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梟首和戮尸歷史

中國古代的梟首和戮尸歷史

１９０４年５月，慈禧批復(fù)修律大臣沈家本的請求，組建修訂法律館，相當(dāng)于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不同的是，其首長是司法部常務(wù)副部長沈家本，任務(wù)是修訂舊法，起草新律。不過，６４歲的沈家本相當(dāng)謹慎，在另一位修律大臣伍廷芳匯合之前，他只是試著修訂舊刑法，暫不考慮制訂任何新法。就這樣，經(jīng)過１年的研究論證分析，沈家本與伍廷芳聯(lián)上《刪除律例內(nèi)重法折》，建議在《大清律例》中刪除３３４個條款，尤其是將凌遲、梟首、戮尸三項一概刪除，死罪至斬決而止，順利獲得慈禧批復(fù)。上一次，俺們專門講了廢止凌遲，這一回，好好說說梟首和戮尸。

先說梟首，有資料信誓旦旦地說，梟首就是砍頭，音同削首，而且說梟首通衢就是在繁華大街上斬首。呵呵，這是望文生義，很不準(zhǔn)確。實際上，梟是會意字，是一種不孝惡鳥。據(jù)說母梟哺育小梟時，四處捕食，小梟羽翼漸成，母梟已累得體力衰竭，視力下降，沒辦法再去捕食，于是小梟群起食母，母梟無力躲閃，只得死死咬住樹枝，任孩子們瘋狂啄食，最后只剩下腦袋空懸在枝頭?？垂偾f別為母梟死得很慘便忘記了，其實它也曾啄食過自己的母親，所以這是報應(yīng)。這種惡鳥的歸宿，總是掛在樹上，因此寫做梟。而梟首通衢的意思是，斬首并將首級高懸在繁華街市，以警世人。

古代國人非常重視全尸。是全尸，就有來生的可能。不是全尸，基本就萬劫不復(fù)了。所以死囚如果是貴族，一般采用絞刑，比如秦皇符堅、隋煬帝、岳飛，不僅避免身首異處，而且死不見血。這與西方刑罰習(xí)慣截然相反，西方用絞刑殺平民，貴族只受斬刑，因此平民上斷頭臺是謂平等，貴族上絞刑架是奇恥大辱。在中國，死囚即使斬首，必把腦袋和軀干縫合入土，但如果罪至梟首，那是對今生來世的全方位破壞，會像梟一樣，頭掛城頭，供世人恥笑和詛咒。

許多人又以為，梟首酷刑是秦始皇首創(chuàng)，其實，它是黃帝的發(fā)明。

遠古時代，蚩尤北犯，黃帝在河北涿州與之決戰(zhàn)，生擒蚩尤。這是史書記載的第１次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結(jié)局是，黃帝用金鉞砍下蚩尤的腦袋，掛在軍門之上，威示天下，蚩尤余黨流于八荒之外。為此，高承在《事物紀原》第１０卷中寫道：黃帝斬蚩尤，懸首軍門，此裊首之起。

梟首在周朝也不少見，魯國豎牛，就是梟首而死。

豎牛是魯國總理叔孫豹的非婚生兒子，特別嫉妒兩個婚生弟弟，一直想借刀殺人。

有一天，叔孫豹對婚生大兒子孟丙說，你快長大了，該搞點社會活動了，爹地正在給你造一口大鐘，等這鐘落成了，爹地給你搞一個大趴屜。叔孫豹心里盤算，鐘一鑄成，在大趴屜上，他要向世界宣布，孟丙是叔孫家族下一任掌門人。孟丙太高興了，忙完了各種準(zhǔn)備工作，便請豎牛請示老爸趴屜程序。豎牛進了老爸房間，耽擱了一會兒，根本沒做請示，出來便騙孟丙，說老爸敲定了日程。孟丙按照老爸議程，按時敲響大鐘，叔孫豹問豎牛，這是咋回事！豎牛說，孟丙在招待從齊國來的后爹。叔孫豹氣得半死，把孟丙殺了。

那個時節(jié)，叔孫豹與魯昭公不和，非常討厭家里人與國君來往。有一天，豎牛的小弟弟仲壬跟魯昭公的司機一起玩，魯昭公賞給仲壬一只玉環(huán)，仲壬不敢戴，就讓豎牛先去老爸那里匯報，豎牛騙弟弟，說老爸已經(jīng)同意你佩戴玉環(huán)。仲壬信以為真，把玉環(huán)戴在身上，豎牛立即向老爸密報，說小弟弟是叛徒。叔孫豹一生氣，把仲壬也給殺了。

