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是兩宋之交最著名的婉約派詞人,她以一個女子的身份,登上詞壇,并在宋朝詞壇投下了軒然大波,她以一個清麗婉約的女子特有的文思與敏感,寫下了大量纏綿悱惻的婉約詩篇。有懷春少女的青春之思,有新婚少婦的紅粉與曖昧,有夫妻兩地分居鴻雁傳書的思念,也有國破家亡丈夫去世流落江湖的孤獨與寂寞。李清照是女性文學(xué)史上當(dāng)之無愧的花魁。
李清照雖然是一個弱女子,卻有著男子一樣的家國之思。當(dāng)北宋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時,她憂心忡忡,當(dāng)北宋滅亡宋室南渡,她帶著丈夫的遺愿,守護著夫妻二人多年收藏的金石文物,追隨著宋室的煙塵,倉皇南渡,流落在江浙一帶,孤獨地走完了自己的余生。
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的婚姻,可以說是天作之合。李清照出身高貴,父親是朝廷高官,相當(dāng)于教育部的副部長,還是著名的散文家,是蘇門后四學(xué)士之一,在文壇享有大名,而母親是前宰相的孫女,多才多藝精通文墨。而趙明誠的家庭背景更是顯赫。趙明誠的父親曾經(jīng)做過宰相。
而趙明誠還在做太學(xué)生的時候,就顯示出在金石文物考古方面的才能。李清照這樣一個天才少女與趙明誠這樣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美少年的結(jié)合,用秦觀的一句話,就是“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李清照與趙明誠的新婚生活,豐富多彩有趣且充滿了文藝范。如果說《浮生六記》中的沈復(fù)與蕓娘的生活充滿了纏綿繾綣的話,那么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婚后生活,除了纏綿更有一種文人雅趣在內(nèi)。他們讀書喝茶,他們做些夫妻間美好的游戲。在趙明誠去外地做官時,李清照抑制不住的相思,給他寫下著名的相思詞:
《醉花陰?重陽》: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這是趙明誠在外地為官時,李清照寄給他的一首相思詞。“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道盡了詞人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消瘦的相思之苦。以西風(fēng)、黃花作為意象,隱約包含著秋風(fēng)來襲繁花落盡,再不歸來,“黃花菜都涼了”的愁怨。
據(jù)說趙明誠收到這首詞后,大受刺激,發(fā)誓要寫一首超過妻子的詞。他閉門謝客,三日得詞五十首,將李詞雜于其間,請來一些朋友評點,不料友人說只有三句最好:“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趙明誠自嘆不如,從此不與清照比相思。
這樣的婚姻,這樣的神仙佳侶,他們的愛情難道不會天長地久嗎?他們的愛情也會有嫌隙嗎?
有!
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婚姻,出現(xiàn)了裂痕。造成這個裂痕的,不是兩地分居,也不是趙明誠在外邊找了小三,傳說趙明誠在外地為官時,喜歡上了一個歌女。其實,官員與歌女產(chǎn)生感情,這在宋代并不稀奇,以李清照這個山東大妞的脾氣,她大概率是可以接受的。造成他們婚姻產(chǎn)生裂痕的主要原因,是時代的悲劇,更是國家的悲劇。
李清照可以允許自己的丈夫,和歌女們眉來眼去,但她絕不允許自己的丈夫,在異族侵略的鐵蹄下,放棄自己的信念,放棄自己的職責(zé)而臨陣脫逃。她寧愿自己的丈夫花心,也不愿趙明誠變心。相比懦弱的趙明誠,李清照是個心比石堅的愛國者,雖然她只是一個女流之輩。
靖康之恥,在李清照的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陰影。而在靖康二年,趙明誠任江寧知府,但趙明誠似乎只關(guān)心自己的金石文物,對做官心得全無。建炎三年,御營統(tǒng)治官王亦叛亂,此事被下屬察覺,并做了匯報,但趙明誠漠不關(guān)心,沒有做任何的應(yīng)對措施。王亦造反被平定后,下屬去向趙明誠匯報,卻發(fā)現(xiàn)趙明誠早已經(jīng)拋下全城的百姓,逃走了。據(jù)說還是以一種非常恥辱的方式,用繩子吊著自己從城墻逃離。
趙明誠臨陣脫逃的行為,給李清照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他原以為可以廝守終身的丈夫,竟然是個不負(fù)責(zé)任臨陣脫逃的膽小鬼,一道巨大的裂痕,正在他們之間慢慢展開。
1129年,他們向江西方向逃亡,在烏江江畔,站在西楚霸王項羽兵敗自刎的地方,李清照隨口就吟誦出了《夏日絕句》。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李清照是主張抗戰(zhàn)的,主張南宋王師北定,而不是奉行投降主義和逃跑主義,更不是得過且過的駝鳥主義。人活著就是要為了家國而奉獻,甚至像曹植所說的那樣,“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李清照也許不是故意寒磣趙明誠,這是她的人生價值觀,這是中國古老的家國一體的傳統(tǒng)。
李清照還勇敢地諷刺過南宋的當(dāng)政者。她說“南渡衣冠少王導(dǎo),北來消息欠劉琨”,她渴望自己是個男兒,那樣就可以“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青州一抔土”!在這首詩中,李清照豪放地提出了人生的價值取向:人活著就要做人中的豪杰,為國家建功立業(yè);死也要為國捐軀,成為鬼中的英雄。
而趙明誠聽之后愧悔難當(dāng),大受刺激。從此便郁郁寡歡一蹶不振,不久就因急病發(fā)作而亡。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流落江湖的李清照的愁緒,不僅僅是家破人亡的愁緒,更是一個偉大的奇女子的山河破碎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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