腳、肚腹、兩個肩胛化作五座高山,頭發(fā)汗毛,則變?yōu)闃淠净ú荨?/p>
當中又有女媧娘娘摶土造人育化萬物,天地之間始發(fā)勃勃生氣。
當時,仙芝靈草遍布宇內(nèi),飛禽走獸常年服用,益壽延年成仙得道。
三清又化三十二重天供其居住。
當此之時,天上地下其樂融融,但是仙芝靈草有時而窮,本以為已得長生的神仙們發(fā)現(xiàn),沒有了仙芝靈草的滋養(yǎng),再長的壽命也有盡頭。于是,他們四處尋訪長生之道,遇到能延年益壽之物,不免大動干戈互相爭奪。
這其中,有一位紫微大帝尋得三千六百株蟠桃,對延年益壽有奇效,各路神仙得聞消息興師動眾前來搶掠,那些年,死傷者眾多,三界之中留下累累白骨。
三清厭倦了打打殺殺,便由道德天尊出面,平息戰(zhàn)亂主持和談,于九重天起一座靈霄寶殿,紫微大帝居于其中統(tǒng)領三界,每五百年舉行一次蟠桃盛會,效忠天庭者均可得享仙桃延年益壽稱作神仙,違逆天庭者便任其自生自滅,有那神通廣大之屬,離開蟠桃竟也能修得數(shù)百上千年的壽命,在天庭眼中,他們便成了妖魔鬼怪。
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之后,天下間的白骨都被轉移到一座崇山峻嶺埋葬,為了警示三界莫要擅啟刀兵,三清將這座山取名為“萬壽山”。
這之后,又有天庭易主,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世界之間,分為四大部洲: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贍部洲、北俱蘆洲。其中,東勝神洲最是得天地之精華,狼、蟲、虎、豹、獅、象、熊、獒……各樣妖王,共有七十二洞。為了爭奪東勝神洲的控制權,他們連年累月,征戰(zhàn)不休,最后只剩下六大部落,分別喚作:牛族、鵬族、猿族、蛟龍部落、獅駝部落、禺狨部落。
牛族首領牛魔王力大無窮,有并吞宇內(nèi)之志,他脅迫蛟龍、獅駝兩大部落,先是消滅了禺狨部落,又把矛頭對準了猿族。
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天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暗了下來,烏云翻滾著,挾風帶雨怒氣沖沖地籠罩著塵世間的萬物精靈,曠野之上安靜得出奇,沒有急匆匆回巢的野獸,也沒有慌張張飛過的禽鳥。遠遠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但那不是雷聲,而是整齊有力的腳步聲,一支部隊浩浩蕩蕩地開拔過來。
為首的正是牛魔王,他通體白毛,頭上頂著兩個碩大的牛角,牛角尖泛著冷光,仿佛一雙削鐵如泥的利刃,一雙眼睛迸出攝人的寒意,兩道眉毛則是紅艷如血。
他坐下的怪獸乃早年間在東海之濱收服的一只避水金睛獸,可上天下海,無所不能達。那獸通體碧綠,長得也甚是奇特,貌似麒麟,卻是龍口、獅頭、魚鱗、牛尾、虎爪、鹿角,它張開嘴露出滿嘴獠牙,打了一個響嚏,繼續(xù)埋頭向前走去。
牛魔王輕輕拍了拍坐騎,避水金睛獸立即勒住了腳步,牛魔王回轉身去,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銅板似的牙齒,大喝一聲:“快點,跟上。”在他身后,約有數(shù)千牛頭怪,手持各色兵刃,齊聲發(fā)一聲吼,端的是地動山搖。
在牛魔王大軍的后面,又跟著一支龐雜的隊伍,有獅子、老虎之屬,也有渾身鱗甲之物,分別由兩人率領,其中一人,腦袋上頂著一對短小的角,臉膛發(fā)紅,仿佛隨時就要暴跳如雷。從下巴以下,顏色漸漸轉淡,呈現(xiàn)出白色的條紋。他渾身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鱗甲,胸口呈現(xiàn)出赭色,背部則隱隱透出藍色的花紋,細看去,卻是一只蛟龍幻化作人形。
聽到牛魔王一聲大喝,蛟龍哂笑道:“獅駝兄啊,我們的牛大哥又在抖威風了。”
被喚作獅駝兄的,卻是獅面人身,渾身上下被藍色的皮毛覆蓋,露出鋒利雪白的牙齒,眼珠子紅彤彤的,似乎要滴出血來,尖尖的指甲藏在掌心。他肌肉虬結有力,似乎隨時都會迸發(fā)出移山倒海的力量。聽了蛟龍的話,也是嘿嘿一聲冷笑:“沒有鵬族的幫忙,且看他如何攻下那座猴山吧。”
蛟龍說道:“獅駝兄,你不是有移山之能嗎?你以為老牛叫你來看馬戲的嗎?”