殺了兩個兒子，叔孫豹累倒了，豎牛單獨進行護理，不讓老爸見人，也不給老爸吃東西，生生把老爸餓死，然后另立神秘小弟弟叔孫做家族頭人。哪知道，叔孫聽了家臣建議，反而宣布豎牛搞動亂，必須誅殺。豎牛逃亡齊國，仍被抓住，投其首于寧風(fēng)之棘上。也就是說，斬首后，豎牛的腦袋掛在齊國寧風(fēng)的棘門上，這便是梟首。

這一年，孔丘１５歲，他發(fā)表評論說：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对姟吩疲河杏X德行，四國順之。意思是說，叔孫不領(lǐng)豎牛立己私情，難得，周朝政治家本該如此，不因自己得到好處而去犒賞壞人，也不因自己遭到批評而去報復(fù)好人，有這樣的思想覺悟，一定會得到世界人民的擁戴。

在謳歌叔孫之余，孔丘沒有對梟首酷刑予以批判，也沒有對手足之間動用酷刑感到悲涼。他大概認為，像豎牛這樣的十惡不赦的人，梟首并不為過。在這一點上，孔丘并不比伍廷芳和沈家本高遠，這是時代局限。伍沈修律，認為無論何等罪孽，只能統(tǒng)一采取斬刑，這是現(xiàn)代司法文明的突出特征。

周滅之前，梟首并非法定刑罰，甚至沒有刑名。直到秦始皇嚴厲鎮(zhèn)壓長信侯政變，把及其黨羽統(tǒng)統(tǒng)梟首，這才有了梟首這個刑罰詞匯。所以許多人認為，梟首是秦朝首創(chuàng)，其實這是誤解。

秦朝時，梟首的目的，首先是嚴懲像梟一樣不孝之人，其次是嚴懲大逆不道和謀反者，所謂罪大問斬，惡長梟首，罪行達到罪惡的程度，僅僅斬首，有點太便宜了罪犯，必須梟首才能解氣。漢隨秦制。漢初，國父劉邦梟故塞王欣頭于櫟陽市，因為他要謀反。漢末，總理曹操梟左將軍呂布于白門樓，因為他大逆無道。不過，曹操在江蘇生擒呂布，先是絞殺，而后梟首，而且是三絞斃命。前兩絞，令呂布呲牙咧嘴，披頭散發(fā)，沒了帥氣，高貴俊美的公眾形象蕩然無存。三絞時，呂布大小便失禁，沒了氣息。劊子手用粗木樁撞擊他的肚子，使其連連放屁，把腹中殘氣排出，致其死亡，然后梟首，掛在睢寧白門樓上。所以究其實，凌遲、三絞、梟首、戮尸，都是為了使死囚榮譽掃地。

隋朝之前，梟首刑制并無變化，隋朝曾廢棄它，但被唐朝恢復(fù)，直至明清。

明清的梟首適用范圍有所擴大，抓住強盜要梟首，搞了豆腐渣工程也可梟首，這使梟首的出現(xiàn)頻率大大增加，許多城頭經(jīng)常可以看到頭顱，有的頭懸掛了多年。雍正皇帝抄了年羹堯?qū)④姷暮贾菁耶a(chǎn)，意外發(fā)現(xiàn)汪景祺的《讀書堂西征隨筆》手稿，認為他在為年羹堯翻案，將其梟首，腦袋掛在北京菜市口示眾，直到干隆皇帝即位，汪景祺的頭骨才被取下掩埋。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在廢用酷刑問題上，歷代革命者并不比他們要推翻的政府更文明，相反一應(yīng)采納學(xué)習(xí)。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功高蓋主，認為天王洪秀全虐待宮女，特別氣憤，他假裝天父附身，當(dāng)眾怒斥洪秀全，逼其下跪認罪。這使洪秀全意識到，必須盡早除掉東王，革命才能成功。東王好用梟首酷刑，自己也死于梟首。有一位女游擊隊長，很想保全一名女知青的貞操，沒把女知青獻給東王，東王盛怒，說是天父降罰，把女游擊隊長挖眼、割乳、剖心、梟首。洪秀全覺得東王太鬧騰了，所以搞了政變，把他貶斥為東孽，然后梟首，腦袋掛在天王府對面，不準(zhǔn)摘下來

至于戮尸，據(jù)文字記載，始于周朝。

那個時候，齊國第一副總理是崔杼，他的太太叫棠姜，如花似玉，被齊莊公看上，兩人眉來眼去，造就一段婚外情，只要崔杼不在，齊莊公便會跑到崔府，與棠姜幽會。崔杼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之后，非常憤怒，決定捉奸殺君。

