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莊稼人
文/李曉(重慶)
五月,在我老家被稱為紅五月。紅五月,接近初夏的氣候,在大地的綠浪滾滾中,有一些揮汗如雨的人,他們是靠土地為生的莊稼人。
去年秋天回鄉(xiāng)里老家,秋收后的稻田里,袒露出幽深的黑黝色彩。
那是我84歲堂伯的稻田,他是我們那個村子里,還在靠種糧為生的少數(shù)幾個老農(nóng)民了。中午,堂伯在柴火灶里給我熬新米粥,柴火熊熊中,我看見堂伯躬腰的影子在老墻上晃動,如皮影戲里的提線木偶。我有些傷感地想,像我堂伯這樣的人,或許是老家村子里最后的守護人了。
堂伯熬的新米粥,上面浮著一層晶亮的米油,一股新鮮的米香頓時浸透了肺腑。堂伯額頭上隆起的條條皺紋,儼如山坡上層層稻田疊起的形狀。
堂伯看到村子里那些土地荒蕪,心里著急。堂伯對我說,你想想,土地不種糧食,多可惜啊。這些年來回鄉(xiāng),我見堂伯常露出憂郁的神情,有時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望著那些荒蕪的土地竄出雜草,有悠長的嘆息飄蕩在山間。只有堂伯看見他種的綠油油的莊稼在風(fēng)中起伏,看見他那田園里金色的稻浪滾滾,堂伯才會眉開眼笑。
其實我也明白,在一些農(nóng)村,傳統(tǒng)種糧的豐收景象,已漸漸隱入了歲月天幕。
一位文友在他博客里深情地緬懷這樣一幅春耕圖畫:以田為紙,以犁為筆,以水為墨,牛與人一起揮毫潑墨地作畫。
這煙雨朦朧中的春耕畫卷,而今在鄉(xiāng)村大地上差不多已成絕版。從很多村子的高坡上俯瞰,風(fēng)吹稻浪是看不見了,倒可以看見綠草如浪,恍惚間真以為到了草原。想起那些年,村子里稻子快成熟了,秋風(fēng)掀動起的金色稻浪,它們以海浪一樣的姿勢翻滾著向前,那是大地之母快要臨盆的喜悅。我剛來城里那幾年,遇到雷電風(fēng)雹,還趴到陽臺上憂心忡忡遙望著村子方向,我擔(dān)心風(fēng)雹會把莊稼擊倒,風(fēng)雹過后,聯(lián)想起農(nóng)人們捂著疼痛的胸口,佝僂著腰一手一手把吹倒的稻子扶起來。
而今,我沒這種擔(dān)心了,莊稼地里的野草從不畏雷電風(fēng)雹,它們正以張牙舞爪的姿勢,把村莊悄悄吞沒。
誰還會種莊稼?我在城里憂傷地發(fā)問。我能忍住不問嗎,不行。我每天吃的飯,碗里那粒粒晶瑩飽滿的大米,它們又從哪里來?
有天回鄉(xiāng),堂伯同我喝起了酒。桌子前,堂伯這才向我嘆氣:“侄兒啊,我看這個種莊稼的手藝都要失傳了。村里原來有2000多人,現(xiàn)在留在村里的差不多都是老人,不到200人了。留在村里的人,會種莊稼的,都是六七十歲以上的人,年輕人對種莊稼看不上啊,連一年之中的二十四節(jié)氣也不知道?!?/p>
而堂伯,立春、雨水、驚蟄……白露、秋分、寒露、霜降這些節(jié)氣,早已經(jīng)寫到了他的掌紋中。所以,堂伯幾乎不看日歷,只看山坡與田野里的植物與莊稼,就能準(zhǔn)確地感到季節(jié)的更替,嗅到季節(jié)里的氣息。小滿,麥類等作物的籽粒開始飽滿了;芒種,麥類等有芒作物成熟了;草葉上有霜了,那是霜降了。
回到城里,我同幾個來城市安家的老鄉(xiāng)聊天,問他們?yōu)槭裁床辉卩l(xiāng)下種莊稼了,他們頓時呵呵大笑,問的都是啥怪問題啊,我看你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在城市近郊,拆遷農(nóng)房的號角吹得嘹亮。我的那些農(nóng)民朋友們,因為工業(yè)化、城市化進程,轟鳴的推土機、挖掘機,他們和故土的關(guān)系,被斬草除根了。一個農(nóng)民對我笑呵呵地說,終于不種莊稼了,和你一樣,早晨在城市喝豆?jié){了。我表示祝賀,也表示無助。你還會種莊稼嗎?我不再問這個又傻又天真的問題了。我抓起一把卑微的泥土,嗅了嗅,放在電腦旁的缽子里養(yǎng)花。望著缽子的花草,我感覺,這是一種無奈的矯情。
【征文啟事】
五月,屬于勞動者;五月,也屬于青年。
是否有一個忙碌的身影讓你熱淚盈眶?是否有一個朝氣蓬勃的面孔讓你心情激蕩?
南都語聞第四期征文來了!在這個明媚的五月,拿起你的筆,用文字贊美生命,用文字描繪生機,用文字書寫生活。
(一)寫作要求
體裁:非虛構(gòu)(文言文、詩歌除外)
字?jǐn)?shù):800-3000字
征文對象:面向愛好非虛構(gòu)寫作的所有創(chuàng)作者
截稿時間:2020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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