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氣回腸江湖道，有道家傾向

北山驚龍

第 一 章　雙龍堡

這是一張紅底黑字的請柬！
金華北山雙龍堡，即將在三月初三舉行落成大典。
江湖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和黑白兩道許多成名人物，全都接到了這份請柬。
平靜已久的江湖，這張請柬，好似投入水面的石子，引起了一陣輕微波瀾。
近日來江湖上的人，只要一見上面，無不以雙龍堡的落成大典，作為談話題材，“雙龍
堡”這三個字，立即傳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大家都為江湖上即將出現(xiàn)的新興勢力，而聚
談紛壇。
尤其在請柬上具名的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江湖上從來也
沒人聽見過有這兩號人物。
即使是幾十年的老江湖，對武林中人，熟得如數(shù)家珍，也被這張請柬，弄得張口結(jié)舌，
瞠目不知所云。
難道雙龍堡這兩位“人物”，當(dāng)真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嗎？
大家心中，誰都會有這樣一個疑問，于是愈顯得雙龍堡透著神秘！
不管大家對雙龍堡如何懷疑，不管雙龍堡這兩位正副堡主，是否名不見經(jīng)傳？但他們卻
已在短短時間之內(nèi)，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
真是“一柬成名天下知”！
金華北山，道家夙有“三十六洞天金華洞元之天”之稱．山上有雙龍、水壺、朝真三大
巖洞名聞遐邇。
但北山之麓，目前已圍了一道高約尋丈的清水磚墻，山麓正面，門樓巍峨，矗然而立，
門額上赫然是“雙龍堡”三個金字，門口蹲著一對高大的石獅子，還雁翅般站了八個勁裝勁
札的彪形大漢，雄糾糾，氣昂昂，顯出十分威武，不知道的人，還把它當(dāng)作閥閱侯門呢！
這是三月初三，從早至午，陸續(xù)進(jìn)入堡去的人，包括老少男女，僧道尼俗，形形色色，
不一而足。
堡門外邊，圍著許多聞風(fēng)趕來的人，但大家全被摒諸門外。因為雙龍堡事前發(fā)了請柬，
大家全都憑柬人堡，沒有請柬的人，只好站在門外，瞧瞧熱鬧。
堡門之內(nèi)，是一條石砌的兩道，兩邊松柏參天，古木陰森，走完甬道拾級而登進(jìn)入二
門。
迎面是一座寬敞的大廳，此時掛燈結(jié)彩，高朋滿座。
除了正中一席，披著紅毯，是正副堡主的席位，還空著之外，左右十席，全已坐滿了
人！
五大門派，除了華山半邊老尼，親自出席而外，其余四派，雖非掌門人親來，但參與之
人，也極夠份量。
少林寺來的是羅漢堂住持明心大師、武當(dāng)派是青峰真人、峨嵋派是抱經(jīng)子、點蒼派是靈
鷲老人得意弟子流云劍客沐蒼瀾。
其余像三湘七澤總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歐陽洛、名震北五省的黑道巨魁通天教主郝壽臣、
擒龍手怪乞公孫忌、神偷萬里飄、邱山鬼叟門下的鬼眼邱林，全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span>
當(dāng)然還有許多黑白兩道的人物，濟(jì)儕一堂，真可算得武林中的一場罕見的盛會！
時間已經(jīng)由辰時快要接近午時了，來賓也已陸續(xù)到齊，但身為主人雙龍堡正副堡主，還
迄未露面，大廳上只有八個職司迎賓的門下弟子，周旋在賓客之間。
別看他們只不過三十出頭，四十不到，但每個人全都步履沉穩(wěn)，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
武功全都不弱！
強(qiáng)將手下無弱兵，只要瞧瞧這些執(zhí)事人等，已有如此身手，主人已然不問也可想而知
了！
筵席業(yè)已擺開，美酒佳肴，海陸雜陳，說得上極為豐盛，但大家卻因主人始終不曾出
現(xiàn)，漸漸感到不耐。
不過客人礙著身份，不便叫囂，始而互相交談，竊竊私語，音聲漸漸也就大了起來。不
少江湖豪俠，已在大聲發(fā)問：
“雙龍堡懂不懂江湖規(guī)矩……”
“主人始終不見，難道這算是待客之道？”
幾個人一齊大叫出聲，而且喝問之聲，又彼此不同，聲音有尖有粗，有高有低，一人出
聲群起響應(yīng)，大廳上立即亂轟轟的嘈雜起來！
“哈哈……”
大廳后面，突然響起一聲大笑，聽笑聲只是隨口而出，并不太響，但整座大廳的叫囂之
聲，卻被這聲大笑，硬行壓下！
大家心頭一怔，不約而同的回頭瞧去，只見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出一個年約五句，身著黑袍的
老者。
此人生得臉型奇長，雙顴高聳，右目已瞎，左眼暴突，兩個太陽穴高高鼓起，頷下留著
一部蒼髯，面帶譎笑，大踏步走了出來，瞧他這份生相，一望而知，就是雙龍堡的副堡主獨
眼烏龍佟天祿了！
但在場群豪，有不少都在江湖上享譽(yù)多年，見多識廣之人，一眼瞧到此人，大家不期心
頭一震，各人心中暗暗叫了聲原來是他。
他，不是二十年前橫行大江南北，江湖側(cè)目的毒龍佟成還有誰來？
當(dāng)年的毒龍佟成，武功譎異，行事又心黑手辣，黑白兩道莫不恨之入骨，但他卻在那
時，突然失去蹤影，江湖上紛紛猜測他可能已死在仇家之手。
不想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卻以雙龍堡副堡主的身份出現(xiàn)，而且又改名佟天祿，無怪大家
誰也想不起來，不過瞧他右眼已瞎，分明二十年前，遇上厲害人物，才銷聲匿跡，退出江湖
的。
這魔頭向來眼高于頂，兩次出山，居然屈居人下，那么這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不
知又是何等人物？大家心頭自然要暗暗嘀咕。
只見獨眼烏龍佟天祿，抱拳向四周環(huán)拱，隨即朗聲笑道：
“諸位武林碩彥，寵臨敝堡，兄弟有失遠(yuǎn)迎，反勞久候，實感歉疚！
說話之間，他走近中央主席，往中一站，八個職司迎賓的中年漢子，立即一齊趨到他兩
側(cè)恭身肅立。
佟天祿微微一頓，又道：
“敝堡落成大典，原定辰時由敝堡堡主親自主持，并請諸位先進(jìn)蒞臨觀禮，但因敝堡主
啟關(guān)日期，由昨夜子時，改為本日正午，是以落成大典，臨時由兄弟主持，并且改在雙龍洞
舉行，地方簡劣，不敢勞動諸位大駕，簡慢之處，兄弟敬此致歉，目前距敝堡主啟關(guān)還有半
個時辰，敝堡略備水酒粗肴，還望諸位隨意飲用，兄弟代表敝堡主，先敬諸位三杯！”
話聲一落，早有侍立身側(cè)的門下，取過酒壺，斟了三觥，他舉觥向大家遙遙拱手，便一
飲而盡。
四周群豪響起一片掌聲！
“哈哈，聞名不如見面，我當(dāng)雙龍堡的副堡主是誰？原來卻是佟成佟老哥，二十年不
見，不但豐彩如昔，而且還當(dāng)上了副堡主來，可喜可賀！”
此人聲若洪鐘，震得大廳上回聲嗡嗡，全場都不禁轉(zhuǎn)頭望去。原來發(fā)話之人衣衫檻樓，
須發(fā)如朝，正是大名鼎鼎的丐幫長老擒龍手怪乞公孫忌！
尤其他這一聲“佟成佟老哥”，叫得大家驀的一怔！
