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前言:最近不停在后臺收到粉絲留言,詢問【唐詩閑讀】還有沒有后續(xù),可見跟我一樣的詩詞愛好者實在不少,因為【唐詩閑讀】系列陸續(xù)已經(jīng)寫了200篇上下,總文字量已經(jīng)超過了30萬字,很有整理的必要了,因此后續(xù)【唐詩閑讀】關于唐詩的文章可能還有,卻只會是已經(jīng)寫過詩目之外關于某個詩人著名作品的補充。
但本人熱愛詩詞的初心不改,于是打算從今天開始再寫一個系列,這次本該著手寫宋詞,結果卻發(fā)現(xiàn),宋之前的詞作里也有大量的佳作不可漏過(比如溫庭筠、李煜就萬萬舍不得不說),為了時代限定的嚴謹,我給這個系列定了新名字叫【愛唐宋詞】,今天是第一篇。
據(jù)《唐宋詞鑒賞辭典》稱:“詞是中國的韻文之一,也是詩體的分支。產(chǎn)生于隋唐而興盛于南北宋,并流播于同時代的遼、金,其間產(chǎn)生了不少著名的詞人和膾炙人口的作品?!币虼?,要讀詞,我們要向最早的根源處找,找最早的詞和詞人。
(李白畫像)
這一找,找到的還是李白。你看,李白有多厲害,在唐詩里已經(jīng)說不盡,到了詞,還得說他,沒辦法,繞不過去,南宋淳佑年間黃升編集的十卷本《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一中選錄了署名為李白的兩闕詞,就是《菩薩蠻》和《憶秦娥》,并云:“二詞為百代詞曲之祖”。
注:黃升關于詞的書有上下兩部,上部為《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共十卷;下部為《中興以來絕妙詞選》,亦十卷。卷后附詞人小傳以及評語,為宋人詞選之善本,后人統(tǒng)稱《花庵詞選》。
清代詞評家陳廷焯也說:“太白《菩薩蠻》、《憶秦娥》兩闋,神在個中,音流弦外,可以足為詞中鼻祖”(《云韶集》卷一)。后來的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里也大加贊嘆稱:“太白純以氣象勝”(指《憶秦娥》),足見李白的這兩闕詞實在當?shù)闷疬@個鼻祖地位。
李白我們不用作詞人介紹,因為太熟悉了。說多了都是套話廢話。
限于篇幅,今天我們只讀兩闕詞中的《菩薩蠻》,原詞如下: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這闕詞或者是思歸,或者是盼歸,總之跟旅途相關,或者詞人在旅途之中,或者詞人在等待旅途歸來的人。因此,詞一開始,就從旅途景色入手寫起:
平林漠漠煙如織。這是黃昏時分,黃昏是個視線模糊的時間段,因此才會有平林漠漠煙如織的景象,遠處有一片樹林,就停在一片煙霧之中,有黃昏遠望經(jīng)驗的人會知道,這個煙未必是真煙,它更有可能是一種視覺感受。黃昏,正是讓人動感情的時間段,思鄉(xiāng)的游子,思夫的閨婦,遠行的旅人,都會在這個時候沉入無限的愁思之中,而這愁思,正如遠處林中慢慢涌起的暮靄一樣,漸漸濃了起來,漸至濃得化不開。
(平林漠漠煙如織)
寒山一帶傷心碧。暮靄沉沉之中,詞人被逼迫得喘不過氣來,于是把眼光放遠,涌入眼簾的,是一帶遠山,暮色漸沉之中,山色愈顯寒涼,近處的林色與寒山交織,勾起的只能是傷心,林色青綠,映照在黃昏薄黃的日光之中,顯得青碧而冰涼,讓人憂傷?!耙磺芯罢Z皆情語”(王國維語),在這里,遠山的色彩是加入了詞人的情感的,遠山未必青碧,但在詞人灰暗的心理之下,它只能是冷色調(diào)的,碧色才最合理。
(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這一句很精彩,一個“入”字,讓暝色有了人格,它成了一個無理的侵入者,帶著濃濃的離愁,逼近樓中的人,而這個人,可能是詞人自己,他正滿懷愁緒,懷戀遠方;也可能是詞人思戀的對象,他(或者是她)正盼著遠方的詞人快快歸來。不管是誰,總之,夜色降臨,使人更加沉浸在無法排遣的相思之中,激起更加濃重的愁懷。
至此,上闕在近與遠、動與靜的交替之中,勾畫出一幅傷心人在黃昏之時憑樓望遠的畫面,在詞的上片,愁是字面上的,是直抒胸臆的。
(玉階空佇立)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臺階就在那里,歸人卻在遠方,臺階的材質(zhì)好一層,遠人不歸的愁思就加濃一層,沒有歸來人的登臨,臺階再好,也不過是枉自佇立;你看,夜色漸深,宿鳥兒還知道急急歸來,親愛的人啊,你在哪里?親愛的人啊,你快回來!
(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歸程遙遙,山水迢迢,走完了一程,又是一程,歇腳的長亭一座接著一座,歸鄉(xiāng)的路啊,總是那么漫長。
長亭的概念起于秦代起,鄉(xiāng)村之間大約每十里設一亭,亭有亭長(像漢高祖劉邦就是亭長出身),后世人們依此規(guī)制,在驛站路上大約每十里設一亭,負責給驛傳信使提供館舍、給養(yǎng)等服務,后來又細化成“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再到后來經(jīng)詩人們反復詠唱,長亭、楊柳、美酒、南浦等字眼在古人詩詞中已經(jīng)被賦予了特定的含義,都是送別詩詞中最具代表性和象征性的文字符號,代表送別,代表挽留……
(長亭更短亭)
既是長亭更短亭,就要趕路人急急攢行,以加快歸來的速度。實際上,這個“長亭更短亭”對于路上人和家中人的含義是不同的。
遠方的旅人攢行趕路,盼望歸來,于是寧肯累一點,也愿意“長亭更短亭”,家中的親人盼望遠人歸來,希望旅途快點結束,因此也希望“長亭更短亭”,但這種迫切的情懷又不是催逼,因為他們通常更希望遠人能平安歸來,相對于見面的急切與親人的平安,平安更重要些。對家中的人來說,這里的長亭更短亭更是急切心情的寫真。
詞的下片,詞人的愁緒化入心底,雖然仍從寫景入手,但實際上一切的景色都與盼歸關聯(lián)了起來:玉階也罷、宿鳥也罷、長亭也罷、短亭也罷,都成了內(nèi)心的急切心情的外化,糾結于內(nèi)心深處的憂傷與哀愁,外化成了盼歸的急切與叮嚀。
(長亭古道)
李白這闕詞的結構也值得一提:上片是景色的渲染,下片從景色轉(zhuǎn)入主觀心理的描摹,全詞結構密織如網(wǎng),情景交織,句與句之間層層迭進,緊密相扣,每一句的含義亦相互交織,全詞意境渾然天成,難怪被稱為“百代詞祖”。
順帶說一下,本人背誦的第一闕詞作,就是它。
關于作者,有人認為這闕詞的作者不是李白,但卻拿不出過硬的證據(jù),因此,我們還是依慣例把它列在李白的名下,其實這重要嗎?只要詞好,讀就是了。
(【愛唐宋詞】之1,圖片引自網(wǎng)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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