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譽滿文壇寫遍江湖情仇晚年卻為愛封筆隱居與妻子相守52年

自民國時期乃至今時今日，他的名字一直都被眾多武俠迷掛在嘴邊。

他為世人勾勒了一個有男兒豪氣、有女兒情義、有愛有恨的江湖世界。

作家金庸曾為他寫下一幅挽聯(lián)：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

然而，他“狂”，卻只在武俠世界里狂。

他“俠”，卻是無時無刻地在現(xiàn)實中行俠仗義。

他“文”，雖有著一身俠氣，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紳士文人。

此人便是我國當(dāng)代著名武俠小說家，開辟當(dāng)代武俠創(chuàng)作新形式的梁羽生。

他所寫的《紅湖三女俠》、《七劍下天山》、《白發(fā)魔女傳》等小說在當(dāng)時可是人人都哄搶著要看的。

有人還因此而喚他一聲“大俠”，稱他是中國武俠小說界的“泰斗”。

殊不知，他的人生，也與他筆下的江湖世界一樣。

只不過，他的個人江湖里，不光只有刀光劍影，還有一份溫柔情長。

圖 | 梁羽生先生

一

1924年5月，原名叫陳文統(tǒng)的梁羽生于廣西出生。

陳家是當(dāng)?shù)赜忻耐?，坐擁良田百畝，且有著“俠義傳家”的美譽。

據(jù)說，陳家經(jīng)常以“三菜一湯”招待貧民乞丐，有時甚至還會贈予他們整擔(dān)稻谷。

此外，陳家還是醫(yī)道世家，常常會為鄉(xiāng)鄰免費義診，并將醫(yī)學(xué)典籍送予病患。

在這等優(yōu)良家風(fēng)下長大，梁羽生自小便是個仗義有情的人，家里長輩尤其是外祖父特別寵愛他。

不過，于1929年，陳家請來一位算命先生，在看了梁羽生掌紋后，他卻說道：“命帶顏回，聰明早逝，此子陽壽，不過三十有六?！?/p>

迷信的外祖父一聽此話，就更加疼愛梁羽生了，每天教他下棋、詩詞、對聯(lián)，求他一生充實快樂。

雖說梁羽生自幼體弱，但這學(xué)起技能來，倒是一點就通。

除了外祖父教的那三樣，他還特別愛看書。

不到12歲，他便看完了四書、《史記》等典籍。

當(dāng)然，他更愛看《水滸傳》這等俠義小說，小小年紀(jì)就能將其中故事倒背如流。

待年紀(jì)漸長，梁羽生骨子里的俠客情懷就更重了。

身為寄宿生，他經(jīng)常把衣服鞋子送給貧困同學(xué)，自己則穿著露出腳趾頭的破鞋。

對于他而言，比起自己，他人需要什么更為重要。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俠客夢，但并非每個人都有著豪俠氣概。

而梁羽生，便是一個夢想成為俠客的真正俠客。

二

然而，當(dāng)生活出現(xiàn)變故時，就算是俠客，也會有措手不及的時候。

1950年， 已經(jīng)畢業(yè)并在《大公報》工作了近一年的梁羽生得到父親陳信玉被告的消息。

事發(fā)突然，梁羽生來不及多想，直接就收拾行李趕回家。

在他心中，父親便是那道德標(biāo)桿，做事有情有義，是梁羽生一直以來的榜樣。

可如今，世人卻說他的父親是惡霸，是漢奸。

這讓他怎能相信？怎能不趕回家？

可尚未等梁羽生到達廣西，好友彭榮康便及時攔住了他，大聲吼道：“農(nóng)村正在開展剿匪反霸群眾行動。你回老家，不但救不了你父親，連你個人的生活和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好友之言，梁羽生不是不懂，他只是擔(dān)心，害怕。

若不見到家中親人，見不到父親，他的心只會一直懸著。

但確實，如果他就這么回去，救出人的可能性不僅很低，還會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無奈之下，梁羽生只好求助自己的哥哥陳文山，囑托他一定要照顧好家里人，救出父親。