獅駝嘆道:“能移山又如何,還不是要仰人鼻息嗎?話說回來,蛟兄也是龍族之子,怎么也甘居人后呢?”
蛟龍哼了一聲,說道:“獅駝兄別取笑我了,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語啊。”
“我早前聽人說龍這種東西特別淫亂,跟豬交配生下大象,跟馬交配生下龍駒,就連老大囚牛,也是跟牛交配的。可有此事?”
蛟龍白了他一眼,說道:“獅駝兄是想說龍跟雞交配生下蛟龍吧?”
“豈敢豈敢,蛟兄不要見怪?!?/p>
蛟龍嘿然道:“我的母親還真就是白雉,而我爹卻不知道是哪只淫龍?!?/p>
獅駝王說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對蛟兄一向是很敬佩的,蛟兄的為人,總比某些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人強多了。”說著話,看了看遠處的牛魔王。
蛟龍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不要亂說話?!?/p>
獅駝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牛魔王大喝一聲:“停!”
近萬人的大軍齊刷刷停了下來,眼前出現(xiàn)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壁立千仞絕難攀登,山峰頂上古樹參天郁郁蒼蒼,無數(shù)的藤蔓沿著崖壁蔓延而下。懸崖下是一片樹林,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
牛魔王回頭道:“左都尉?!?/p>
一只牛頭怪應聲而前,拱手道:“末將在!”
“喊話!”
這名左都尉名叫破奴,英勇善戰(zhàn),是牛魔王的得力干將,他聲音洪亮可傳千里,此刻他仰起頭,扯開破鑼嗓子,朝著山峰最高處喊道:“通臂老猿,滾下來乖乖受死,牛魔王保證善待你的猴子猴孫們?!?/p>
話音傳了上去,竟被山壁回蕩過來,除此之外,再無半點聲息。
破奴都尉說道:“大王,猴子們不會是跑了吧?”
右都尉稽粥立即喊道:“牛魔大王,威名遠播,蕞爾猿族,望風披靡?!边@一喊不要緊,眾怪跟著鼓噪起來,喊聲回蕩在天地之間。
蛟龍微笑道:“他很受用啊?!?/p>
獅駝譏笑道:“只怕驕兵必敗。”
突然,花果山上傳來一串笑聲,那笑聲碎山裂石,硬生生將眾人的歌唱之聲斬斷,繼而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牛皮大王,你現(xiàn)在只會吹牛皮了嗎?”
牛魔王道:“通臂老猿,廢話少說,快快下來受死吧!”
通臂老猿笑道:“牛魔王,你囂張跋扈窮兵黷武,兼并諸侯作威作福,只因前番你率兵攻打禺狨部落命我做策應,我念禺狨與我系出同源同氣連枝拒絕為你出兵作戰(zhàn),所以你便懷恨于我,是也不是?”
“哈哈哈,通臂老猿,你把俺老??吹靡策×耍汶m然拒絕出兵禺狨部落,但我依然輕輕松松滅了他們而不費吹灰之力,我又何必跟你一般見識呢?”
通臂老猿說道:“你根本就不是懷恨在心,而是早就覬覦這座花果山了,你想得到的是整個東勝神洲?!?/p>
“哈哈哈哈,”牛魔王縱聲大笑,“算你識相?!?/p>
獅駝和蛟龍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對方,但是誰都沒有言語。
牛魔王繼續(xù)說道:“通臂老猿,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啦!等我打到你老巢活捉了你的猴子猴孫,我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迸D跽f罷,從背后抽出一根金黃色的混鐵棍,朝著峰頂一指,叫一聲:“攻!”