當(dāng)然，方才認(rèn)出獨眼烏龍佟天祿就是當(dāng)年毒龍佟成的人，為數(shù)不多，但毒龍佟成之名，
大家都有個耳聞，給他這么一嚷，不由全都心弦猛震！
獨眼烏龍佟天祿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即堆上笑容，向怪乞公孫忌拱手道：
“公孫老哥眼力不錯，二十年不見，居然還認(rèn)得出兄弟，昔年殘?zhí)?，兄弟不用久矣！?/span>
說完又干笑了兩聲，舉杯道：
“水酒粗肴，不成敬意，諸位請略進(jìn)飲食，等敝堡主啟關(guān)之后，還要向諸位彥碩，有事
奉商?！?/span>
大家不知雙龍堡廣發(fā)請柬，葫蘆里賣什么藥？但堡主既然還有半個時辰，方可啟關(guān)，也
就不再客氣，各自吃喝起來。
酒醉飯飽，下人們撤去殘席，又替大家砌上香茗，正中一席，也換了一張方形案桌，依
然鋪好毛毯。
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退到案后右側(cè)一把交椅上落坐，八名執(zhí)事弟子，卻雁翅般站到
他身后，敢情靜候堡主位臨。
華山派半邊老尼，年逾七旬，卻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半天來，早已忍耐不住，此時眼
看對方這番排場，心頭更是生氣，冷笑一聲，道；
“想不到區(qū)區(qū)雙龍堡，排場倒是十足，老尼沒有時間恭候主人，云兒，隨為師走！”
她話聲才落，她身邊站起一個十六七歲身穿蔥綠勁裝的苗條少女，應(yīng)了一聲，立即挽著
老尼站起身來。
要知華山派的半邊老尼，輩份極高，五大門派出席之人，莫不以她的馬首是瞻、此時半
邊老尼這一站起，果然少林明心大師，相繼起立，合十道：
“阿彌陀佛，前輩既然要走，貧油等自當(dāng)一致告退。”
同時，武當(dāng)青峰真人、峨嵋抱經(jīng)子、點蒼流云劍客，也紛紛站起。
不！全廳豪客給半邊老尼這么一說，倒有半數(shù)站了起來；
這可把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瞧得大急，慌忙抱拳叫道：
“諸位務(wù)請寬座！”
一面卻向半邊老尼陪笑道：
“老師太德隆望重，敝堡簡慢之處，務(wù)請大量海涵，敝堡主啟關(guān)在即，實有要事奉懇，
既蒙老師太賞光蒞臨，還望寬座片刻?！?/span>
說著又連連向明心大師、青峰真人等人不迭拱手。
半邊老尼寒著臉色，問道：
“貴堡究有何事，副堡主何妨明說……”
話聲未落，只聽大廳后面，傳出一陣云板之聲。
獨眼烏龍佟天祿面露譎笑，道：
“好了，敝堡主業(yè)已啟關(guān)，即將和諸位相見，老師太還請寬坐片刻，便知端的?！?/span>
他匆匆說完，立即回到原來位置，恭身而立，他身后八個中年漢子，也垂手肅立，神態(tài)
顯得十分謹(jǐn)肅！
半邊老尼輕嘿一聲，依然坐了下來。
當(dāng)然大家瞧到二十年前已名震江湖不可一世的獨眼烏龍佟成，會對這位堡主，如此誠惶
誠敬的模樣，即使要走的人，也忍不住停下步來，要瞧瞧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到底是一
位什么人物？
這一瞬工夫，大廳上居然肅靜得沒有半點聲音，百十道目光。一齊投到屏風(fēng)出口之處！
屏風(fēng)后面，漸漸傳來一陣碎雜而輕微的環(huán)佩之聲！
緊接著走出四個一身白衣，長裙曳地，腰掛短劍的少女。這四個少女，年約十五六歲，
生得眉目娟秀，此時目不斜視，緩步而行，前面兩個。一個手上捧著一柄古色斑爛，長約四
尺的長劍，另一個手上卻捧著一只雕刻精致的木盒。
她們身后，緩步走出一個身著天藍(lán)長袍，臉如淡金，生得方面大耳，鷹鼻鷂眼，胸垂花
白長髯，年約五旬以上的老者。
他，當(dāng)然正是雙龍堡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了！
他這一出場，不由瞧得廳上群豪，全都怔住了！
因為所有在場的人，雖不能說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高手，完全到齊，但至少各門各派武林
知名人士，也到了半數(shù)以上，其中自然不乏見多識廣的人，但大家瞧到這位氣宇不凡的雙龍
堡主，竟然誰也沒有見過，就是這般生相的人，連聽也沒聽人說過！
這當(dāng)然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但在行家眼里，可以觀察得到的。是這位雙龍堡主九爪神龍
閻伯修，那一張異乎尋常的臉色，從皮膚之間，隱隱泛出淡金色彩。
尤其他兩道目光，開闔之間，也隱射淡金光芒，可能是某一種獨特功夫，已練到爐火純
青之境，只是誰也說不出這是一種什么功夫？
大家這一陣的打量，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已向廳上群豪，含笑為禮，緩緩走到中
間那張長案中央，立停身子，手捧木盒的少女，恭恭敬敬把木盒放到案上，四個白衣少女分
兩旁侍立。
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率同八個漢子，一齊躬身參見。
然后。佟天祿也走上長案，立在堡主右側(cè)，八名漢子。卻站到四個白衣少女的下首，分
兩側(cè)立定。
九爪神龍閻伯修緩緩抬起目光，向廳上群豪環(huán)視一轉(zhuǎn)，淡金臉上飛起一絲微笑，徐聲說
道：“兄弟閻伯修，數(shù)十年來，極少和武林朋友交往，這次敝堡落成，和佟副堡主具名邀請
諸位聚會北山，承蒙諸位不棄，跋涉千里，蒞臨敝堡，兄弟感到無上榮責(zé)！”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廳上群豪，有不少人，已經(jīng)鼓起掌來！
九爪神龍閻伯修目光掃過，頷首微笑，意似向鼓掌的人致謝，然后又遭：
“敝堡草伊創(chuàng)始，門下弟子行走江湖，難免不和諸位見面，在場諸位，不是各門各派的
彥碩，便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知名之士，今后務(wù)請多多關(guān)照……”
大廳上又報了一陣掌聲，顯然這陣掌聲，比方才人數(shù)要多，那是因為雙龍堡主排場雖
大，但口氣卻極為謙遜，大家自然鼓起掌來。
但只有以華山半邊老尼為首的五大門派，依然默默而坐。
九爪神龍閻伯修等掌聲一落，回頭道：
“佟副堡主，你替他們引見一下！”
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領(lǐng)命之后，大聲喝道：
“雙龍堡門下四嬌八杰，還不向在場的諸位前輩見禮？”
站在兩側(cè)的四個白衣少女。和八個中年漢子，果然“唷”了一聲，一齊向廳上群豪，恭
恭敬敬地鞠躬為禮。
九爪神龍繼續(xù)說道：
“敝堡此次宣告成立，多蒙江湖同道支持，隆情尤為可感，不過敝堡還有一件小事，奉
讀諸位，要請諸位一秉愛護(hù)初衷，賜予支持，兄弟自當(dāng)永感不忘！”
說到這里，回頭向佟天祿含笑道：
“佟副堡主，你來向在場諸位，宣布一下罷！”
廳上群豪聽他這么一說，知道雙龍堡廣發(fā)請柬，邀約武林同道，想來就是為了此事。不
