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博物院,元代畫家王蒙平生杰構《葛稚川移居圖》,展現東晉道教丹鼎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醫(yī)藥學家葛洪攜子侄徙家羅浮山的情景:崇山疊嶂,植被豐茂,流泉回繞,山徑曲折,葛洪行進在寧靜幽深、遠離塵世的山巒間。葛洪本想出世,卻以入世之態(tài)澤被人間,開辟道教和醫(yī)藥新境界……這幅《葛稚川移居圖》,讓海內觀眾記住了嶺南惠州。
北宋文豪蘇東坡貶謫惠州,愛慕羅浮山和敬仰葛洪,在抵達惠州城之前,特地在博羅棄舟登羅浮入沖虛觀拜謁葛洪像,一了夙愿,成就佳話。蘇軾和葛洪,由此成為惠州歷史上最大牌的“惠州人”。
幾多千古風流人物,塑造了千年惠州雄郡氣象?!氨镜厝?,外地人,來了惠州就是惠州人?!弊鳛榇蠛游拿髋c大海文明的交會地,惠州自古便鑄就開放包容、面向海外的萬千氣象,演繹著和諧共生的多元文化,在惠州居住、生活過的中國歷史文化名人燦若星辰。無論是生于惠州、成于惠州,還是走出惠州、揚名海外,他們都擁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惠州人。
寓惠州
大咖愿作惠州人
“惠之民俗多強悍?!惫糯鷰X南為瘴癘之地,燠熱煎熬,荊棘蠻荒,百越之人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生存。東江流域的先民,在與天地和猛獸的搏斗中,練就強悍尚武“精氣神”。
在秦朝統(tǒng)治嶺南之前,“粵人之俗,好相攻擊”,驍勇善戰(zhàn)的南越族一度挫敗秦朝的虎狼之師。明《惠志略》于是斷言,“惠州,古用武之邦也?!?/p>
然而,“有了人,我們就開始有了歷史”,也就有了滋生文化和教育的基本要素?;葜萑艘靶U其體魄的同時,也文明其精神。東江先民的文明曙光,在潼湖蜆殼角遺址、博羅葫蘆嶺、蘇屋崗、黃巢墩及西枝江古渡頭等遺址還能找到痕跡。
公元327年葛洪至羅浮山隱居,與其妻子鮑姑在此山中云深之處,遍嘗百草,施藥于民,活人無數,又研內外之丹,體抱樸歸一之理,將生命之長春與道德之修煉,個人之延年益壽與社會之和諧安泰結合起來,對道教進行改革,使之進入一個更高境界。葛洪所著《肘后備急方》,還啟發(fā)了后世的中醫(yī)科學家屠呦呦研發(fā)出新型抗瘧藥青蒿素,從而榮獲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葛洪羅浮山的隱居時光,可謂流芳千古。
公元1094年深秋,北宋文壇盟主蘇軾貶謫惠州,抵達惠州城之前,抽空去羅浮山游歷一邊,對葛洪也贊頌一番。等到蘇軾進入惠州城后,他對惠州及惠州人的影響,才真正開始發(fā)酵。
蘇軾以如椽巨筆書寫惠州湖山和此邦風俗,惠州聲名遠揚,“天下不敢小惠州”。更重要的是,蘇軾在惠州橋東白鶴峰購地建屋,打算“不辭長作嶺南人”,終老惠州。
林語堂曾說,蘇軾“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釀酒的實驗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碧K軾寓居惠州兩年零七個月,可謂將中原的生活美學導入了惠州。
蘇軾之后,惠州的魅力指數一路攀升,唐庚、楊萬里、劉克莊、文天祥、祝枝山等一批名宦重臣、文人學者相繼踏足惠州,樂做惠州人,為惠州留下珍貴的精神財富,從而構成了惠州文化的獨特內涵。
多次到惠州采風的當代文化學者王魯湘回眸歷史認為,“葛洪和蘇軾是惠州人文的兩個源頭?!毖K軾的腳步,他自己也在惠州買房成為新惠州人。
原來,惠州人在雄武一面的背后,又有優(yōu)雅閑適、積極入世的一面。
居惠州
土著惠州人文盛
明萬歷三年(公元1575年),惠州“硬頸”性格代表葉春及獲升賓州知府,但遭權貴陷害和阻撓,最后自廣西拂袖棄官,后返回羅浮山石洞,創(chuàng)辟書院,講學著述,“歸耕石洞蓋二十載”,這是繼湛若水講學羅浮山后又一人文盛況。
得益于明代中葉大興書院講學,宋明儒學獲廣泛而深入的傳播,惠州人目光逐漸遠大,思想日益活躍,問學求真的態(tài)度開放包容,城鎮(zhèn)建設全面鋪開,私家園林相繼出現,以城市為中心的市民民俗文化活動廣泛開展。