左右都尉立即率領眾牛怪烏泱泱一片涌到懸崖腳下,抓住一根根藤蔓聳身而上,猿族竟然毫無防御。蛟龍和獅駝來到牛魔王跟前,說道:“小心有詐?!?/p>
牛魔王大手一揮,說道:“就憑那幾只臭猴子就來跟我使詐?還嫩了點兒?!?/p>
蛟龍和獅駝只好退后,眼睜睜看著成群的牛怪攀援到懸崖峭壁之上,一忽兒的功夫竟然看不到峭壁原來石頭的顏色,其行動之速,足見牛魔王練兵之精。
突然,山峰之巔傳來轟轟的擂鼓之聲,一群猴子突然出現(xiàn)在峭壁上方,每只猴子都手持利斧,猛烈地砍向懸崖邊緣,山腳下的牛魔王看呆了,不知道猴子們在干什么,不過他也僅僅疑惑了瞬間的功夫便明白了猴子們的陰毒,原來,攀附在懸崖上的藤蔓都是從崖頂垂下來的,猴子們砍斷了藤蔓,牛怪們便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跌落,饒是牛怪們皮糙肉厚,個個也是摔得不輕,有頭破血流的,有斷胳膊斷腿的,一個個唉聲嘆氣叫苦連天。
蛟龍和獅駝相視而笑,牛魔王憤恨地看了看他們,問道:“你們很得意嗎?”
獅駝怯聲道:“豈敢,豈敢?!?/p>
牛魔王說道:“獅駝兄,你看這座山峰該如何攻克呀?”
“此處易守難攻,小弟不知呀?!?/p>
“蛟兄,你呢?”
“恕弟淺陋,我也不知?!?/p>
“那我們便退兵如何?”
獅駝說道:“也好,我們給通臂老猿修書一封,讓他負荊請罪。”
“請罪個屁!”牛魔王咆哮道:“他根本就沒把本王放在眼里,不除此獠,我枉為魔界霸主!”
獅駝蛟龍又是面面相覷。
牛魔王道:“獅駝兄,久聞你有移山之能,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獅駝說道:“我只會移山,對大王并無幫助啊。”
牛魔王手指左側,說道:“那座小山,你給我移到這座花果山上面,我要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壓死!”
“這……那……”
“怎么吞吞吐吐的?你們獅駝部落難道有了異心?”
“豈敢豈敢。”
“你以為我請你們,是來看猴戲的嗎?”
事已至此,獅駝王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面朝左側小山,手里掐著一個訣,嘴里念念有聲,只見小山山根處起了一陣煙塵,然后天地間發(fā)出一陣轟隆隆的響聲,群怪吆五喝六地鼓噪起來,而花果山上的猿族們個個人心惶惶,紛紛圍攏在通臂老猿身邊,眼睜睜看著遠處那座小山漸漸地離開了地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然后緩緩地向自己的頭頂移動過來。
通臂老猿自知不保,說道:“孩兒們,猿族劫數(shù)已到,大家各自逃命去吧?!?/p>
赤尻馬猴跳將出來說道:“大王,我們誓與家園共存亡?!背噱犟R猴可以說是通臂猿猴的軍師、智囊,如今連他也說出了如此壯懷激烈的話,說明真的是一點轉圜之地都沒有了。
“這又是何必呢?”通臂老猿哽咽道,“想我先祖世代居住于此,繁衍生息至今數(shù)萬之眾,沒想到一夕之間盡毀我手?!?/p>
小山越來越近了,每只猴子的眼中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他們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死亡的到來,等待著最后的厄運。牛魔王大喜過望,狂放地笑了起來,邊笑邊道:“通臂老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可知道你們錯在哪里嗎?你們錯就錯在不該擁有這片錦繡河山!俺老牛別的不喜歡,就喜歡搜羅天底下的名山大川神仙洞府!”
身旁的蛟龍心中一凜,他的部落不也是居住在風景如畫之所嗎?有朝一日,牛魔王會不會也要盡數(shù)奪走?
小山已經(jīng)移動到花果山之巔了,黑壓壓墜落下來,不見一絲天光。
牛魔王大叫:“獅駝,落,落,落!”
獅駝大叫一聲:“著!”