過聽他口氣，要大家賜予支持，那不外此后雙龍堡在江湖上遇到棘手之事，希望大家顧全江
湖道義，予以協(xié)助，是以大家也并不在意。
只見獨眼烏龍佟天祿應(yīng)了聲“是”，雙手從案上那只長方小木盒中取出一面八寸來長的
三角小旗，旗面黑底黃，上繡一條九爪金龍S他面向群豪，神色一正，高聲說道：
“兄弟奉堡主之命，向諸位報告，這面‘神龍今’乃是代表敝堡主的信物，令出如山，
見令如見堡主?！?/span>
大家聽他語氣不善，不再有人鼓掌。
佟天祿目光一轉(zhuǎn)，譎笑道：
“是以今后敝堡‘神龍今’所到之處，在場諸位，如能賜予協(xié)助，敝堡自然無限感激，
但如有為難之處，也望諸位能潔身退出，免傷和氣……”
他此言一出，廳上群豪，莫不臉色大變！
“哈哈，雙龍堡主好大的口氣？”
擒龍手怪乞公孫忌，發(fā)出洪鐘般大笑，震得整座大廳嗡嗡不絕！
三湘七澤總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歐陽洛，也作色道：
“佟老哥此話，是說貴堡想憑小小的一面布旗，征服武林，橫行江湖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陰笑道：
“兩位老哥不可誤會，兄弟只是希望大家和敝堡保持友誼，毋傷和氣……”
擒龍手怪乞公孫忌大笑道；
“要是見到貴堡旗令，不潔身退出呢？”
佟天祿依然臉露笑意，答道：
“見令不退，即是和本堡為敵?！?/span>
通天教主郝壽臣道：
“為敵又如何呢？”
獨眼烏龍佟天祿突然目射精光，詭笑道：
“和雙龍堡為敵者死！”
“住口！”
“砰！”端坐左首上席的半邊老尼，隨手一拍，把身邊一張方桌，擊成粉碎，喝道：
“佟成，你們雙龍堡有些什么驚人藝技，敢在武林同道面前，如此狂妄？”
九爪神龍閻伯修卓然而立，神色自若，不以為意。獨眼烏龍佟天祿，也只干笑了兩聲，
陰惻惻的道：
“老師太歇怒，兄弟話還沒說完！”
半邊老尼憤然道：
“你說！”
獨眼鳥尤佟天祿陰笑道：
“今日在座諸位，都是一代高人，對敝堡所開條件，自然認(rèn)為太過狂妄，未易接納；但
敝堡崛起江湖，創(chuàng)立伊始，也不容違抗。敝堡主有鑒于此，愿以本身無上玄功，敬領(lǐng)在座高
人。每人一招，在這一招中，不拘拳掌兵刃，諸位不僅可以各出絕招，盡量施為，而且全體
聯(lián)手合擊，亦無不可，敝堡主決不封架還手?！?/span>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又道：
“如果敝堡主傷在諸位手下？當(dāng)然雙龍堡這三個字，立即當(dāng)著諸位取銷，江湖上從此就
沒有敝堡主九爪神龍和兄弟獨眼烏龍這兩號人物，但設(shè)若敝堡主僥幸接下諸位一招，敝堡也
沒有什么過份要求，只要諸位承認(rèn)敝堡‘神龍今’所到之處，潔身自退，不和敝堡為敵?！?/span>
廳上群豪，聽佟天祿如此說，心頭不期一怔。
試想在場之人，那一個不是身懷獨到武功，拳掌劍術(shù)，各有精擅？雙龍堡主武功再高，
也不可能在不對不解之下，任由眾人一擊。但此話卻分明出于佟天祿之口，絲毫沒有錯！
要知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真能在這許多人全力一擊之下，安然無恙，那么此人武
學(xué)，當(dāng)真曠世無儔，天下武林，莫之能御！別說他“神龍今”所到之處，叫人退避三舍，就
是生殺手奪，也并不為過！
尤其他那隱泛淡金的臉色，分明練有一種特別工夫，大家正在驚疑參半之際！
華山半邊老尼，嘿然冷笑道：
“閻堡主金氣內(nèi)涵，武功人化，老尼自然信得，佟朋友既然劃下道來，老尼不自量力，
倒要率先一試，不過，老尼也不想占堡主的便宜，雙方就以一招為限，老尼輸了，華山一
派，從此在江湖上除名?！?/span>
半邊老尼這一挺身而出，在場群豪，自然巴不得先瞧瞧究竟，全場立時鼓起一片掌聲！
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微微一笑，飄然走下長案，在大廳正中一站，拱手道：
“老師太吩咐，兄弟自當(dāng)遵命，不過雙龍堡言出如山，決不更改，老師太盡管施為好
了！”
半邊老尼在五大門派中，一向是出名難纏的人物，生平嫉惡如仇，江湖上人遇上她，誰
不肅然起敬？如今雙龍堡主，大敵當(dāng)前，居然若無其事，絲毫沒把對方瞧在眼里！
半邊老尼那還忍得，冷冷的道：
“那也一樣，只要閻堡主接得下老尼一掌，老尼立時認(rèn)輸！”
說話之間，顫巍的站起身子從廳中走去，一面喝道：
“堡主留神！”
雙方相距還有兩丈來遠(yuǎn)，她喝聲才落，一只干癟右掌，業(yè)已對準(zhǔn)雙龍堡主遙遙劈去！
要知半邊老尼，年逾古稀，武功修為，已在一甲子之上，尤其華山派向以“無風(fēng)劈空
掌”名聞江湖。
這一招“獨劈華岳”乃是華山獨門絕學(xué)，其他門派，固然也一樣有“獨劈華山”的招
法，但都是從華山派模仿而來，威力自然相去甚遠(yuǎn)。
別看半邊老尼這一掌輕描淡寫，絲毫不見凌歷威勢，但內(nèi)力之強(qiáng)，少說也在千斤以上，
即使山石，被劈上了，也會擊成粉碎！
廳上群豪，可說全是行家，自然深知厲害，不禁立時緊張起來！
這真是眨眼之間的事，半邊老尼一掌遙遙劈出，大家只見九爪神龍閻伯修淡金臉色微微
閃動了一下！
雙方既然沒有強(qiáng)烈掌風(fēng)，也沒有絲毫聲響！
但半邊老尼卻悶哼一聲，身子連續(xù)后退，滿頭白發(fā)，同時飄飛，生似被人重重?fù)袅艘?/span>
掌，大有血氣翻騰，勉強(qiáng)壓制的現(xiàn)象！
“云兒，咱們走！”
她頭也不回的扶著青衣少女，顫巍巍往廳外就走！
這一下當(dāng)真把所有在場的人，一齊震住，憑華山半邊老尼的身手，一招“獨劈華岳”，
不但沒有把人家劈傷，自己反被震傷內(nèi)腑，負(fù)創(chuàng)而去，雙龍堡主這身武學(xué)，那還得了？
“阿彌陀佛，堡主神功蓋世，貧衲不知自量，也想叨教一招！”
發(fā)話之人，正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明心大師！他一手握著一支精鋼禪杖，一手持了一串
念珠，緩緩排眾而出。
九爪神龍閻伯修拱手道：
“大師好說少林絕技兄弟聞名已久，只是今日蒞臨同道，為數(shù)不下百十，兄弟之意，與
其個別出手，不如請大家同上，反正以一招為限，輸贏立判，豈非較為干脆？”
明心大師微微一怔，還沒開口，那邊擒龍手怪乞公孫忌，早已呵呵大笑道：
“堡主快人快語，公孫忌無限心折，既然堡主如此說法，大師也毋須客氣，不過依老叫
化之意，咱們在場之人，為數(shù)不下百人，倒不如由大家公推幾位代表出場，既符堡主請大家
齊上之意，也免得大家齊上，施展不開手腳，不知大家以為如何？”
他不愧老謀深算，明知在場眾人，如果個別出手，半邊神尼就是一個例子，倒不如聯(lián)手
合擊，還有幾分希望。他此話一出，果然立時是大家同意，紛紛鼓掌贊成。
怪乞公孫忌呵呵笑道：
“既然諸位同意老叫化的提議，就請推舉出場代表！
群豪之中，立即有人叫著：“擒龍手公孫忌！”
怪乞公孫忌濃眉微皺，擺了一擺虬髯，笑道：
“老叫化只有打狗捉蛇的本領(lǐng)，怎好拿得出來？既蒙大家推舉，就算老叫化一份，也
好！”
說著應(yīng)聲走出，站到大廳中間。
接著又有人喊道；
“少林寺明心大師！”
“一掌震乾坤歐陽老師傅！”