可惜，世道不平，社會不公。

1951年，梁羽生的父親和堂哥陳文奇相繼被錯殺槍決。

陳家頂梁柱一倒，其余親人也相繼而去。

梁羽生的弟弟因難忍饑餓，生吃黃豆導(dǎo)致腹瀉，不治身亡。

陳家不安全，他的繼母李郁芳便帶著女兒四處尋活路，無奈改嫁給了鄰村一個鰥夫。

當(dāng)初的高門大戶，如今已是家散人亡。

眼看自己的親人一個個死的死，走的走，梁羽生難忍悲傷，痛哭不已。

這些年來，他在報社拼命工作，寫政治寫社會，為的就是賺夠錢把全家接到香港來生活。

可那時，他的父親、他的繼母、他的堂哥，都一一婉拒了自己的提議。

如今，人已逝，家已破，徒留他一人在懊悔，當(dāng)初為何沒有強詞相勸他們和自己一起走。

“故園荒蕪，故人零落，故跡難埋”。

這句詩是16歲的梁羽生親手所寫，如今用來形容他自己，再合適不過了。

圖 | 金庸與梁羽生二人對坐下棋

三

自那以后，梁羽生便再也不觸碰和政治相關(guān)的事務(wù)了。

重新回到《大公報》的他，開始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歷史和小品文上。

他不再是那個只談時事只看武俠小說的陳文統(tǒng)了，而是只搞創(chuàng)作的梁羽生。

那時的他，是專欄“茶座文談”里的馮瑜寧；是“一日一聯(lián)”的梁慧如；是節(jié)目“李夫人信箱”的李夫人。

此外，他還是那“新派”武俠小說的領(lǐng)頭人物。

于1954年起，梁羽生便一直筆耕不輟，撰寫了《龍虎斗京華》等幾十部武俠小說。

其中，《龍虎斗京華》和《草莽龍蛇傳》寫的都是為父報仇的故事。

由此可見，梁羽生依舊未曾忘記當(dāng)年家人被冤殺一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一直埋頭于創(chuàng)作，在文字世界里報仇雪恨。

可一直忙于創(chuàng)作并非一件妥事，梁羽生這一埋頭，就把自己的人生大事給拋到腦后去了。

直到1956年，梁羽生都32歲了，仍是單身漢一枚。

他上一次戀愛還是在18歲那時，與表妹在一起四年。

這四年里，梁羽生愛得很卑微，無論對方要什么，他都會一一滿足。

當(dāng)聽聞表妹喜歡《紅樓夢》時，梁羽生還會通宵看完，第二天背給她聽。

然而這段初次愛戀最后還是以分手為終。

不過，待表妹嫁人時，梁羽生還是大大方方地穿上西裝去送祝福了。

他說：“為了那些愛你的人，你一定要快樂幸福?！?/p>

若以“俠客”之名來定義梁羽生，那他一定是一個溫柔至極的大俠。

四

其實，在梁羽生看來，自己成不成家不要緊，隨緣就好。

可在報社副總編輯李宗灜看來，只有成家，才能解開他早年的家庭心結(jié)。

于是，李宗灜便與夫人商量，給梁羽生安排相親，對象便是夫人的侄女——林萃如。

那一年，林萃如正好26歲，比梁羽生差了半輪年齡。

按理說，26歲女性還不結(jié)婚，在當(dāng)時看來可算是大齡剩女了，是會被許多人嗤笑的。

但梁羽生在聽聞此事后，反倒是笑說：“我配得上她嗎？”

不是“為何對方還不成親”，而是擔(dān)心自己配不上。

話雖這么說，但梁羽生還是接受了李宗瀛的好意，同意與林萃如見面。

對此事，林萃如也是很樂意的。畢竟，她也算是梁羽生的書迷了。

然而，由于梁羽生的工作較繁重，兩人見面時間并不長，次數(shù)也不多。

正常來說，女生都會希望男生可以多陪陪自己，可林萃如并不是如此。

每當(dāng)她有空，而梁羽生沒空時，林萃如都會主動去找對方，偶爾幫做事，偶爾只是單純地在旁邊陪伴。

看著林萃如三天兩頭地都跑來陪著自己，梁羽生也慢慢地有所心動。

可既然是要與對方在一起的話，那就得朝最遠(yuǎn)的目標(biāo)看去，以結(jié)婚為前提的在一起。

他曾說：“太太是一生一世的，不講那么多浪漫。激情可以維持多久？我要比較平靜安穩(wěn)的感情?！?/p>

因此，梁羽生便慢慢告訴林萃如自己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

一次，他說：“不知什么原因，我的鼻子長有息肉，是慢性炎癥刺激黏膜而長的良性腫塊，很麻煩，以后經(jīng)常去醫(yī)院割，不知你嫌不嫌？”

“不嫌！”

梁羽生剛說完，林萃如便立刻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僅僅兩個字，便足以看出林萃如的心意，可梁羽生仍繼續(xù)問道：“又苦又臟，怎么不嫌呢？”

林萃如回道：“我姑父、姑媽既然將我介紹給你，我也喜歡上了你，就要與你同甘共苦，相依為命?！?/p>

說遍千言萬語，都不及一句“與你同甘共苦，相依為命”，她既是真心，也是真情。

聽罷，梁羽生也感動地回應(yīng)著：“萃如，你真是一個心地善良、勤勞賢惠的好女孩，我這一生就愛你了！”

彼此心意都已挑明，兩人便也不再互相客氣。

五

交往期間，梁羽生又做了一次鼻竇炎手術(shù)。

術(shù)后，他的鼻子經(jīng)常流血、灌膿，看起來整個人都很狼狽。

可林萃如確實是完全不嫌棄，每天下班后都會親自幫梁羽生洗掉鼻子里的穢物，直到他恢復(fù)。

待他恢復(fù)那時，就是兩人結(jié)成伴侶之際。

出院那天，梁羽生便對著林萃如單膝下跪，說道：“我很窮，但只要努力寫稿，也能養(yǎng)活你。嫁給我吧！”