小山直直地落了下去,這是一場滅頂之災,整個猿族將無一遺類,絕望中,通臂老猿大喊一聲:“獅駝,你真的要助紂為虐嗎?”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獅駝心中一絲靈光乍現(xiàn),他大叫一聲“咄”,雙手猛地一甩,只見那座小山挾著萬鈞之力掠過眾猴的頭頂,平平地摔了出去,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小山落在花果山腳下,頓時煙塵漫天。
猿族得救了,他們驚魂未定,站在山巔看著山下眾怪四散奔逃,因為小山摔得四分五裂,巨石向牛魔王的大軍砸將過去,猴子們樂得嗷嗷直叫,時不時地把紅屁股露出來朝著山下?lián)u擺。
牛魔王抽出混鐵棍,猛力朝地上一砸,剎那間風平浪靜,飛沙走石化為烏有,天地間一片澄明,只見山腳下到處都是丟棄的兵器以及牛怪的尸首。
牛魔王火冒三丈,對獅駝喊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已經(jīng)盡力了!”
“你以為我眼瞎了嗎?”
“大王,山上可是數(shù)萬生靈??!”
“婦人之仁!來人,軍法伺候!”
話音剛落,四個牛怪擁上前來,要將獅駝綁了,蛟龍一見這陣仗,立即抱拳拱手,說道:“大王息怒,大戰(zhàn)剛起,正是用人之時,還請大王恕罪,讓獅駝戴罪立功以贖前愆?!?/p>
牛魔王半晌不語,最后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命我給你記下了,明天如果拿不下花果山,我唯你是問?!?/p>
牛魔王不知道的是,這花果山乃是大地之根,想當年天地初分時,世間并無生靈,五千四百年后,天氣下降,地氣上升,天地第一次交合,世間才有草木繁盛。又五千四百年后,天地第二次交合,生人,生獸,生禽,天地間這才熱鬧起來。
而天地交合之處就在東勝神洲,這花果山就是大地之陽根,所以又被稱作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
獅駝往發(fā)起移山神功,對大地陽根做手腳,一聲巨響,驚動了九重天。
天宮之上,王母娘娘正在舉辦蟠桃大會。蟠桃會是仙界的大事,因為神仙們離了蟠桃就無法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當然,除了王母娘娘的蟠桃,鎮(zhèn)元子的人參果、南極仙翁的藥方,也都有延年益壽之效,但是人參果一萬年才產(chǎn)三十顆,非至親好友絕難吃到,而南極仙翁的藥方則是不傳之秘,老家伙從不示人,要求他一方藥那是千難萬難。相比之下,王母娘娘不但慈悲心腸而且蟠桃產(chǎn)量豐富,足可供天界神仙們享用。
王母娘娘的蟠桃共有三千六百株,分為三等。其中一千二百株,花小果也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體健身輕。還有一千二百株,桃花開時層層疊疊果子特別甜美,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最后一千二百株,果實是紫色的,果核則是淺黃色的,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但是,所謂的長生不老,只是對凡人而言。對神仙來說,活到幾百上千歲,如果離了蟠桃,照樣命不保矣。也正因此,神仙們無不對玉帝和王母娘娘俯首帖耳。
此時,天宮處處張燈結彩,滿天瑞靄光搖曳,五色祥云飛不絕,就連廣寒宮也不再冷清,嫦娥姑娘抱著玉兔夜夜守在宮門口,看過往的神仙們?yōu)t灑飄逸來去如風,見到相熟的也不免打一聲招呼,敘一番家常。
瑤池寶閣之外,更是瓊香繚繞瑞靄繽紛,隨著神仙們魚貫而入,只聽得禮賓小仙時不時大聲宣告:
“托塔天王李靖,金杯珍珠紅寶石纏結珠一對,寶石紅老琉璃瓜珠耳墜一對。”
“哪吒三太子,翡翠龍勾鎖骨項鏈一條。”
“昴日星官,翡翠飄花玉鐲一對?!?/p>
“東海龍王敖廣,十五丈紅珊瑚樹一株,超亮紫色上等珍珠一百顆?!?/p>
隨著這一聲喊,眾仙無不嘖嘖有聲感嘆不已,有仙竊道:“這次,敖廣這廝又能吃到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啦?!?/p>
另一仙道:“少胡唚了,有得吃就不錯了,知足吧你?!?/p>
只聽禮賓仙又報:“南極仙翁,長生不老藥丸兩枚?!?/p>
一邊的哪吒嘀咕道:“他又不需要吃蟠桃,怎么每次都來?”
李靖手舉鐵塔,嘿嘿笑道:“我們都是來給王母娘娘賀壽的,難道是來吃蟠桃的嗎?”
“我看這老家伙的眼神不對勁,他心里藏著事?!?/p>
“孩兒,休要胡說,此人萬萬不可得罪,他是元始天尊的座下大弟子……”
“天庭靠蟠桃節(jié)制眾仙,但是王母娘娘卻拿他沒辦法。”
李靖忙噓道:“休要胡說!”