“武當(dāng)青峰道長！”
“通天教主郝老師傅！”
明心大師、一掌震乾坤歐陽洛、青峰真人、通天教主郝壽臣，一個個應(yīng)聲走出。
怪乞公孫忌向四人點了點頭，一面問道：
“還有那一位？”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聲：“峨嵋抱經(jīng)子道長。”
抱經(jīng)子相繼站出。
怪乞大環(huán)眼一掃，又道：
“不知諸位還要推選那一位？”
大廳上已沒有再出聲提名，當(dāng)然眼前六人，可說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假如這六個人聯(lián)
手合擊的一招，還不能奏功的話，那么所有在場的人，即使一齊出手，也是白饒了！
六人相繼出場之后，大家又鼓起一陣掌聲。
這當(dāng)?shù)睾鋈粡娜藚仓虚W出一人來，拱手說道：
“兄弟不才，愿隨諸位高人之后，出手一試！”
大家回頭望去，只見此人年約四句，生得一頭黃發(fā)，面色慘白，正是邙山鬼叟的得意弟
子鬼眼邱林！
邱山鬼叟和茅山毒指、陰山仙子，江湖上人有三山之稱，只要聽到這三個名字，莫不談
虎色變。
邱山鬼叟門下的鬼眼邱林自動參加，在場之人，自然歡迎。
不論這一招輸贏如何，多拉上一個邙山鬼叟，就夠雙龍堡主麻煩，于是大家又為鬼眼邱
林鼓掌。
此時少林明心大師已把手中精鋼禪杖，遞給身后弟子，他總究自持身份，這一招已經(jīng)有
七個人聯(lián)手，不愿再使重兵器。
武當(dāng)青峰真人嗆的一聲撤下長劍，向雙龍堡主稽首道：
“無量壽佛，堡主如不介意，貧道想在劍上叨教?！?/span>
九爪神龍閻伯修氣宇軒昂，微微笑道：
“方才佟副堡主，已代表兄弟，向諸位宣布，拳掌兵刃，悉聽諸位自便，道長只管使
劍！
峨嵋抱經(jīng)子也從肩上撤下長劍，稽首道：
“貧道也在劍上叨教了！”
這兩位劍術(shù)大家，長劍出鞘，大廳上氣氛登時顯得緊張，誰也不敢相信，雙龍堡主能接
得下七個人各展絕學(xué)的聯(lián)手一招！
但場中七人，因有華山半邊老尼的前車之鑒，誰也不敢絲毫大意，何況這一擊，還關(guān)系
整個江湖與雙龍堡孤注之?dāng)S！
擒龍手公孫忌、一掌震乾坤歐陽洛、通天教主郝壽臣、鬼眼邱林等人，在這一瞬之間，
也各自散開，凝神而立！
雙龍堡副堡主獨眼龍佟天祿依然神色自若，臉含陰笑，但雙龍堡門下的四嬌八杰，卻流
露出緊張之色。
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也不似方才大意，立在七人當(dāng)中，雙手向上一抖，衣袖下落露出
一雙手臂，大家瞧到他右手拇指，宛如刀削，只剩下四個指頭，難怪他自號“九爪神龍”！
就在這一瞬工夫，只見他雙臂伸屈之間，左臂突然色轉(zhuǎn)青紫，右臂卻白如石粉，瞧來分
外刺目！
大家誰也識不透他一雙手臂，何以會忽然變成一青一白，究竟是什么邪門功夫？
擒龍手怪乞公孫忌，忍不住大聲問道：
“堡主可曾準(zhǔn)備好了？”
九爪神龍閻伯修，方才這一手，似乎是有意炫弄，聞言雙手一揮，迅速把衣袖蓋上，微
微笑道：
“諸位只管請發(fā)招就是！”
“阿米陀佛，貧衲有僭！”
少林明心大師正面相對，單掌一立，便向九爪神龍前胸按去！
這是七人聯(lián)手，只有一招，大家當(dāng)然同時發(fā)動！
武當(dāng)青峰真人一聲：“無量壽佛！”
劍尖一振，“太極兩議”劃出兩圈精虹。峨嵋抱經(jīng)子的“亂披風(fēng)”劍法的“萬柳飄
絲”，也同時灑出！
不！怪乞公孫忌、一掌震乾坤歐陽洛、通天教主郝壽臣、鬼眼邱林，莫不在這剎那之
間，開聲吐氣，同時發(fā)動！
雖然七個人每人只是發(fā)出一招，但這一招乃是每人拳掌劍招中的精英所在，一招出手，
當(dāng)真掌風(fēng)如山，劍光如電，迅猛凌厲，使人目不暇接！
百十道目光，一時全都集中在九爪神龍閻伯修身上，大家都要瞧瞧他到底如何消解這七
位武林頂尖高手的聯(lián)手一聲？
但情形卻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大家正當(dāng)屏息凝神，目不稍眨之際，劍影掌風(fēng)已如電光石火，一觸即沒，根本連看都沒
看清楚，只聽?wèi)K叫、悶哼，和兩聲嗆嗆輕震，同時響起，幾條人影，倏然分開！
聲音入耳，直聽得全廳之人，莫不心頭大震，急急舉目瞧去！
站在雙龍堡主正面的少林高僧明心大師，灰袖飄動，連連后退！
武當(dāng)青峰真人、峨嵋抱經(jīng)子，長劍全折，此時怔在當(dāng)場，呆若木雞！一掌震乾坤歐陽
洛、通天教主郝壽臣，敢情全被震得血氣翻騰，正在閉目運氣！
擒龍手怪乞公孫忌，右臂已斷，痛得臉如白紙！最慘的該是郊山鬼叟門下的鬼眼邱林
了，他被震出兩丈開外此時全身蜷曲，色呈烏黑，業(yè)已氣絕倒地多時！
這真是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憑七個人的武功造詣，居然會在人家毫不還手之下，
死傷狼籍？
大廳上百十來個平日縱橫江湖的武林高手，此時莫不震駭?shù)媚樔缤辽?/span>
這雙龍堡主究竟練的是什么武功？
“哈哈！”
大廳上突然爆起一陣充滿憤怒，而又聲若洪鐘的粗獷大笑，擒龍千公孫忌，須發(fā)戟張，
眼若銀鈴，精光四射，盯雙龍堡主厲喝道：
“公孫忌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不想栽在你雙龍堡主手下，閻朋友大概為了老叫化‘擒龍
手’這個賤號，觸犯你九爪神龍的忌諱，才下此毒手？哈哈，老叫化技不如人，死而何
怨……”
大笑聲中，左掌驀地往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群豪睹狀大驚，要待搶救，已是不及，只聽一撲”的一聲，腦漿進(jìn)出，公孫忌一個高大
身子，往后倒去！
雙龍堡主濃眉微微一皺，瞧了地上兩具尸體一眼，抬頭說道：
“公孫大俠自絕身故，兄弟至表遺憾！至于這姓邱的，仗著邙山鬼一點歹毒伎倆，妄圖
暗算，只能算是自食其果，于人無尤！”
說到這里，兩道淡金目光，積威熠熠，徐徐掃過群豪，雙拳微抱，冷冷的道：
“這一場兄弟僥幸獲勝，今后還望諸位，謹(jǐn)守諾言……”
他“言”字堪堪出口，陡然右手抱袖一揮，身子往后退出半步，沉聲喝道：
“何方高人，向兄弟暗施偷襲？”
廳上諸人。全都驚然一怔，雙龍堡主先前硬接華山半邊老尼劈空一拳，后來連接住七位
武林頂尖高手聯(lián)手一招，并沒見他后退半步，這會連人影都不見半個，卻居然逼得他也向后
退讓起來，這又是誰？大家心頭一陣驚疑，不約而同的紛紛抬目向廳外搜索。
但就在雙龍堡主喝聲甫落，從遠(yuǎn)處飄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九爪神龍，果然名下無虛，
普天之下，能接得住山人一指的人，已不多見！”
雙龍堡主低頭一瞧，只見自己左手袖角，赫然印著一個焦黑指洞，不禁淡金臉上微微變
色，接著縱聲狂笑道：
“兄弟久聞三山之名，原來茅山毒指，也不過爾爾！”









東方玉《北山驚龍》
第 二 章　屠龍劍

盤溪橋，只是括蒼山脈邊上的一個小小山村，二三十家人家，大都靠著山上出產(chǎn)維持生
活，地方雖然貧瘠，但山中人勤儉慣了，也并不覺得清苦。
