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史可法暢游明朝各地·之二
一河之隔的府谷、保德州
作者 史錫騰
這一年四月,已經(jīng)調(diào)任京官的史可法又返回陜西,輔助御史吳甡到延綏地區(qū)(即延安府和綏德州。當時綏德單獨派有巡撫治理)賑災。他們一行人馬從京師出發(fā),經(jīng)昌平,過延慶,越懷來,再經(jīng)過宣府方向,一路向西北而去。
延安府、綏德州屬地,主要種麥與粟,稻田極少。而榆林屬黃土高原地區(qū),遍是沙山,石山,一眼望去見不到綠色,可耕地極少,但由于有衛(wèi)所的駐軍耕種,也倒沒有什么荒地。這一帶自經(jīng)兵荒后往往數(shù)十里不逢一人,昔日市鎮(zhèn)殘破不堪,廬舍大半無人居住,山內(nèi)千村萬落盡生荊棘,虎豹豺狼窟穴其中,時常出來傷人畜,人輕易不敢出入山區(qū),行旅常有戒心。綏德地區(qū)稍勝于延安,然而荒地尚有十之三四。
這里除了自然條件差外,又臨近邊境。榆林以北不過上十里路就是長城,長城外便是蒙古河套一帶,是韃靼騎兵經(jīng)常進犯的地區(qū)。陜北長城沿線的安邊堡,新城堡,龍州堡,波羅堡,響水堡,歸德堡,雙山堡,解家堡,漁河堡,永興堡等,就是當時軍隊防衛(wèi)外來游牧民族入侵的堡壘。韃靼騎兵每年秋天就會南下?lián)屄蛹Z食,各個衛(wèi)所的邊兵時刻要警惕北兵南侵。
從崇禎元年以來,陜北旱情嚴重,赤地千里,卒缺餉而嘩,民缺食而逃,終于聚眾起義,使本來就捉襟見肘的明朝軍隊更是防不勝防。
第一個揭竿而起的農(nóng)民軍首領,就是府谷縣民王嘉胤。王嘉胤部下又有兩大首領,一個是李自成,一個是張獻忠。張獻忠是延安人,陰險多智,經(jīng)常與王嘉胤往來,當年王嘉胤因搶劫富豪家的糧食,被有司懸賞緝捕,便揭竿為盜,張獻忠也糾集眾人前往響應,尤其驍勇,在義軍隊伍中號稱八大王。李自成是米脂人,性格狡黠,他善走能騎,射箭很準,因家中貧窮,當了驛卒,后來驛站裁并,他無所得食,也去投奔王嘉胤。王嘉胤擁有眾兵五、六千人,聚居延慶府中的黃龍山。加上白水的王二,宜川的王左掛,安塞的高迎祥,還有饑民王大梁,逃兵周大旺等,都率眾響應。而鎮(zhèn)守三邊的軍隊因為缺糧缺餉,士兵饑寒難耐,亦群起為盜,剽掠四方。
當年在陜西布政史司當參政,并兼任涇邠兵備道的洪承疇,現(xiàn)在已是延綏巡撫。崇禎二年四月,他帶領官民鄉(xiāng)勇?lián)羝妻r(nóng)民軍王左掛,并差一點將其擒獲,其后又干了一些很有魄力的事,因而名聲大起,并深受圣上重視。當年十一月,前任巡撫張夢鯨死于任上,他便升任延綏巡撫,并派總兵杜文煥統(tǒng)領延綏、固原的軍隊,擔起了清剿陜西農(nóng)民軍的大任。加上副總兵曹文詔協(xié)力搜剿,東西馳擊,不少農(nóng)民軍被他們剿滅,官兵取得了不小的勝利。
與洪承疇主剿的政策不同,崇禎二年四月任兵部右侍郎,并兼任陜西三邊總督的楊鶴,則主張對農(nóng)民起義軍實行招撫,并主張對“此輩降人,須示之以禮”。他派遣官員四出招撫,凡是托人求撫的起義首領,俱授給免死牌,多被遣返原籍延長、清澗、綏德、米脂、吳堡、葭州一帶,尚能示之以誠。但起義的農(nóng)民在遣返途中,往往受到地方武裝的襲擊。楊鶴還曾為此頒發(fā)布告,加以制止。
當年正月,崇禎皇帝在接見進京朝覲的陜西、山西官員時,明確提出“宜撫不宜戮”的方針。他說,流寇也是朝廷的赤子,宜于招撫,不必專門殺戮。同時,他批準了楊大人的招撫部署。這個部署概括起來就是八個字:“撫局既定,剿局亦終”也就是,招撫搞好了,圍剿也就不必了。
今天吳甡和史可法等前往延綏賑濟,就是為了安輯饑民,使不為賊,以孤賊勢,使陜北安寧。
因為這次時間緊迫,他們不是繞太原、風陵渡這個大彎子,而是直接從河曲或者從保德過黃河。
府谷保德一河之隔
按理,風陵渡是黃河上最大的渡口,朝廷在那里設有巡檢司和船政司,管理防守和運輸事宜。渡口也是官渡,設有木船、皮筏之類的運輸工具,還配有水手或船夫,條件很好。但是,由于此次的目的地是陜北,如果從風陵渡過河,得要繞道晉南、關中,再回過頭來返回陜北,差不多要多走上千里路。但是從保德縣的任意一個渡口渡河,河的對岸就是陜西的府谷縣,從那里到榆林衛(wèi)也就是三百多里路了。這樣雖然山路曲折難行,渡口條件也差,但省了不少路程,爭取到不少時間,也省下來不少運力,卻是非常值得的。