只聽禮賓小仙又道:“西天佛老釋迦牟尼并菩薩、羅漢,七彩琉璃蓮花燈一盞。”
哪吒說道:“這佛老忒也小氣了。”
李靖低聲道:“嘿嘿,佛派在他的帶領下,數(shù)千年來在西牛賀洲一帶已是聲勢浩大盤根錯節(jié),座下有四大菩薩、八大金剛、五百阿羅、三千揭諦、比丘尼、比丘僧、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p>
哪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王母娘娘有多少蟠桃也不夠吃啊?!?/p>
父子倆說話間,兩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高宣佛號結伴而來,卻是李靖的大太子金吒、二太子木吒。李靖在修道成仙之前是陳塘關總兵,帶兵打仗頗有謀略。早些年,燃燈古佛在太上老君的授意下開創(chuàng)佛家一派,在西牛賀洲開枝散葉,李靖當時在天庭根基未穩(wěn),急需老君撐腰,于是便讓兒子木吒去給觀音菩薩做了弟子,喚作惠岸行者。后來,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成佛,并最終取代了燃燈古佛的地位,成了如來佛祖,佛法迅速傳播,成燎原之勢,短短數(shù)百年就牢牢扎根在西牛賀洲。李靖意識到這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要想保證李家香火不滅勢力不衰,就必須向如來佛祖示好,于是他讓大兒子金吒也入了佛門,成了如來佛祖的前部護法。
“參拜父王!”兩個年輕人走到李靖面前雙雙拜下,李靖趕緊扶他們起來,說道:“出家人就別說在家話,你們跟著佛祖要好好修行?!?/p>
“是,父王?!?/p>
哪吒笑道:“兩位哥哥,多年不見,氣色還是那么紅潤啊?!?/p>
金吒說道:“三弟,我們不在父王身邊無法盡孝,你要替我們多多孝敬父王?!?/p>
哪咤頓時覺得無趣,擠了個鬼臉,說道:“知道啦?!?/p>
李靖問道:“今年你們來了多少人???”
木吒說道:“除了看門護院的,能來的都來了?!?/p>
李靖皺眉道:“我總覺得今年的蟠桃會哪里不對勁,好像要出事?!?/p>
金吒問道:“父王,有什么問題嗎?”
“不知道,不知道,”李靖搖頭道,“靜觀其變吧,你們兩人在佛祖門下,要時刻留意,安全為上?!?/p>
李家父子說話的功夫,眾神仙陸陸續(xù)續(xù)來齊了。天界神仙也是分品級的,分為上中下三級,上八洞為天仙,中八洞為地仙,下八洞為鬼仙。上八洞天仙,包括三清四御太乙金仙,中八洞地仙,包括玉皇九壘,海岳神仙;下八洞鬼仙,包括幽冥教主,注世地仙。這上中下、天地鬼,三級神仙按位次一一落座,最外圍的還有一批各宮各殿的大小尊神,他們將瑤池內(nèi)外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上三層下三層。
太上老君作為三清之一的道德天尊,本應與上八洞天仙坐在一處,但是他卻自在逍遙,時而與玉帝王母同列,時而混居在眾小仙之中,端的是無拘無束了無掛礙。再有如來佛祖帶著菩薩、羅漢跟中八洞地仙坐在一處,其他揭諦、比丘尼則或跟下八洞神仙們坐一起,或者擠在了最外圍。
時辰一到,宴會開始,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并排坐在龍椅之上,眾神仙先祝王母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青春永駐仙福永享,然后又感謝王母娘娘賜予仙桃恩澤廣被仁義滿懷。王母笑道:“諸愛卿不必拘禮,我們修真之人本應互相提攜,我和玉帝之所以廣施恩德,也無非要讓諸位愛卿體念上天好生之德,護佑下屆百姓福澤安康國泰民安。”
眾人一齊拜倒:“臣定當盡心竭力,弘揚我教,濟世救人?!?/p>
王母娘娘說道:“眾愛卿平身?!?/p>
玉帝卻不急不慢地問道:“西方佛老,你怎么不說話呀?”
如來一聽,立即出列,恭恭敬敬地回道:“不知陛下為何有此一問?”
玉帝說道:“適才眾仙都說要弘揚我教,請問如來,你當如何自處?”
