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重陽立教十五論》看全真道的超凡次第

高麗楊

北宋以來，金與南宋長期對立，戰(zhàn)火燃燒在大江南北，民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社會思想混亂，社會心理痛苦不堪，社會迫切尋找心理出口。在這種背景下，出現(xiàn)了一批新生的宗教勢力。當時影響最大的是黃河以北出現(xiàn)的蕭抱真創(chuàng)立的太一道、劉德仁創(chuàng)立的大道教和王嚞創(chuàng)立的全真道。但經(jīng)歷輝煌之后，只有全真道流傳下來。這與全真道立教精神的簡便性、隨俗性和通透性有根本的關(guān)系。

《重陽立教十五論》是王嚞布道的基本思想，一千多字的文字中將全真道入道的修煉邏輯，表述詳盡。從中可以窺出全真精神的基本脈絡(luò)，從而便于把握全真精神的修煉次第。其中心內(nèi)容分為以下三個核心。

一、收心

收心之術(shù)是中國古代教化的一個基本命題，《孟子》就講“求其放心”，要把在外游蕩的心收回來。收心也是宗教學(xué)的一個基本命題，從一定的意義說，收心的方法和收心的歸宿就是一個教門區(qū)別于其他流派的標志。王嚞在自己立教的時候，要求信眾向他皈依，也是從收心開始的。從《立教十五論》看，收心就是對修煉條件的選擇。全真道沒有推行嚴格的戒律學(xué)方法，而是采取討論如何對待外在條件的方式約束信眾的。

美麗的心境，那美好的向往，前進的路上

首先是要“住庵”。王嚞認為，修道者要在庵觀以為起居之所，這樣“身有依倚，心漸得安”。有了“安心”，才能“守常安分”，反對流浪式求道。但是，對于起居住所要求簡樸?！渡w造》條說：“茍或雕梁俊宇，亦非上士之所為；大殿高堂，豈是道人之活計？”因為全真教的精神是內(nèi)修而來的，外在的只是憑借而已，否則就是“畫餅充饑，積雪為糧，虛勞眾力，到了成空?！币驗椤吧硗庵鞓?，看看塌倒”，故而當“早覓身中寶殿”。

全真道對于成真，是在對于世事博觀約取的基礎(chǔ)上實現(xiàn)的，并不是簡單的遺世獨立。他將就游歷和閱讀。其《游歷》條將世之游歷分為“虛游歷”和“真游歷”兩種，認為“虛游歷”是“雖行萬里之途，勞形費力，遍覽天下之景，心亂氣衰?！毙疟姂?yīng)該追求“真游歷”：“參尋性命，求問妙玄，登崄巇之高山，訪名師之不倦，度喧哄之遠水，問道無倦。若有一句相投，便有圓光內(nèi)發(fā)，了生死之大事，做全真之丈夫。”

對于讀書，也是全真道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在《學(xué)書》條，王嚞提出“采趣”的說法：“學(xué)道之書，不可尋文而亂目，當宜采意以合心。舍書探意采理，舍理采趣，采得趣則可以牧之入心，久久精誠，自然心光洋溢，智神踴躍，無所不通，無所不解”。相反，如果則是“無益于修行，有傷于神氣?！边@種求“趣”的精神，在南宋末理學(xué)時代的背景下，顯然具有一定的潮流之反撥作用。

傳統(tǒng)的道教是講究吃藥的，以醫(yī)傳教也是道教的重要的傳播方式。王嚞提出了一個要通但不能執(zhí)著的原則：“藥者，乃山川之秀氣，草木之精華，一溫一寒，可補可泄，一厚一薄，可表可托。肯精學(xué)者，活人之性命；若盲醫(yī)者，損人之形體。學(xué)道之人，不可不通。若不通者，無以助道。不可執(zhí)著，則有損于陰功。”

