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愛看《盜墓筆記》,卻又常??床欢畡∏?,便不停地問司馬一些關(guān)于劇情的問題,譬如說《重啟》那一集,劇中主角發(fā)現(xiàn)的漢代壁畫和石棺,上刻八字:“百越蛇種,南海王織”,于是一轉(zhuǎn)身,這位老兄便將滿臉的疑問朝向了司馬。好在漢代的事,司馬還是熟的。想當年劉邦君臨天下,在大封韓信、彭越等諸侯王之際,他曾先后冊封了四個來自南方越人地區(qū)的部族首領(lǐng)做諸侯王,這便是東甌王(浙江溫州)、南越王(廣東)、閩越王(福建)與南海王。
沒錯,大漢朝的這個南海王,就是《盜墓筆記》里所言的“百越蛇種,南海王織”。百越,不是說真的有一百個越人國家,只是言多而已。蛇種,也不是真的說他們就是蛇的子孫,只不過南方氣候溫暖濕潤,叢林密布,難免多蛇而已??棧瑒t是這個南海王的名。當然,相對于其他三個王而言,織的力量是最小的,雖然也是勾踐的子孫后裔,但他起初的爵位,僅僅是南武侯。班固《前漢書?高帝紀》說,直到漢高祖十二年,才把他的爵位提升到南海王。
而且這個南海王國,維持歲月很短暫?!稘h書》里有一份來自淮南王劉安的奏章,奏章上說在漢文帝時期,就發(fā)生了南海國的叛亂事件,直接導致淮南王出兵,將叛軍擊潰之后,昔日的南海王便被帶離故土,別處安排居住——事實上,這也就意味著南海國的亡國。所以,淮南王的奏章表明:南海王國是四個越人王國中最早消亡的一個。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南海王國在歷史上存在的痕跡很是微小,甚至連地理方位都長期搞不清楚。
福建省龍巖市西部,閩、粵、贛三省交界處,有一個縣名為武平。這里是龍巖市最西端,再往西便是江西,往南則是廣東,所以也算是三省的交通樞紐,號稱閩西金三角。武平縣城,修筑于大宋紹興四年,據(jù)說是當時主持朝政的使相張浚親自派出官吏,構(gòu)筑了最早的武平土城,周長280步,設(shè)永平、南安、人和三門。這座土城,到明朝弘治年間,升級為磚城,城垣長736丈,開迎春、南平、秋成、北高4門,又在東西各開水門,以排洪水。那么這樣一個到宋朝才建成的小縣,跟之前所講的南海王國,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因為在這里,考古人員先后發(fā)掘出七百五十余片陶片,其中更有一件,被鑒定為漢朝的宮廷器物??脊诺攸c,便在武平縣萬安鄉(xiāng)劉屋后背山。問題便來了,遠在閩、粵、贛三省交界處,直到宋朝才建城的小縣,為什么會有這樣高規(guī)格的器物?上溯史冊,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武平縣所在的位置,在秦朝那會屬于閩中郡,入漢之后,便成了某位諸侯王的封地。這位諸侯王,正是南海王織。他的領(lǐng)地,大概包括長汀、梅州、潮州、贛州一帶,而統(tǒng)治中心換而言之王國的都城所在,就是武平縣這里。
為什么是武平縣呢?或許與這里多山復雜的地形有關(guān)。武平縣境內(nèi),東北方向有梁野山,號稱武平第一高峰,人跡罕至,至今仍有野生動物避難所、天然綠色基因庫之稱,2003年6月成為正式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正西十里則有靈洞仙山,山上有二十八個小洞、三十六個大洞,群山疊翠,碧水盈盈,據(jù)說當年的東晉著名道學家、煉丹術(shù)家葛洪,就曾尋訪到此,在這里建起了廟觀,后人便稱之為祖師殿。北宋名相李綱,也曾被貶官到這里做縣令。他喜愛靈洞仙山,于是便在這里設(shè)立了讀書堂,招攬鄉(xiāng)間士子在此讀書。
而在閩粵邊界處,更有多座兩三百米高的奇峰大山,其中一山形如臥獅,由此得名獅子山。山頂多奇花異草,群峰之間更有小河繞山而行,河床被洪水沖刷后形成了許多缸形溶洞。由此演繹出不少景觀。此間方言,又把高山的頂峰,稱作“崠”。最有名的一座,便是長安崠。傳說明初曾在附近建造一座新城,建城者便是著名的“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tǒng)江山劉伯溫”——大明誠意伯劉伯溫,他曾打算在這一帶附近筑壩截河為湖,并為此從江西九江運來神石,結(jié)果路過長安崠這里,神石就再也動不了,由此留為長安崠。
因為長安崠地理險要,所以每逢兵匪為亂,村民就會到這里避難。某次一批強人在此環(huán)山包圍,長期不退,大有坐等山上水盡糧絕之勢。于是一名聰明的婢婆,想出妙計,勸說山上百姓,拿出全部衣物在山頂顯眼處晾曬,強盜一看,衣服都照洗不誤,可見山上水源充足,于是悻悻解圍而去。
但是,也就是這樣的險要地勢,卻符合南海王這樣武力微弱的諸侯王建城需要,因為西有南越,北有閩越,兩個大國的緊逼,隨時都足以吞并南海王國這樣的小國。最終選擇這里作都城之址,便合乎情理了。當然,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按照封號與封地對應的法則,南海王名正言順的封地,應該是南海才對。而當時的南海,是秦朝便已設(shè)立的郡,轄區(qū)南瀕南海,西到今廣西賀州,北連南嶺,包括今粵東、粵北、粵中和粵西的一部分。在郡之下,設(shè)有番禺、龍川、博羅、四會四個縣。中心地區(qū),則在番禺縣。
所以,原本南海王應該去番禺縣(今廣州番禺區(qū))當王才對,可是以他的實力,又如何能與財大氣粗、兵力雄厚的南越王對抗,于是最終便只能選擇了四縣之一最東北方向的龍川縣,在仍舊受到南越威逼之下,最終便來到了閩粵邊境的武平,依賴閩越王的支持和險要的地形過活了。然而,地形險要就可以不把附近的強者不放在眼里了嗎?事實證明:南海王沒有被南越王和閩越王消滅,卻引起了淮南王的垂涎。
淮南王劉長,他的生母其實本是漢初異姓諸侯王趙王張敖的姬妾,張敖將她獻給劉邦,隨后便生下了劉長。然而漢初變亂叢生,不久之后,張敖與這位已經(jīng)入宮的姬妾,相繼卷入是非。于是劉長的生母,最終憤而自殺。結(jié)果便是老娘的憤怒遺傳給了兒子,劉長打小就桀驁不馴。在歷史記載中,他因為怨恨大臣辟陽侯沒有給自己的老娘說一句好話,便在若干年后將鐵錘藏著袖子里,突然之間襲擊辟陽侯,將其殺死。
圖-俯瞰廣東龍川縣
也就是這樣一個殘暴的淮南王,將小小的南海王國視為了一塊鮮肉。當時,他正與閩越國聯(lián)絡(luò),謀劃一場聯(lián)合叛亂,恐怕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忠于漢朝的小國南海,便成了眼中釘。最終便尋了一個借口,污蔑南海王叛亂,繼而一擊潰之。也因為這樣一個緣故,古之南海國,便成了詭異的傳說,成了《盜墓筆記》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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