如來說道:“陛下,佛道同源,弘揚佛法就是弘揚道法,倒也不必非要分出個你我來?!?/p>
玉帝哈哈大笑起來:“佛道同源?哈哈哈,真是好說辭啊。”
眾仙也是竊竊私語,一時間瑤池寶閣嗡嗡聲一片,像是進了一個碩大的蜜蜂箱。
如來說道:“道可道,非常道。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無極。無極是什么?無極就是無,就是什么都沒有,就是指天地誕生之前,無時間,無空間,無萬物。佛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的最高境界就是空,空是什么?空也是無,也是什么都沒有,也是鴻蒙之初只有虛空,無時間,無空間,無萬物。所以,佛也好,道也好,只是修行的方法不同,但終點是相同的,道說濟世救人,佛說普渡眾生。善哉善哉?!?/p>
太上老君緩緩走上前來,說道:“瞞天過海,一派胡言。玉帝可知天地之中有一種鳥,喚作杜鵑?”
“哦,這種鳥有什么奇異之處?”
“這種鳥叫聲哀切令人心驚,而最可惡處在于,它將卵產(chǎn)在其它鳥的巢里,由別人替它孵化子孫??珊薜氖牵霹N一般會比別的鳥類早出生,只要一出生,它就把其它的鳥蛋推出鳥巢,并由養(yǎng)父母喂大?!?/p>
聽了太上老君的譬喻,如來心中火起,只想立即滅此朝食,但是天兵天將環(huán)列在側,他不敢造次,為了吃到五百年一次的蟠桃,他將所有弟子都帶到了天庭,一旦動起武來,勢必全軍覆沒。面對太上老君的指責,他只能打個哈哈,說道:“老君,您多慮了。我們宣揚佛法,其實就是在宣揚道的旨意,佛派本就是老君一手創(chuàng)立的嘛?!?/p>
太上老君冷笑道:“古老相傳,你自摩耶夫人右肋出胎,誕生于蘭毗尼園的無憂樹下,成為悉達多太子,你下地即能行走,周行七步,步步生蓮花,舉目四顧,說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屽饶材幔捎写耸??”
如來佛祖沉默不語,腦海里霎那間盤算過無數(shù)個念頭,正所謂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太上老君每句話都暗藏殺機,天庭難道要將佛派置于死地而后快嗎?
只聽太上老君繼續(xù)言道:“你們在西牛賀洲勢力熏天,善男信女早已不供奉三清而只篤信釋迦牟尼,長此以往,我教將被蠶食殆盡。沒想到,你們這些躲在我們蔭庇之下發(fā)展自己勢力的人,今天還有臉來討要蟠桃,而且一來來了三千多人!你們以為天庭是什么地方?當我們都是傻子嗎?哼哼,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也太狂妄了吧!”
如來越發(fā)憤怒了,他他想起自己當年差點被太上老君暗殺的往事,說道:“哼哼,我們不知道天尊為什么一直視靈山如眼中釘肉中刺,當年吞食我的孔雀,也是天尊派去的吧?”
話說,天地第二次交合時,生下一只鳳凰,身披五彩羽毛,它一叫便百鳥齊鳴。太上老君知是奇物,便將它收伏,傳授它道法。后來,這鳳凰生下二子,一個是孔雀,一個是金翅大鵬雕。后來,如來野心勃勃,取代燃燈古佛成為靈山之主,太上老君便派出孔雀在雪山之頂,將如來一口吞了,準備迎回燃燈古佛。沒想到,如來竟然從孔雀的后背打了個洞鉆了出來……如來想立即殺了它,但是擔心觸怒天庭,如果放了,又是在向天庭示弱,他們還會繼續(xù)派人謀害自己。
接引佛給他出了個主意:“你破體而出,不正像從母親腹中出生嗎?”于是如來封孔雀為佛母,又稱孔雀大明王。這一來,雖然還是有示弱之意,但又表明了天庭道派乃是靈山佛派的母系。如來表現(xiàn)得如此謙恭,太上老君只能暫且放過,如果繼續(xù)咄咄逼人,只怕失去人心。
很多年過去了,如來佛祖在靈山站穩(wěn)了腳跟,并開始在西牛賀洲培植勢力,并有向南贍部洲擴張的意圖,太上老君覺得不能坐視不管了,必須趁早鏟除這股野勢力。
如今,如來又說起派遣孔雀刺殺一事,太上老君也不隱瞞,輕蔑地說道:“只恨孔雀沒把你嚼碎了吞下去化作大便拉出來。”
如來再也按捺不住,罵道:“你這老賊……”
就在這時候,天地之間轟隆一聲巨響,恰恰掩蓋了如來那一聲斥罵,他心中暗叫一聲:“好險?!边@太上老君是萬道之宗萬仙之祖,乃天庭響當當?shù)念^號人物,從某種意義上說,就連玉帝和王母都是他的傀儡。所以,時機不成熟的情況下,萬萬得罪不得。