有一天，崔杼突然說，俺病了，今天不上班，此時齊莊公已經(jīng)在來崔府的路上。一進崔府，齊莊公抱著柱子，深情地唱起情歌。哪知道，府門突然關(guān)閉，沖出一大批武土。齊莊公慌忙跳上墻頭，被一箭射中屁股，掉在墻根兒下。武士們蜂擁而上，把他亂刀砍死。

崔杼宣布，齊景公是繼承人，自己升為總理。

對齊莊公是怎么死的，崔杼命令太史寫為染病而死。太史不從，寫下崔杼弒其君。崔杼大怒，殺太史。太史的大弟弟接任，仍寫崔杼弒其君，崔杼又怒，殺了他！這回，他確信，太史的二弟再不敢寫真話，但出乎意料，不僅太史二弟仍要實話實說，連南史聽說崔杼連殺史官兄弟，也從外地趕往首都淄博，準(zhǔn)備參與實話實說。崔杼見殺人不管用，只好罷休，承認謀殺國君。南史這才放心回家。這便是中國歷史上第１次殺史官以求篡改史實，但殺戮沒見效，反而加速了殺人者的覆滅。

崔杼的兒子們爭權(quán)，引發(fā)家族內(nèi)訌，慶封副總理乘虛圍剿崔府，崔杼怕被梟首，干脆自己判了自己絞刑，自己親自執(zhí)行，躲過身首異處，全尸入土。可齊景公想起父仇未報，求崔杼之尸，將戮之，不得，便發(fā)布懸賞令，誰知道崔杼埋在哪里，把崔杼的拱璧賜給誰！崔杼的司機動心了，出賣了首長。齊景公找到崔杼墓，發(fā)現(xiàn)是夫婦合冢，想一并戮尸。晏嬰總理勸阻說，戮及夫人，非禮也。齊景公覺得有道理，只把崔杼陳尸于市。這便是文字記載中的第１次戮尸。

這里必須特別說明，周朝的戮尸，僅僅是陳尸于市，并非新版《辭源》上說的斬戮。戮，通辱，所以《廣雅》說：戮，辱也。齊景公為父報仇，并非以牙還牙，對崔杼尸體來一番亂刀砍殺，他只是把崔杼從合冢中單獨抬出來，放在鬧市上供人鄙視。戮尸從鬧市陳尸發(fā)展為對尸體進行一番惡狠狠的處理，那是漢朝末年的事。對此，后人有許多訛傳，誤以為齊景公戮尸是對崔杼尸體砍上幾刀，伍員戮尸，是對楚平王尸體猛抽３００鞭子，這是誤傳。

伍員，就是大名鼎鼎的伍子胥，楚平王聽信讒言，殺了他的老爸和大哥，伍員輾轉(zhuǎn)流亡吳國。他幫吳王闔閭刺殺先王，奪了王位，成為重臣。最后，闔閭派孫武和伍員伐楚，在湖北麻城擊潰楚軍，長驅(qū)直入，攻占楚都荊州。

《呂氏春秋》說，伍員為父兄雪恨，親射王宮，鞭荊平之墳三百，打了楚王墓３００鞭子。司馬遷做了文學(xué)發(fā)揮，說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鞭墓升級為鞭尸。后人以《史記》為依據(jù)，誤傳伍員是戮尸第１人，而且誤以為周朝已開始對尸體實施暴力?！秴窃酱呵铩犯翘碇尤~，繪聲繪色，增加了傳神細節(jié)，說伍員鞭尸后，左足踐腹，右手抉其目，左腳踩著楚王肚子，右手挖出他的眼睛?！稘h書》更神，說伍員先是搞了一場荊州大屠殺，鞭之三百不過癮，還妻昭王母，把楚平王的王后給強奸了，很像日軍進了南京。

實際上，以上記述多有可疑之處，無法確認伍員進行過戮尸實踐，而鞭尸更是超出周朝戮尸的范疇，根本無法自圓。

周朝晚期有４部名著，后人看作史書，俺看不過是新聞輯錄和評論。一部是《春秋》，傳說是孔丘所作，是周朝時政新聞的權(quán)威輯錄。對吳楚之戰(zhàn)，《春秋》只作寥寥數(shù)筆，它并不反對吳國幫助伍員為父兄報仇。一部也叫《春秋》，傳是左丘明所著，為跟孔氏春秋相區(qū)別，史稱左氏春秋，也就是《左傳》，它爆料楚平王冤殺伍家父子，對伍員流露出同情，有點像鳳凰衛(wèi)視公司的主觀新聞。一部還是《春秋》，傳為孔丘的研究生的研究生公羊高所作，是對孔氏春秋的解釋，又名公羊春秋。它贊成孔氏春秋對吳國和伍員的態(tài)度，而且還披露了伍員不報私仇的忠君思想事君猶事父也，虧君之義，復(fù)父之仇，臣不為寧可朝廷負俺，俺不負朝廷，絕對是苦戀。也就是說，３部《春秋》，均無伍員戮尸記錄。另一部是《國語》，司馬遷誤以為也是左丘明所寫，其實不然，《國語》和《左氏春秋》風(fēng)格迥異，完全不是同一桿筆寫成?！秶Z》屬于國別新聞輯錄，其中《吳語》和《楚語》也沒有伍員戮尸記錄。司馬遷的《史記》素材大量取于《國語》，不知道他是憑啥增添了伍員戮尸的史實。