對此，林萃如自然是點頭答應(yīng)的。

于1957年5月1日，相識短短8個月的兩人喜結(jié)連理。

然而，在度蜜月期間，這夫婦倆卻鬧別扭了。

原來，當(dāng)時兩人去北京蜜月時，因為天天逛，逛到后面梁羽生累了，便說不想再出去玩了。

林萃如對此也很諒解，畢竟早先年間梁羽生天天只管創(chuàng)作，鮮少外出，體力自然不算多好。

可一天，梁羽生吃過午飯后卻對她說：“你先在旅館里休息休息，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這一轉(zhuǎn)，轉(zhuǎn)到了晚上十點半，還沒轉(zhuǎn)回來。

林萃如便著急了，急到眼淚直流，擔(dān)心梁羽生會有個三長兩短。

而就在她哭的同時，這失蹤人士回來了。

看到妻子兩眼淚汪汪后當(dāng)即作檢討，說：“我學(xué)棋去了，很對不起你，下次再不這樣做了?！?/p>

林萃如一聽，不僅不生氣，也不哭，反而是笑了。

聽著眼前這個人委委屈屈地向自己道歉，她那一肚子氣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寵溺。

說起來，這也是他們二人結(jié)婚幾十年來的唯一一次矛盾。

接下來他們的婚姻生活，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

六

明明是新婚夫妻，可他們卻勝似老夫老妻。

在文學(xué)上，梁羽生肯定是要勝過林萃如一籌的。

可在生活上，他基本就是一個生活能力為零的男人。

不僅認(rèn)不得自家門，經(jīng)常走錯樓屋，還從不主動換洗衣服，每次都得林萃如提醒，他才會把臟衣服脫下來洗。

后來，為了防止梁羽生再次走錯家門，林萃如常常會在他回來前跑到陽臺上等。

一看見那熟悉的人影，便開口喊一聲，告訴他，家在這。

不過，最讓林萃如頭疼的并不是梁羽生記不得家在那里一事，而是他的飲食。

梁羽生特別貪吃，尤其是貪肉和甜食。

早先時候，林萃如還會隨著他的意，經(jīng)常準(zhǔn)備肉和甜食給他。

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梁羽生不僅發(fā)胖了，還得了各種各樣的身體疾病。

出于擔(dān)心，林萃如跑去問醫(yī)生，了解到愛吃甜食的人容易患糖尿病后，梁羽生的吃食便寡淡起來了。

但是在家里吧，他就算不愿意，也肯定不敢不聽林萃如的話。

可一旦外出，沒有林萃如監(jiān)督，梁羽生便繼續(xù)吃回肉和甜食。

吃著吃著，就真的吃出了糖尿病。

1985年，梁羽生去醫(yī)院檢查得出，四個“+”號的糖尿?。?/p>

林萃如一看，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但看著梁羽生緊張不安的樣子，她卻是開始安慰道：“你的病雖然較重?？伤枷肷锨f不要緊張，這種病還是可以治好的?！?/p>

為了讓梁羽生早日心安，林萃如平日除了陪著梁羽生去醫(yī)院打針外，還會私下四處問藥。

可一病未恢復(fù)，另一病又起。

1994年6月，梁羽生又患了膀胱癌，沒過多久，他的心臟也檢查出了問題。

眼看梁羽生被病魔折磨，林萃如是又愁又得裝淡定，繼續(xù)安慰他：“患了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垮了。古往今來，在死亡線上又奇跡般地活過來的大有人在。只要你精神不垮，好好配合醫(yī)生治療，一定可以渡過這場大難?！?/p>

每天有著妻子在旁鼓勵打氣，梁羽生的精神狀態(tài)還是不錯的。

他曾對林萃如說：“你放心好了，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堅信，怕死的人，反而死得快；不怕死的人，一定死不了?！?/p>

如他所言，他的病在得到治療后，都有所好轉(zhuǎn)。

但林萃如卻不敢冒險，像個護理師一般，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梁羽生。

就連梁羽生平?？幢緯?，林萃如都會跟在身后，告訴他哪本書在哪里。

對此事，梁羽生曾回憶道：“每當(dāng)我走進書房準(zhǔn)備要工作的時候，看到圖書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時，心里就對妻子涌出一股感激之情。我總會想：這些圖書要是自己管理，絕沒有這么好。我這一生，遇到一個真正的知己！”

后來，梁羽生決意隱居，帶著林萃如一起搬到澳大利亞。

期間，有人多次邀請他參加文學(xué)創(chuàng)作活動，可他也拒絕了，稱只想把余生所有時間都留給太太。

若是有非參加不可的活動，他便會帶上林萃如一起。

用一個詞來形容二人的晚年，那便是“形影不離”。

可在人生的盡頭上，梁羽生也無法帶著林萃如一同離開人世。

2009年1月22日，梁羽生逝世，享年85歲。

看著梁羽生的遺體，林萃如說道：“我的大俠，我就會追隨你而去的，在另一世界，我們還會相守在一起?！?/p>

你在，我在，便是最美好的事情。

文 | 千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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