有評論指出,明代豐碩的文化成果為惠州增添魅力,使惠州古城成為名符其實的“嶺東雄郡、梁化舊邦”。人們把明朝惠州在官績、文化等方面有突出業(yè)績的葉萼、葉春及、葉夢熊、李學一、楊起元五人贊譽為“湖上五先生”,成為古代惠州人的優(yōu)秀代表,以及崇文厚德的楷模。
以葉春及為例子,他是明代兵部尚書葉夢熊的叔叔、博羅籍大儒張萱的老師,不僅是教育家、方志學家、詩人,更是粵人“節(jié)義相尚,山可搖而志不可奪,士可殺而身不可辱”的典型。在明清兩朝被奉為廉能典型,是嶺南名臣的代表,他以高尚的人格和才學,影響了一批又一批的廣東士子。葉春及還是具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文化名人,其主政惠安期間編修的《惠安政書》被譽為“史上少見的縣長政治筆記”,被后世稱為后代研究明代縣域政治生態(tài)的重要范本和歷史文獻,在國際上,尤其是日本、韓國等亞洲文化圈內,一直被奉為經典。
后來,以江逢辰、李綺青、楊壽昌為代表的“豐湖十子”,再次彰顯了惠州人良好的人文風氣。難怪“嶺南才子”宋湘在為豐湖書院題詞時,寫下妙聯(lián)“人文古鄒魯,山水小蓬瀛”?;葜萑?,在秀邃山水中傳承著厚重的人文,自然“腹有詩書氣自華”。
愛惠州
五湖四海聚南國
一千個人眼中或許有一千個惠州人,但總的說來,受大河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影響,惠州人更多地體現著進取性、包容性、開放性
進取性可謂惠州人的基因。從東江到大亞灣,惠州人開發(fā)家園的腳步一路向前?;葜萑松踔溜h洋過海,開拓異土。比如,“沒有葉亞來,就沒有吉隆坡”,作為“吉隆坡王”、大馬城邦的造城者,葉亞來的傳奇被廣為傳頌。
它又與雄武氣魄一脈相承。遠的不說,辛亥革命前夜,有舍生取義、位列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中的羅仲霍、嚴確廷,以及光復惠州時喋血十字街的陳經;“惠州三杰”——廖仲愷、鄧演達、葉挺,堪稱中國近現代史的熠熠巨星;廣東第一位女共產黨員高恬波,以及走過艱難長征路的廖承志、廖似光,他們的英雄故事仍被人們廣為傳頌。而惠東高潭、東江縱隊、粵贛湘邊縱隊的事跡,更是彪炳史冊。忠烈之士、血性英雄,相望若林,天地動容。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碧K軾的內心寫照,實際上是“本地人,外地人,來了惠州就是惠州人”廣告詞的古雅版本。
惠州的歷史進程演繹著開放包容、和諧共生的多元文化。秦漢以來,惠州成為中原朝廷轄制嶺南的重要據點;隋唐開始,惠州發(fā)展成為東江流域特別是粵東的政治、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明清時期成為中原客家人南遷的重要落腳點和中轉站;清朝末年成為向海外輸出華工的重要基地。新中國成立初期,大批軍屬隨南下大軍來到惠州,至改革開放后,五湖四海的南飛燕,翩然南下,成為新惠州人。
回眸歷史,惠州一直保持著貨暢其流、人競交集的發(fā)展形勢。這也是惠州深受中原主流文化、客家文化、廣府文化、潮汕文化乃至海外西洋文化滋養(yǎng)的結果。
嶺南惠州,千百年來,如同一塊調色板,多種外來的、新興的文化落筆、著色,卻掩不住其厚重的底蘊和本色。在此定居、生活的人們,追捧葛洪的養(yǎng)生閑適,學習蘇軾的樂觀豁達,熱愛山水與人文,在開放包容中奮勇進取,以雄武氣魄建設國內一流城市。
他們,都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惠州人。
歷史鏈接
1 、崇文惠州人
惠州人文氣息厚重,文脈歷代相仍。例如,明清時期,惠州出現過許多名門望族,古邑博羅可稱得上當地大族最為集中的一個,時人稱“詩書甲于一郡”。這些地方大族,基本上在宋元時期就已經開始在博羅定居。其中比較有名的,除了韓氏外,就要數以“春秋魁為天下第一”的張宋卿為始祖的張氏。
張宋卿,字恭父,又稱恭甫,博羅人,南宋紹興二十七年(公元1157年)進士,是惠州歷史上第一個省元——尚書省試第一名,地位相當于明清時的會元。張宋卿的歷史地位開惠州人才之先,嘉靖《惠州府志》有稱:“惠之才人至宋始著聞,蓋自古成之起河源,張宋卿起博羅,遂為南粵倡?!蹦纤谓鹗瘜W家洪適對張宋卿也有“五嶺之英,冠于賢級”之贊。