柏樹葉由綠而黃，由黃而紅，節(jié)序已經(jīng)是深秋了。
霜葉紅于二月花，這雖然并不是楓葉，但鮮艷悅目，并不亞于紅楓，而枝頭還結(jié)著累累
柏子，白得可愛！
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里。
夕陽漸漸下山，一縷縷的炊煙，早已在山風(fēng)中消散，天色微現(xiàn)昏茫，山居人家，日人而
息，為了節(jié)省油燈，這時候，一家老小，差不多早已吃飽晚飯，準(zhǔn)備上床了。
但村子北面沿路口的一座小山崗上，卻有一個中年婦人，一手扶著松樹，在蒼茫夜色
中，忍著刺骨寒風(fēng)，還不肯回去。
她似乎在等著什么？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在這里站上許久，無間寒暑，也無間風(fēng)雨，因
為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要掙扎著活下去，就不能沒有希望，雖然她已經(jīng)等待了二十個年
頭！
“娘！”一個清越而還帶有童音的喊聲，劃破沉寂，黑暗中正有一條黑影，矯捷地奔上
山坡，說道：
“娘，你身體不好，快回家休息吧，飯都涼了呢！”
中年婦人蒼白的臉上，綻出絲笑意，緩緩回過頭來，方待開口，突然被利剪似的西風(fēng)，
哽咽住喉嚨，引起一陣嗆咳，右手緊按胸口，身軀搖搖欲倒。
奔上山坡來的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年，此時慌慌張張的一把扶住中
年婦人，急急的道：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這里山風(fēng)又大，你……病沒有好，不用等啦，讓孩兒扶你回家
去吧！”
中年婦人咳了一陣，喘息著：“孩子，娘……娘……不要緊，唉，又是一夭了，你……
爹……”
話聲沒完，又是一陣咳嗆。
少年挽扶著娘，發(fā)覺娘的身子，在不住顫動，平日慈祥的臉上，此時也蒼白得可怕！心
中大急，惶恐的道：
“娘，我們快回去吧！”
中年婦人嘆息著點了點頭，少年不敢多說，挽扶著她，緩緩走下山坡，走進(jìn)山下一問破
陋的茅屋。一燈如豆，室內(nèi)顯得十分幽暗，少年把娘扶到床上，然后拉過一條破棉絮，給娘
圍到胸口，回身剔亮油盞，倒了一碗熱茶，輕聲說道：
“娘，你先喝一口熱茶?！?/span>
中年婦人顫巍巍的伸出枯手，接住茶碗，臉上飛起一絲安慰的笑容，道：
“孩子，娘不要緊，你肚子該餓了，快吃飯吧?！?/span>
少年道：
“孩兒還不餓，待會，和娘一起吃好了。”
中年婦人微微喘息，道：
“娘這時候還不想吃，乖孩子，你快先吃吧，別餓壞了身子，你吃好了，娘還有活和你
說?！?/span>
少年疑惑的道：
“娘，你有什么話，明天再說，不是一樣？”
中年婦人“唉”了一聲，道：
“乖孩子，你聽娘的話，別把飯冷了，今晚，娘要告訴你有關(guān)你爹的事……”
少年眼睛一亮興奮的道：
“娘，孩兒不知間過你多少次了，娘始終不肯告訴孩兒，說孩兒年紀(jì)還小，今晚……
啊，娘你哭了……”
他驀地瞧到娘的眼珠中業(yè)已包滿了淚水，只差還沒滾下來，心頭不由一陣難過，忙道：
“娘，你老人家身體要緊，別想爹了，孩兒……孩兒恨他……”
中年婦人微微一怔，道：
“不，玉麟，你不能這樣說，你爹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孩子，你吃飽了，娘要告訴
你……”
畢玉麟不敢違拗，胡亂吃了兩大碗飯，抹抹味巴，然后笑道：
“娘，你明天再說吧，孩兒替你捶背，待會，吃了飯，也可以安睡了?！?/span>
中年婦人經(jīng)過一陣休息，臉色好轉(zhuǎn)了些，慈笑道：
“不，我還不累，娘遲早總要告訴你的，趁娘這時候還好，說出來了，也好讓你知道來
歷?！?/span>
她緩緩啜了一口熱茶，問道：
“玉麟，娘教你的‘霹靂三劍，，你練熟了嗎？”
畢玉麟胸脯挺了一挺，笑道：
“娘，你老人家怎地忘了，三個月前孩兒就練熟了。”
中年婦人微笑道：
“傻孩子，武林中人，畢生心血，都耗在劍上，你練了三個月，那里談得上火候？你要
知道你爹就憑這三招劍法，在江湖上博得‘屠龍劍客’的美號！”
“屠龍劍客?！?/span>
畢玉麟俊目放光，臉上露出一片羨慕之色，抬頭道：
“娘，爹原來叫屠龍劍客，這名字真響亮極了，哦，娘，什么叫做江湖上？”
中年婦人吁了口氣，道：
“江湖上，就是許多有武功的人，在外面跑的通稱，你現(xiàn)在還小，說也說不清楚，你別
多問，聽娘講下去。你爹叫畢紹德，和還有一個叫段成弼的，都是外祖父的徒弟，段成弼是
師兄，你爹是師弟。你外祖父姓宗名皓，在四十年前，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大家都稱他括
蒼異叟，娘，就是他老人家的唯一女兒?！?/span>
畢玉麟突然笑道：
“娘，我知道了，孩兒學(xué)的‘括蒼劍訣’，就是外公傳下來的?！?/span>
中年婦人又咳了幾聲，續(xù)道：
“你外祖父膝下無兒，把他們兩人，都當(dāng)作自己兒子一般，娘和兩個師兄也像一家人似
的沒有什么避忌，不是到山上練習(xí)輕功，便是掄拳踢腿，從早到晚，差不多都在一起。他們
兩師兄弟原極友愛，段成粥年紀(jì)稍大，生得性如烈火，你爹卻較為溫文沉靜。娘對他們都像
兄長一般，因為你爹性情溫和，和娘比較合得來，但大師兄對我也很好，從沒在我面前，發(fā)
過脾氣。”
畢玉麟漸漸聽得出神，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只是瞧著娘蒼白枯瘦的臉上，連霎也不霎一
下。中年婦人積勞成疾，邊說邊咳，還是繼續(xù)著道：
“這樣過了多年，大師兄已經(jīng)藝成下山，不時在江湖走動，大家因他脾氣暴躁，學(xué)的又
是‘霹靂三劍，，就替他取了一個外號，叫霹靂劍客。”
畢玉麟聽得好不眉飛色舞，大師伯和爹，原來都是有名的劍客，自己將來也當(dāng)上劍客，
該是多么光彩。
中年婦人續(xù)道：
“那年娘記得是二十二歲，你爹大我三歲，二十五歲，也藝成滿師了。有一天，你外公
悄悄問我：“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你實在告訴為父，兩個師兄你到底喜歡誰？”
娘一個女孩兒家，那里肯說，你外公自言自語到“傻孩子，你就是不說爹也知道，紹德
人品武功都是不錯，只是……只是……雙眉生得太濃，和他白哲溫文的臉型，不太相
稱……”
娘當(dāng)時聽得十分奇怪，既然二師兄人品武功都好，眉毛濃一點，又有什么關(guān)系？那時我
羞得扭著身子，說了句：“不知道’，就急急跑開……”
說到這里，蒼白臉上，雖然還掛著笑意，但眼中已包滿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輕輕
拭了一下，道：
“娘到現(xiàn)在，才知道你外公當(dāng)日就說你爹，眉毛濃重，原來指他一生魔劫重重之意?！?/span>
畢玉麟忙道：
“娘，你老人家別難過了，快說下去吧！”
中年婦人把捧著的茶碗，放到床前一張桌上，然后又道：
“正巧那天大師兄段成弼也回來了，你外公就在晚餐的時候宣布，將娘許給你爹，擇吉