只聽玉皇大帝急傳令:“千里眼,順風耳,快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兩人應聲而出,千里眼睜大了眼睛,射出兩道金光,掃向天地萬物,可是看出去卻只是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順風耳則扯起耳朵,要將整個天地囊括其中,但也只能聽到碎石崩裂的聲音。千里眼不死心,繼續(xù)向下界望去,卻見一團黃蒙蒙的灰塵飄蕩而來,灌進了眼睛里,他大叫一聲不好,急忙揉搓雙眼,喊著:“水,水?!?/p>
東海龍王敖廣正在身旁,說道:“得罪了!”然后張開嘴向著千里眼噴了過去,一下就將眼中沙沖洗干凈。
千里眼惡心地看著龍王,問道:“你吐的是口水嗎?”
敖廣老老實實答道:“是?!?/p>
千里眼嘆口氣,轉身繼續(xù)往下界看去。
打探清楚之后,千里眼、順風耳向玉帝匯報:“陛下,東勝神洲的魔頭們又打起來了,是以震動山岳達至天庭?!?/p>
玉帝問道:“這次又是誰打誰???”
千里眼道:“牛魔王帶領蛟龍、獅駝攻打猿族?!?/p>
托塔天王李靖出列道:“陛下,臣請帶三千精兵前往平亂止戰(zhàn)?!?/p>
玉帝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李靖,頭也沒抬說道:“下界區(qū)區(qū)幾只蟲豸虎豹,李將軍看得也忒重了?!?/p>
短短一句話,把李靖說得羞臊無比,忙退回人群里,不遠處的如來佛祖,嘴角現(xiàn)出不經(jīng)意的一絲微笑。
玉帝問道:“西天佛祖,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了結?”
如來佛祖忙不迭地說道:“陛下英明,天下萬物生來皆爭短長,只要不傷及根本毀滅天倫,便也不需管它。臣等蟠桃大會一結束,便去那東勝神洲向眾妖王宣示玉帝旨意,讓他們體念上天好生之德,以和為貴切勿濫殺。”
玉帝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以和為貴。”
玉帝這一笑,一直緊繃繃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本已凝固的空氣又能重新流淌了,眾神仙一個個頻頻點頭,說著“以和為貴”,其實只是沒話找話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而已。
王母娘娘招呼道:“來啊,上仙桃?!?/p>
瑤臺鋪彩結,寶閣散氤氳,紅衣仙女、素衣仙女、青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黃衣仙女、綠衣仙女,各頂花籃緩步而入,每人的籃子里都裝著十幾個仙桃,個個紅艷欲滴散發(fā)著陣陣果香,仙女們按照仙班等級從太上老君開始,一一發(fā)放仙桃,拿到仙桃的神仙立即吃將起來,果香更加濃郁,飄蕩在寶閣之內(nèi),惹得眾仙更是饑渴難耐。
有那性子粗率的忍不住叫道:“何不使個神通將那仙桃變化到眾人面前,好過七個神仙姐姐一個個遞送,可把姐姐們都累壞了。”
有仙笑道:“天蓬元帥,滿天神佛就屬你最是憐香惜玉?!?/p>
天蓬元帥是個胖大漢子,他本姓卞名莊,紫微大帝統(tǒng)御人、神、鬼三界時,被封為九神之首天蓬,深得紫微大帝信任,又被提拔為四圣之首,手持一柄九齒釘鈀,這釘耙來頭不小,又名上寶沁金鈀,由太上老君在八卦爐里煉制七七四十九天打造而成,他手持釘耙執(zhí)掌天河八萬水軍,著實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聽聞別人打趣,天蓬也不著惱,只是呵呵傻笑個不停。
天蓬元帥的擔心是多余的,七位仙女將花籃里的仙桃分完之后就退下休息了,此時也僅有上八洞一百多位天仙食得了仙桃,眼見仙女們退下之后再也不來了,其他眾仙都急了,眼巴巴看著玉帝和王母,不知道今年是個什么章程。
玉帝微微笑道:“今年蟠桃收成欠佳,不能像往年一般人手一枚,說起來也甚是遺憾。王母娘娘體念列仙一心向善,便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將仙桃榨成汁分給諸位愛卿飲用,也可增加諸位愛卿數(shù)百年壽命?!?/p>
此言一出,眾仙立即議論紛紛,有接受現(xiàn)實的,也有表達不滿的,仙班中走出一位白衣飄飄的男子,卻是青蓮居士,他當眾給大家算了一筆帳:“列位,蟠桃園里共有三千六百株桃樹,就算是一棵樹只結十個果子,也有三萬六千枚仙桃。即便六千年一熟、九千年一熟的桃子今年沒有成熟,光是那三千年一成熟的桃樹也該有一萬兩千枚桃子,怎么就不夠分了呢?”