稱博羅張氏為望族并非虛譽。宋代進士除張宋卿外還有張經,明代有以清廉著稱于世的戶部尚書張津和歷史文獻學家張萱,直至清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仍有張氏子弟張蔚增高中進士。張氏一門科舉之盛,歷700余年而不絕。
值得注意的是,惠州著名文史學者、民主人士張友仁清末生于惠州府城金帶街,也是博羅望族張宋卿的后裔。張友仁著作等身,編著有《惠州西湖志》《惠陽縣志》《博羅縣志》等,其中,《惠州西湖志》史料翔實、內容豐富,成為描述惠州西湖最為詳細、完備的專書,也是惠州自晚清以來最為重要的文化典籍。
2 、熱血惠州人
惠州為華南鎖鑰,軍事上為廣州東部屏障,據守通衢,交通便利,八方來客人流匯聚,信息、文化交流頻繁。居民開放,容易接受新思想的傳播和輻射。進入近現代,民主革命觀念在惠州大地生根發(fā)芽,孕育惠州成為中國民主革命的策源地之一。
“百日維新”失敗后,逃亡海外的康有為得意門生、惠州名士歐榘甲受孫中山的影響,發(fā)出了以革命推翻清朝統(tǒng)治的號召,“故必有大英雄大豪杰崛起,而滌蕩犬馬奴隸之世界,而為人類最貴之世界,開豁黑暗地獄之世界,而為文明天堂之世界,乃足以相天而生人,則革命者,是平人天之憾最良品也?!?/p>
歐榘甲的時代強音振聾發(fā)聵。孫中山“革命同志第一人”鄭士良,則是將革命付諸了實踐。辛亥革命前孫中山曾領導10次反清武裝起義,兩次在惠州發(fā)生,即1900年的三洲田起義和1907年的七女湖起義。其中,鄭士良領導的三洲田起義被孫中山先生譽之為“國民革命的轉折點”。
北伐名將葉挺將軍,參與指揮南昌起義、廣州起義等,亦曾在東江流域率領游擊隊抗擊日寇,皖南事變中被國民黨扣押,在拒絕蔣介石的威逼利誘中寫出著名的《囚歌》以明志,將惠州人尚武不屈、義薄云天的形象詮釋得淋漓盡致。
3 、多才惠州人
得益于鼎盛的人文,古代惠州人各種著作特別是思想學術著作紛紛問世,各類方志包括府縣志、山志、湖志頻密編修,私家園林相繼出現,雅集活動不斷,涌現出眾多多才多藝的惠州人。
2016年3月,東京中央拍賣公司掛出一則拍賣信息,地點是東京圓頂飯店璞利斯姆大廳,拍品是張萱的《松下高士圖》,估價150萬到250萬元人民幣,引起軒然大波,原來,這是贗品。張萱何許人也?張萱,字孟奇,號九岳,別號西園、清真居士,生于明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出身于博羅有名的書香世家,是惠州歷史上著作最豐富的歷史學家、版本目錄學家、出版家、書畫評家?,F在仍存世的著作有《西園聞見錄》《西園存稿》《疑耀》《匯雅初編續(xù)編》《西園題跋》,卷帙浩繁。張萱堪稱嶺南大儒,清末梁鼎芬評價“其書甚多,與陳清瀾皆粵中大儒?!?/p>
張萱是多才惠州人的代表之一。后世的詩人江逢辰、李綺青,音樂家陳紫、青主、廖輔叔,書法家鄧承修、秦咢生、王映樓,畫家劉侖、黃澄欽等,均是在所在領域的風云人物。
網友說
“威威”: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看惠州人,有一個特征是很明顯的,就是民風較為強悍。記得清末著名報人、惠州淡水人歐榘甲說過,惠潮嘉一帶,稟山澤之氣,故其民剛健猛烈,樸魯耿介,勝于他土??芍^一語中的?;葜菟赜猩酱U要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涵養(yǎng)了惠州人雄武而極具膽識的文化特性。
“新老惠州人”:在語言方面,本土方言、粵語、閩南語、客家方言、“軍聲”惠州兼而有之且運用廣泛;在建筑方面,惠州是客家圍屋、廣州騎樓、潮汕廟宇雜陳;在宗教信仰方面,惠州既有中原正統(tǒng)的佛教、道教,也有本土的多神崇拜等豐富的教派類別;在民間風俗方面,惠州的婚喪嫁娶、生辰壽誕、民間節(jié)慶、娛樂雜耍、飲食習慣、社會關系等等,具有極不相關聯(lián)的多樣性;此外,惠州還是嶺南中醫(yī)藥文化的肇始之地,有集道、佛、儒三教合一的羅浮山。這些都是惠州富有包容多元文化的寬廣胸襟的歷史佐證,也深刻影響了惠州人的性格,如包容、開放。
惠州日報記者侯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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