成婚。當(dāng)時娘雖然害羞，但心中卻是高興，大師兄本來每次回來，都是有說有笑的講著江湖
上情形，這時，他臉色顯得十分蒼白，飯后就匆匆回房，直到第二天，我們才知道他已經(jīng)不
別而去、你外公只是搖搖頭，也沒說什么?！?/span>
畢玉麟忍不住問道：
“大師怕為什么要不別而去？”
中年婦人嘆了口氣道：
“唉，十年來，大師兄也一直暗戀著娘，外公把娘許配給你爹，他本來就脾氣暴躁，失
望之下，就負(fù)氣而去。”
畢玉麟道：
“后來呢？”
中年婦人喘息了下，道：
“半個月后，我就和你爹結(jié)婚了，同時你外公也把一柄隨身多年的屠龍劍傳了你爹?！?/span>
“屠龍劍？”
畢下麟聽得好奇，爹叫屠龍劍客，原來用的兵器也叫屠龍劍！
中年婦人顫巍巍地伸出右手，道：
“孩子，你扶娘起來?！?/span>
畢玉麟吃驚的道：
“娘，好好的躺著，起來作甚？”
中年婦人瘦骨嶙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
“娘要把劍取出來，給你瞧瞧，你爹離開了娘，也離開了這柄劍十二年了，練劍的人，
應(yīng)該劍不離身的……”
畢玉麟又是一驚，好奇的道：
“娘，你說的是‘屠龍劍’？”
中年婦人支撐著，由畢玉麟扶到壁角放棉絮的破柜前，俯身摸索了半天，才從底下取出
一個長形布袋，但這一用力，又嗆得喘不過氣來?！?/span>
畢玉麟趕緊把她扶上床去。
中年婦人又道：
“孩子，這……這……就是你外公……傳給你爹的……屠龍劍……你你打開瞧瞧……”
畢玉麟替輕垂著背，心中巴不得先瞧為快，這就依言褪去布囊，里面是一柄形狀奇古，
又寬又長的古劍，輕輕一按吞口，“嗆”的一聲，劍身自動出匣三寸，精芒閃動，龍吟不
絕。不覺嚇得一跳，右手再掣，吟聲清越，整柄劍身，足足有四尺來長，精光閃耀，宛若一
泓秋水，寒氣森森，逼入肌膚！
畢玉麟從小由乃母教他練武，只是用竹片削制的刀劍，近一年來，年紀(jì)稍大了點，娘把
昔年防身的一柄育鋼劍，交他使用，平日已經(jīng)視如珍寶，這會瞧到屠龍劍，不由喜得心花倒
翻，“娘，這劍真好！”
中年婦人臉色一黯，嘆了口氣，道：
“娘，等待了十二個年頭，你爹……你爹還沒回來，不想你已長成了，這劍由娘作主，
從今天起，就……就傳給了你，就是你……你爹回來了，也一定會高興的?！?/span>
她邊說，眼淚不自禁地又流了下來。
畢玉麟小心翼翼地返劍入鞘，撲入娘懷里，興奮得流淚道：
“娘，你真好！”
中年婦人摩著愛子頭頂，和藹的道：
“孩子，你聽娘說下去！哈，娘方才說到那里了？”
畢玉麟道：
“好，你方才說到外公把屠龍劍也傳給了爹?！?/span>
中年婦人點點頭，又道：
“你爹結(jié)婚之后，就仗著這一柄屠龍劍行俠尚義，在江湖上博得屠龍劍客的美號，那時
你爹時常想念大師兄，但匆匆二年，江湖上再也沒有霹靂劍客段成弼的影子，好像這個世界
上，根本就沒有這么一個人似的，大家對霹靂劍客這四個字，也漸漸淡忘。這十年工夫，人
事變遷，你外公也早歸道山。到你四歲那年，就是十二年前了，一個初秋的傍晚，十年沒有
音訊的大師兄段成弼，突然上門，娘和你爹，自然喜出望外，那知大師兄說明來意，竟是約
你爹比劍?！?/span>
畢玉麟心頭一陣緊張，急急問道：
“娘，大師伯和爹比了沒有？”
中年婦人搖搖頭，臉色愈形憂黯，續(xù)道：
“當(dāng)時你爹和娘，再三勸說，段成弼說什么也非比不可?！?/span>
畢玉麟憤然的道：
“這人太沒道理！”
中年婦人嘆氣道：
“后來你爹拗不過他，只好答應(yīng)，大師兄要你爹帶了屠龍劍去，你爹不肯，說師兄弟印
證武功，用不著帶劍，這樣就出門而去。”
畢玉麟疑惑的道：
“娘，你知道他們到那里去比劍呢？”
中年婦人面色蒼白，凄然的道：
“當(dāng)時原說在這小山崗上，等他們走后，娘想想還是不放心，就給你加了一件外衣，抱
著你趕去，你爹和大師兄都已不見了影子，從那時起，你爹就一直沒有回來。”
畢玉麟咬著下唇，懦懦的道：
“娘，爹會不會傷在姓段的手里？”
中年婦人搖頭道：
“不會的，大師兄和你爹，又沒有深仇大恨，何況你爹的劍法武功，決不在大師兄之
下，他不會負(fù)傷，更不會死的?！?/span>
畢玉麟仰頭道：
“娘，那么讓孩兒去找好不？”
中年婦人失驚的道：
“啊，孩子，你的年紀(jì)還小，那里知道江湖上的險惡，過幾年再說吧，何況娘和你相依
為命，你是娘的命根子！”
畢玉麟忙道：
“娘，孩兒只是說說罷了，哦，姓段的沒有家？”
中年婦人道：
“大師兄原是嚴(yán)州府人，原是富家子弟?！?/span>
“嚴(yán)州府”，畢玉麟暗暗記在心頭，一面說道：
“娘，你老人家好一些了嗎？想不想吃飯？”
中年婦人搖搖頭，又是一陣氣喘，道：
“娘不想吃，娘恐怕等不到你爹回來了，但總算把蹩在心頭多年的話，都說出來了，孩
子，你辛苦了一天，也該睡了?！?/span>
這天晚上，畢玉麟再也睡不著覺，他想著一去十二年的爹，也同時想到那姓段的，為了
他嫉爐，使娘含辛菇苦，等待了十二年。
照說自己年紀(jì)也大了，應(yīng)該替娘分擔(dān)憂慮，當(dāng)然最好的辦法，是天涯海角，把爹找回
來。但是他想到娘體弱多病，自己如果一走，誰服伺她老人家呢？他耳邊依稀響起娘的聲
音：“孩子，娘和你相依為命，你是娘的命恨子……”
不能走，自己決不能走！
但是自己難道眼睜睜地瞧著娘一天比一天贏弱了下去？夏雨秋風(fēng)，依然讓娘每日站到小
山頂上去望穿秋水？
他越想越想不到出辦法，也越不能入睡，甚至連身都不敢翻，因為娘一直在不停地咳
嗆，又怕驚動了她老人家。
天色黎明，畢玉麟悄悄起來，瞧著安息了片刻的娘，黃蠟似的臉上，瘦得只剩皮包骨
頭，這一晚，似乎比以往更惟悴了許多。
他心頭感到十分沉重，山村里那有什么大夫，平常大家得了病，只是到山神廟里求些
“靈丹”吃吃，那種香灰，如何吃得好病，窮入染了病，還不是只有認(rèn)命？
畢玉麟心中盤算著，這時候自己上山砍一擔(dān)柴，還來得及趕上鎮(zhèn)頭，換了錢，就好替娘
撮藥回來。他不敢怠慢，連臉也來不及洗，替娘燒好一壺?zé)岵瑁蛶鸶^，急匆匆趕上山
去。
這時候天色才亮了不多一會，早晨的霧氣，靠靠蒙蒙地籠罩著山林，原野上鋪著一片薄
冰似的濃霜，山風(fēng)吹來，使人遠(yuǎn)遠(yuǎn)感到寒意。
畢玉麟口中呵著自氣，運斧如飛，一會工夫，已砍了一擔(dān)松柴，用繩捆好之后，立即挑
上肩頭，往山下奔去。
他從小就由娘教著家傳的內(nèi)功拳掌，尤其住在山中的人，整天在山上打轉(zhuǎn)，輕功一道，
可說得天獨厚。此時為了要趕上鎮(zhèn)去，更加盡力施為，雖然肩上挑著一擔(dān)百來斤的松柴，還
是縱掠如飛，十分快捷！
就在他飛掠下山之際，忽聽身后有人喊道：
“小娃兒，你停一停！”
畢玉麟微微一怔，不由驀然停步，回頭瞧去，只見離自己身后不遠(yuǎn)，站了一個長發(fā)披
肩，身穿黑綠道袍，身形高大的老道。
此人生得凹眼突顴，額下留著一部山羊胡子，此時負(fù)手而立，兩道冷電般眼神，目光炯
炯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畢玉麟瞧得心頭一驚，他立的地方，自己剛才掠過，那有什么人影，難道這人會飛？心
中想著，一面忙道：
“道長叫的可是小可？”
那怪道長厲笑道：
“山人不叫你，難道這里有第二個人？”
畢玉麟又是一怔，忙道：
“那么道長是問路？”
怪道長仰天發(fā)出刺耳怪笑道：
“山人足跡遍天下，何用向你娃兒問路？”