他這么一說,眾仙立即鼓噪起來,凡事最怕認真二字,這道簡單的數(shù)學題一算,每個神仙都意識到被玉帝和王母忽悠了。玉皇大帝的謊言被當眾拆穿,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不知道如何收場。太上老君走上前來,厲聲喝道:“大膽狂徒,造謠惑眾,擾亂天庭,罪該萬死。來人啊,給我拿下了?!?/p>
七八個武士立即圍攏上來,將青蓮居士擒住了,那青蓮居士卻依舊狂傲無比,朗聲說道:“哈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西天佛老,西天佛老,你可知道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嗎?”
如來佛祖只是頻頻搖頭表示痛心疾首。
王母娘娘喝道:“押赴南天門打入凡間,永不得再登仙班?!?/p>
青蓮居士哈哈大笑而去,玉皇大帝問道:“諸位愛卿,誰還有話說?”
眾仙面面相覷再無一人敢言,寶閣之內(nèi)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玉帝說道:“既然沒話說了,那就請力士們給大家分發(fā)果汁吧?!?/p>
十幾個力士,每人扛著一個巨鼎吃力地走進寶閣,在每位神仙的杯子里倒進瓊漿玉液,神仙們喝了紛紛叫好,說道:“這比仙桃還要可口呢?!?/p>
可是輪到如來等人時,桃汁卻分完了,如來知道被玉帝消遣,卻不敢動怒,畢竟自家命運拿捏在他人之手,若不飲用這仙桃汁,靈山一脈全都要命赴黃泉了。他離席走到寶閣中間,面向玉帝一揖到底,說道:“啟稟陛下,靈山三千余眾也都是三清四御之子民,還請玉帝王母開恩?!?/p>
太上老君走向前來,說道:“陛下,不可縱容釋迦牟尼,他現(xiàn)在雖然只是在西牛賀洲傳揚佛法發(fā)展勢力,可是野心不容小覷,陛下必須立即斷了他的妄想,讓靈山一脈自生自滅去吧?!?/p>
玉皇大帝說道:“道德天尊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怎可眼睜睜看著靈山三千信眾白白丟了性命呢?”
如來對玉帝的表態(tài)有點意外,他剛才明明是在擺布自己,現(xiàn)在卻又回護自己?;蛟S這就是帝王的權術心態(tài)吧?施恩之后,必須讓人感恩戴德,為己所用。
太上老君恨恨道:“真是婦人之仁!”說罷扭頭就走揚長而去。
王母娘娘氣急,剛要發(fā)作,被玉皇大帝輕輕地扯了扯衣襟,這才強忍怒氣,對如來說道:“釋迦牟尼,你說法海無邊回頭是岸,我便勸你回頭是岸,從今以后,天下四大部洲,我只許你在西牛賀洲傳經(jīng),而不得染指北俱蘆洲、東勝神洲和南贍部洲。”
“遵命,謝王母娘娘,謝玉帝?!比鐏硪恢钡痛怪^,緩緩走回自己的座位。
玉帝這才吆來兩位力士,給如來、菩薩、羅漢等一干人眾倒上桃汁,眾人雖然心中不悅,卻也只能飲下這嗟來之食。
蟠桃大會在喧嚷聲中結束了,佛派眾人回歸靈山,如來則帶同觀音菩薩、阿難、迦葉兩尊者,來到東勝神洲傲來國。
此時,猿族正面臨滅頂之災,覆滅只在彈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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