全真道不追求離群索居，這是全真道與傳統(tǒng)道教最為突出的區(qū)別，但是，全真道對于郊游是有明確的規(guī)定的。這個原則的核心精神是以慕道為旨歸，而不是以合群為目的：“不可相戀，相戀則系其心；不可不戀，不戀則情相離。 ”全真道提出“三合、三不合”的原則：“明心、有慧、有志，此三合也；不明著外境，無智能性愚濁，無志氣干打哄”。

二、 煉養(yǎng)

關(guān)于煉養(yǎng)，《立教十五論》既談了起手的功夫，也談了煉養(yǎng)的最高境界。 其起手的法門也是從慣常的打坐開始的，但是，王嚞提出了“真坐”與“假坐”的觀念。 假坐談的是“形體端然，瞑目合眼”，王嚞認為這是打坐的皮毛。 真正的打坐則是一種全方位、 全時段的收心：“須要十二時辰、行住坐臥、一切動靜之間，心如泰山，不動不搖”。 收心之法就是斬斷受想行識與外界的聯(lián)系，保持心的獨立不受干擾，所謂“把斷四門眼耳口鼻，不使外景入內(nèi)”。 這樣就達到了“身內(nèi)圣賢”的境界。

收心要達到“定”的境界，才算成功：“其心不動，昏昏默默；不見萬物，杳杳冥冥。 ”這個思想顯然就是《道德經(jīng)》“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的翻版。 這樣一顆“湛然”之心是成熟的道心，不用再加降服。而那追逐外物，源于“聞見知覺”、“隨境而生” 的“亂心”，則是修道的大礙，必須要降服。

如果說對于受想行識的降服主要是對感性認識功能的條理化，那么，對于理性認識功能的鍛造，則是“煉性”的主要任務(wù)。 煉性實際是對于一個信眾先天氣質(zhì)的改造。 如何向著仙道的方向改造自己的先天精神氣質(zhì)，《十五論》提出了兩個比喻：一個是調(diào)琴，一個是鑄劍。 調(diào)琴講應(yīng)該不緊不慢，鑄劍講抽添得度。

煉養(yǎng)之道，處處有學(xué)問

三、 入圣

全真道的入圣功夫可以分為丹道和圣道兩部分。關(guān)于丹道，提出性命是修煉的根本的觀點，認為“性”和“命”二者的關(guān)系就如同飛鳥和空氣的關(guān)系，相互依存。 《十五論》以調(diào)和五氣、鍛煉性命為丹道的基本內(nèi)容，主張性命雙修，其門徑延續(xù)鐘呂內(nèi)丹的基本路數(shù)，并無多少創(chuàng)造。其關(guān)于圣道的描述，則是全真道精神的精髓。這些內(nèi)容集中在第十二條到第十五條中。 《十五論》講明，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仙得道，只有那些高明之士，經(jīng)過苦志積行，才有可能得道。 這就為信眾樹立了一個高尚的理想，引導(dǎo)他們自覺的約束自己。

然后，講法身是修煉的對象：“法身者，無形之象也。不空不有，無前無后，非短非長。 用則無所不通，藏之則混默無跡。 若得此道，可正養(yǎng)之。 ”沿著這個邏輯，《十五論》繼續(xù)指出，全真道脫凡入圣的實體不是肉身。 在《離凡世》一條中，更明確的指出，這個法身實際就是“心地”，從而破除了傳統(tǒng)道教希求肉體長存的觀念：“離凡世者， 非身離也， 言心地也?！薄暗玫乐?，身在凡而心在圣境矣?！边@個思想有著十分濃重的儒家大學(xué)思想中“止于至善”的影子。

超凡入圣，恰似仙境，超凡脫俗，清靜淡泊

而對于圣境的描述，則幾乎完全襲用了佛家的觀念和術(shù)語：“欲界、色界、無色界，此乃三界也。 心忘慮念，即超欲界；心忘諸境，即超色界；不著空見，即超無色界。離此三界，即神居仙圣之鄉(xiāng)，性居玉清之境矣?！?/span>

參考文獻：

［ 1 ］《重陽立教十五論》明《道藏》本。

［ 2 ］《中國道教史》任繼愈主編， 1989 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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