畢玉麟聽他這一陣笑聲，凄厲震耳，心頭發(fā)毛，抬了抬肩頭柴擔(dān)，道：
“那么不知道長叫住小可，有何吩咐？”
怪道人道：
“你放下?lián)?，山人有話問你?！?/span>
畢玉麟急道：
“道長請原諒，小可還要趕上鎮(zhèn)去，時間來不及了，道長有話請快說吧?！?/span>
怪道長炯炯目光，盯著畢玉麟，道：
“山人瞧你小小年紀(jì)，輕功不弱，你可有師傅？”
畢玉麟“哦”了一聲，笑道：
“小可沒有師傅?！?/span>
怪道人臉上露出得意之色，突然發(fā)出一陣桀桀怪笑，點頭道：
“小娃兒，那么你可愿意拜在山人門下？”
畢玉麟急道：
“請道長原諒，小可母病在床，要等小可趕上集鎮(zhèn)，賣去山柴，賣藥醫(yī)病，道長好意，
小可心領(lǐng)?！?/span>
說完抱了抱拳，挑著柴擔(dān)，急急往山徑掠去！
“站??！”
畢玉麟只聽怪道長在身后喝著，那知猛一抬頭，怪道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臉露獰惡，站在
自己身前！
畢玉麟那里見過憑快的身法，尤其怪道人生相獰惡，心頭不禁微生怯意，腳下往后退出
一步，著急地道：
“道長，多多原諒，再遲，小可惜過市集，這擔(dān)柴賣不出去了?！?/span>
怪道人臉上怒意一斂，點頭道：
“山人因你娃兒資質(zhì)不錯，才動收徒之念，你母有病，山人自可成全你的孝道?！?/span>
抱袖一展，一顆龍眼大小烏光發(fā)亮的藥丸，往畢玉麟緩緩飛來，一面又道：
“這顆‘毒龍丸’，別說普通病癥，就是臨死之人，一經(jīng)服下，也可立時起死回生，你
拿去喂你母親眼下，自可痊愈，這樣總好拜山人為師了吧！”
畢玉麟雖然沒有江湖經(jīng)驗，但因眼前這個怪道人，生相獰惡，自然瞧得出并非善類，而
且強(qiáng)要收自己為徒，心中略一遲疑，這就放下柴擔(dān)，雙手捧著“毒龍丸”，送到怪道人面
前，歉然的道：“道長好意，小可無法接受。”
怪道人怔得一怔，目射精光，瞧著畢玉麟奇道：
“這又為了什么？”
畢玉麟道：
“即使小可家母病體得愈，小可還要天涯海角，去找外出十二年的家父，也不能拜在道
長門下。”
怪道人一陣桀桀怪笑，道：
“山人的‘毒龍丸’，江湖上人連求都求不到，即使有人死在面前，也不會稍動山人惻
隱之心，你這娃兒，居然還不領(lǐng)情？”
說到這里，慨然道。
“哈哈，山人言出如山，此丸既經(jīng)出手，焉有收回之理，你娃兒就收下吧！”
畢玉麟聽他把“毒龍丸”說得如此靈驗，而且這一陣工夫，自己手上果然隱隱聞到一陣
異香，心中也漸漸相信，不由俊臉一紅，感激的道：
“道長厚賜，小可沒齒不忘。”
說著就把藥丸塞入懷中。
怪道人兩道冷電似的目光，一直盯著畢玉麟不住打量，一面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畢玉麟這會漸漸覺得怪道人生相雖惡，對自己卻是有恩，即忙答道：
“小可叫畢玉麟?！?/span>
怪道人唔了一聲，又道：
“你天涯海角要去找你外出十二年的爹？你叫什么名字？”
畢玉麟恭敬答道：
“家父叫畢紹德?！?/span>
怪道人聽得一怔，接著又厲笑道：
“你是屠龍劍客畢紹德的兒子？”
畢玉麟雙目一亮，喜道：
“道長，你認(rèn)識家父？”
怪道人微微搖頭，道：
“山人聽人說過，宗皓有這么一個女婿?！?/span>
說到這里，面上微露可惜之色，點頭道：
“山人殺人無數(shù)，但你這娃兒，倒著實對山人的胃口，唔！憑你這點年紀(jì)，要天涯海角
去找尋父親，江湖上豈是你娃兒去得的？”
畢玉麟不由激起豪情，胸情一挺，答道：
“有志不怕年小，何況小可也略諸武功？”
怪道人聽得振聲狂笑道：
“沒有武功，天下去得，一有武功，寸步難行，哈哈，山人數(shù)十年來，從不知道什么叫
做憐才，你娃兒總算福緣不淺，來，山人教你一招指法，行走江湖，保你受用無窮。”
畢玉麟不能再推，只得躬身道：
“道長贈藥授藝之德，小可報答不盡。”
怪道人陰嘿道：
“山人一時興之所至，豈望報答？”
說著，右手一伸，從袍袖中露出一雙潔白如玉的手掌！
不！他五個指頭，中間一只中指，卻其黑如墨，烏光晶瑩！畢玉麟瞧得一怔，不由多看
了一眼。
怪道人并不在意，冷冷的道：
“娃兒，你看清了！”
“了”字出口，手臂伸屈之間，中指隔空向四五丈外一塊豎立著的山石點去！
畢玉麟只聽“嗤”的一聲，那塊山石，少說也有三四尺厚薄，被他這么遙遠(yuǎn)一點，宛似
鉆子鉆過一般，竟然露出一個焦黑指孔，對穿過去！
這可把畢玉麟驚得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怪道人瞧著畢玉麟驚詫神色，得意地笑道：
“小娃兒，你要練到山人這個地步，哈哈，少說也得化上三五十年苦功，山人教你的只
是這招指法而已，你好好記著！”
說完，才把這招簡單指法的發(fā)招出指，內(nèi)勁外鑠之道，詳細(xì)說了一遍。
畢玉麟總究家學(xué)淵源，從小練武，而且人又聰明，此時用心諦聽，自然一點便會。怪道
人看他領(lǐng)悟得如此快法，也自驚詫不已，驀地振聲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長笑。
畢玉麟正在凝神揣摩，只覺耳鼓發(fā)震，那聲長笑，業(yè)已遠(yuǎn)去，只剩下繚繞尾音，抬頭一
瞧，眼前這位生相獰惡的怪道人，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他這一驚，當(dāng)真非同小可，急忙縱目四顧，除了那塊被指力洞穿的山石之外，空山寂
寂，那里還有什么人跡？
畢玉麟幾疑自己遇上了神仙，不然，世間上那有這般飛行絕跡的人？他怔了一陣，又把
怪道人所教的那招指法，練了幾遍，直到自己認(rèn)為已經(jīng)記熟，才興匆匆挑起柴擔(dān)，放開腳
步，往家中奔去。才到門口，便聽到好一連串的咳嗆聲音，慌忙放下柴擔(dān)，急不容緩的推門
人內(nèi)，掏出懷中的“毒龍丸”叫道：
“娘，這藥是一位道長送的，善治百病，你老人家快服下了，病就會好?！?/span>
畢玉麟的娘宗氏，瞧著她愛子滿臉喜容，手上拿著一顆龍眼大小烏黑有光的藥丸，臉上
微微一怔，接過毒龍丸懷疑的道：
“孩子，你說這藥是一位道長送的？”
畢玉麟喜孜孜的點頭，道：
“娘，這道長真好，他起先要收孩兒做徒弟，孩兒說娘有病，他不但送了這顆藥丸，還
教了孩兒一招精妙的指法?！?/span>
他不待娘再問，就把方才遇到怪道人的情形，一五一十，詳細(xì)說了一遍。
宗氏雖然是括蒼異叟的女兒，武學(xué)淵源，但從沒有在江湖上走動，聞言驚喜的道：
“阿彌陀佛，孩子，你遇了前輩異人！這……這道長飛行絕跡，簡直修到半仙地步，即
使你外公在日，也望坐莫及，唉，這也是你孝感動天，才會有這般奇遇，孩子，你沒問他道
號？”
畢玉麟搖搖頭，宗氏又道：
“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不但送藥，還傳你武功，你連問也不問一聲?！?/span>
說著又咳嗆起來。
畢玉麟替娘倒了一碗熱茶，一面說道：
“孩兒原也想問，只是這位道長走得實在太快了，孩兒連瞧也沒瞧清，就走得無影無
蹤，娘，你快服藥吧！”
宗氏顫巍巍接過水碗，然后把藥丸納入口中，正待咬碎，和水吞下！那知“毒龍丸”入