山西省忻州市偏關縣黃河老牛灣
幾天后,當一行人馬來到黃河邊時,史可法不禁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黃河之水天上來”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原來,黃河由西而東流經(jīng)過內(nèi)蒙及河套地區(qū)后,在陜西、山西及內(nèi)蒙三地交界的地方急轉直下,向南進人約四百里長的晉陜峽谷之中。此段黃河,兩岸山勢險要,連綿不絕的峰巒,構成中間深切的河谷,在深深的峽谷之中,湍急的河水并不像在下游那樣渾黃,但是卻洶涌澎湃,像一條回旋奔騰的巨龍,沖破黃土外露的千山萬壑,直向下游飛瀉而去。站在岸邊山頭向河谷中看過去,只見河岸險峻陡峭,河心沙灘滿布,河面時寬時窄,水流或緩或急,與在風陵渡所見過的寬闊、舒緩的黃河完全不同。真可謂氣勢磅礴,壯觀非常,令人驚嘆不已。
今日燈火輝煌的山西保德縣城
眼前的保德渡口十分繁忙。早在幾個時辰以前,就有快馬飛速前來通報,說有從京城過來的欽差隊伍要由此渡河。十幾條官船早已待在渡口,船工、搬運也嚴陣以待,加上一些護衛(wèi)的軍隊,讓人覺得氣氛十分緊張。
“為什么如此戒備森嚴?” 吳甡不覺有些詫異。
“回欽差大人的話,流賊最近就在附近活動,為了確保賑災錢糧和大人等的安全,故而增加了一些守備?!鳖I兵的一個總旗上前回答。
“流賊就在附近一帶?”吳甡不覺還是有些緊張。
“是,河曲離此處不過三、五十里而已。不過曹大人也在此處追剿,他們應該不敢來犯,請吳大人放心?!?/p>
說話間,運載物質的船已經(jīng)渡過了黃河,又返回東岸來接吳甡、史可法等一行,曹文詔陪同大家一起登船。船在岸邊,尚能平穩(wěn)行駛,等到了河心,在驚濤駭浪中不停顛簸,加上要躲閃江中的沙洲,卻是驚險萬分。好在船工都有一身非同一般的水上功夫,冷靜地駕馭著船只向西岸駛去,不一會兒就攏了府谷岸邊。
史可法下船后,一直緊跟在二位大人身后,邊上坡,邊在仔細觀察著府谷縣城。只見此處地勢險要,北面背靠大山,東、南、西三面被黃河和孤山川環(huán)繞。若是暴雨時節(jié),黃河和孤山川的洪水必然在此相匯,因而縣城極易遭到洪水襲擊。而黃河從府谷向南到韓城禹門口,都是奔騰在陜西、山西間的峽谷中,從天而降,一瀉千里,吼聲震動,力沖萬鈞。不過目前干旱,原應是豐水期的黃河現(xiàn)在仍像是枯水期,使整個縣城懸掛在黃土山半腰。看著到處都是一片干燥的黃土,不用問就知道此處的百姓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正好此時曹文詔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
“大人不知聽過這首歌謠沒有。‘府谷、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苦菜?!从车木褪沁@一帶的情況。近幾年,從榆林、府谷逃往口外的窮苦老百姓可真不少啊!還有一首陜北的民謠《走西口》,就是說的這一帶鄉(xiāng)民到韃靼口外去逃荒的事兒。吳大人這次來延綏賑災,就像是菩薩轉世,觀音下凡,讓不少窮苦百姓有了盼頭?!?/p>
陜西府谷老縣城城樓
“慚愧,慚愧,下官可不敢說給老百姓帶來什么盼頭。這次朝廷所發(fā)賑災銀兩僅十萬兩,可謂是杯水車薪,何盼之有?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榆林后,最好能得到楊部堂的幫助,看能不能再號召鄉(xiāng)紳、富戶再捐助一些?!?/p>
“楊大人目前正在榆林,不過可能下個月要移駐耀州。大人來的時間正好,正好?!?/p>
“哦?那么我們馬上就去榆林見楊大人。吩咐前面,不要在府谷歇了,直接上路!”
……
節(jié)選自《史可法全傳》第二章
責編:嚴京平《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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