口即化，只覺滿口異香，順津而下，立時有一股暖氣，向四肢百骸流散，全身一輕，多年宿
疾，立時好了大半，不由驚喜的道：
“孩子，這藥丸真靈，娘……娘的病已經(jīng)好了！這道長簡直是神仙！”
畢玉麟怎會知道“毒龍丸”乃是武林中起死回生的至寶，自然想不到娘會好得這般快
法，抬目一瞧，只見娘蒼白的臉色，果然大為好轉(zhuǎn)，不禁大喜過望，流淚道：
“這位道長的大德，孩兒終生報答不盡！”
宗氏慈愛的點著頭，笑道：
“人家有道之士，那會望報。孩子，你只要記在心里就是！”
這一陣工夫，宗氏宿疾已除，只覺精神比平時還要旺盛；自然大為高興，畢玉麟趁機(jī)向
娘說出自己心愿，要外出找父。
宗氏遲疑了半晌，毅然點頭道：
“娘當(dāng)年原也想到江湖上探聽你爹的消息，一來怕娘剛一出門，你爹就突然回來。二來
也因你尚在稚齡，諸多不便，就因循下來，孩子，你有這番孝心，自然是好，何況神仙道長
又傳了你一招指法，娘想這位道長說你學(xué)會這招指法，就可以行走江湖，受用不盡，決不會
有假、當(dāng)年出生之初，你外公就說你骨格不凡，決非池中之物。娘也想通了，你已及丁年，
到江湖上游歷游歷也好，只是你要把神仙道長教你的這招指法練熟了才去，而且無論有沒有
你爹的消息，都要定時間回來，免得娘掛念?！?/span>
畢玉麟聽娘一口答應(yīng)，自己出門，心中更是高興，連連應(yīng)是。
一連幾天，畢玉麟專心一意，把怪道人傳授的一招指法，練得十分熟練，就是自己從小
所學(xué)的拳掌劍術(shù)，也反覆溫習(xí)，宗氏更忙著替愛子縫制兩套新衣，收拾著應(yīng)用的東西。
畢玉麟臨行那天，母子兩人免不了有一番依依不舍的叮囑，不必細(xì)敘。
卻說畢玉麟背上包裹，和用布囊套著的屠龍劍，別過母親，獨自上路，他從盤溪橋出
發(fā)，第一個目的地，自然是大師伯段成弼的故鄉(xiāng)——嚴(yán)州。
他聽娘說過，這里離嚴(yán)州府約有兩百多里，要取道永康、金華，到蘭谷，乘坐民船，可
以直達(dá)，如果走旱路，就得在蘭谷渡江之后，繞道壽昌。
畢玉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大孩子，生長在窮鄉(xiāng)僻壤的山地，從沒出過遠(yuǎn)門，這回他離開
母親，單獨上路，免不得有些緊張，是以才一走出盤溪橋，便有茫茫前途，天下何其遼闊之
感。他灑開大步，沿著山徑，走了個把時辰，前面高峰插云，山勢巍峨，峰腰以上，白云繚
繞。
這正是百里附近，無人不知的仙都山。
畢玉麟每天上山砍柴，對這座高峰，早已熟悉不過，尤其古老相傳，說仙都山上，住著
神，但因為相距有五十里之遙，自己從沒來過，這會打山下經(jīng)過，不由駐足仰觀，望著山腰
上繚繞白云，微微出神！
正當(dāng)此時，驀聽樹上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
乍聽之下，聲音帶著童聲，十分悅耳，好像是一個女孩口音似的。
畢玉麟抬頭望去，清脆聲音，發(fā)自一棵松樹之上，這棵松樹，不下七八丈高，古千龍
鐘，宛如撐著巨傘，飄浮空際，翠葉吟風(fēng)，陣陣松濤！
畢玉麟目力極好，但仰視了良久，竟然找不出隱身樹上的人跡，方自驚疑！
“你是誰？”
那清脆聲音，又在松頂一片濃密樹葉中響起！
這會畢玉麟聽得十分清楚，再看樹身三四丈以下，全無樹干，說話之處，又是巨松最高
的一個分枝所在，心中暗想：這人輕功，當(dāng)真高明已極！
因為樹身三四丈之下，根本就無處接腳，那片濃密樹葉，離地少說也有七八丈高低，如
果輕功稍差的人，就無法上去！他打量了一陣，便仰面喝道：
“你是什么人？”
他喝聲方出，那片濃密樹葉中又傳來清脆的聲音道：
“我叫靈奴，你是誰？你是誰……”
畢玉麟聽得一怔，這聲音好像不是出之人口！心中想著，不覺脫口問道：
“你在那里？”
“靈奴就在這里，你是誰？”
巨松濃枝密葉之間，突然飛起一只翠綠鸚鵡，雙翅撲撲，箭一般往左側(cè)一業(yè)樹林中投
去，口中發(fā)出尖脆的人聲：“我叫靈奴，你是誰……”
畢玉麟瞧得大喜，那肯舍得讓他飛去？急忙喊道：
“靈奴，靈奴……”
一面縱身躥起，跟著往林中撲去，他身法也并不算慢，但那里趕得上飛鳥，縱入深林之
后，這只可愛的鸚鵡，早已飛得不知去向。
畢玉麟東轉(zhuǎn)西瞧，找了一會，心中甚是懊喪，口里還不停地叫著：“靈奴！靈奴！”
這片松林，十分茂密，入林之時，一心想捉住這只會說話的鸚鵡，注意力集中頭上。
此時入林漸深，除了從枝葉之間入依稀射下的天光，身子已陷在萬木叢中，越走越迷
糊，那里辨認(rèn)得出來時方向？
他生長山中，自然知道這種森林，往往連綿百十里，稍一走岔，就要你跑上無數(shù)冤枉
路，才能走得出來，心中一急，也不想再找鸚鵡，回身向來時方向走去。
這個主向，當(dāng)然只是一種假定，他不管對不對，反正認(rèn)定這一方向，筆直走去，總有盡
頭之處，這樣差不多走了盞茶光景。
忽然聽到頭上掠過一陣“撲撲”之聲，靈奴清脆的聲音，又在林外響起“靈奴害怕，他
是誰？他是誰？”
畢玉麟聽得大喜過望，急急喊道：
“靈奴，靈奴，不要害怕……”
話音未靜，人已接連幾躥，往靈奴發(fā)音之處沖去！
眼前天光大亮，他連身子還沒站停，耳聽有人喝了聲：“小賊，還不站??？”
畢玉麟定神一瞧，只見離自己前不遠(yuǎn)的一片山坡上，并肩站著兩個身穿紫衣，頭梳雙辮
的女孩，看她們年齡，只不過十二三歲，兩張?zhí)O果似的臉上，不但十分秀麗，而且長得一模
一樣！那只綠鸚鵡靈奴，就停在左邊那個年齡略大的女孩臂上，剔著羽毛，一眼瞧到畢玉
麟，似有驚飛模樣，口中叫道：
“就是他，就是他，靈奴害怕。
大女孩連忙把靈奴抱到懷里，一面安慰的道：
“靈奴別怕！”
年齡略小的一個滿臉怒容，突然欺前一步，纖纖玉指，指著畢玉麟鼻尖，叫道：
“小賊，你敢在仙都山追著靈奴，賊膽倒是不小，你知道靈奴是誰養(yǎng)的？”
畢玉麟原是一片童心，瞧著靈奴可愛，才緊追不舍，這時看到原來是人家飼養(yǎng)的，便想
返身退走。那知綠衣小姑娘，身法奇快，連瞧也沒瞧清，已一下欺到身前，指著自己鼻尖，
語氣難聽，咄咄逼人，不由心中有氣，劍眉一揚，答道：
“小可路過山下，瞧著這只烏兒可愛，捉著好玩，深山之中，長翅膀的鳥兒，可多得
是，誰知道是你們養(yǎng)的，你怎好出口傷人？”
小姑娘一手叉腰，緊繃著臉，怒道：
“小賊，你驚著我們靈奴，還敢強(qiáng)嘴?！?/span>
畢玉麟被她一口一聲小賊，叫得心頭火發(fā)，也怒道：
“這扁毛畜生，既是你們養(yǎng)的，就不該放它出來，你無緣無故出口傷人，難道從小沒人
教養(yǎng)？”
小女孩見他出言頂撞，這口氣可就大了，蘋果臉漲得通紅，兇霸霸的喝道：
“小賊，你真瞎了狗眼，敢到仙都山來撒野……”
畢玉麟不待她說完，也怒喝道：
“仙都山有什么了不起，你家大人呢，我要找你大人問問，這點年紀(jì)，就野得蠻不講
理！”
小女孩確實嬌縱慣了，她幾曾被人當(dāng)面叱罵？兩只大眼睛，氣得快要流出淚來，叱道：
“好啊！你敢罵人，姑娘今天饒你不得！”
話聲未落，纖手一揚，往畢玉麟臉上摑去！
畢玉麟沒想到對方會出手打入，而且說打就打，奇快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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