值得注意的是，吳占楚都，是公元前５０６年，孔丘４６歲。此時，他從政不得，專心教育，有充分的時間關(guān)心國家大事。而且，孔丘老師像孔慶東老師一樣，酷愛發(fā)表新聞評論，以此完成教學(xué)啟迪。最關(guān)鍵的是，一位講求君君臣臣的道德家，怎么可能對伍員背叛鄉(xiāng)土掘墓鞭君的惡性事件不做激烈反應(yīng)呢？如果說《春秋》是孔丘所作，他會忽略伍員鞭尸的重大新聞嗎？

３６歲的孔丘告訴齊景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齊景公極為贊賞，想重用孔老師，但晏嬰總理作梗?？桌蠋熥龉俨怀?，很失望，次年回國，繼續(xù)教書，指點江山。

對這件事，周朝諸子，沒有任何一位有過議論，由此可以斷定，伍員暴力戮尸是無稽之談。至于那個時代的戮尸方式，俺們可以通過伍員的死，略見一斑。

闔閭死后，夫差即位，與齊國和越國宣戰(zhàn)。在吳越戰(zhàn)爭中，越王勾踐慘敗求和。伍員勸吳王拒絕求和，宜將剩勇追窮寇，而且滅越之前，暫停伐齊。吳王不聽，大舉攻齊之前，越王朝賀，伍員再勸先滅越，后伐齊，遭疏遠。伍員判斷越必滅吳，趕快把兒子寄養(yǎng)齊國，卻被中組部長伯（音ＰＩ）指控為里通外國。吳王命其自刎，陳尸馬皮筏子之上，浮在江中。這就是周朝的戮尸，實際上只是辱尸。

斬戮尸體，起于漢末。都鄉(xiāng)侯皇甫嵩在河北威縣大敗黃巾軍，生擒張梁，但其哥哥張角已死，皇甫嵩下令發(fā)棺斷頭，傳送馬市。所以說，陳尸于市變成斬尸發(fā)泄，黃巾軍領(lǐng)袖張角是文字記載的第１例。此后，權(quán)力人物實施暴力戮尸，如同家常便飯。

３３７年，趙朝皇帝石虎把首都從河北邢臺遷到臨漳，他完全不知道，２０年之后，臨漳會變成燕朝皇帝慕容俊的首都，他自己會被燕皇戮尸。石虎很暴力，沒人敢挑戰(zhàn)他。對待戰(zhàn)俘，一律坑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士兵跟自己一樣健壯，他以會獵為由，失手將對方殺掉。但他在驚悸?lián)鷳n中死去，時間是３４９年。第２年，燕皇慕容俊攻破北京建都，成為第１位在北京建都的皇帝。３５７年，燕朝遷都臨漳，慕容俊夢見石虎咬傷自己的胳膊，醒來后開始討厭石虎，命發(fā)其墓，剖棺出尸，蹋而罵之，鞭之，棄尸漳河。

晉朝之后，戮尸刑罰沒再發(fā)生實質(zhì)變化，只是明朝萬歷皇帝簽署《戮尸條例》，擴大了戮尸適用范圍，規(guī)定謀殺過奶奶爺爺媽咪爹地，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開棺戮尸！

清朝戮尸，別具特色，值得單獨談?wù)劇?/p>

清初，順治皇帝親政，把睿親王多爾袞從墓中挖出，棍打、鞭抽、梟首，因為有人揭發(fā)多爾袞曾制八補黃袍，有謀逆之心。這起戮尸，不算新鮮，不過是宮廷斗爭的舊版重演。清朝戮尸的適用范圍再次擴大，凡謀殺期親尊長、姥姥姥爺、丈夫的奶奶爺爺、丈夫，凡強盜，凡斬梟犯在監(jiān)獄病死，皆以戮尸了斷。但清朝最出奇的是，多起文字獄，皆以戮尸終決。

康熙皇帝搞了兩起非常著名的文字獄：一是《明史》案，康熙把其作者、刻字工、印刷工、買書者、讀者、藏書者統(tǒng)統(tǒng)問斬，主編莊廷戮尸；一是《南山集》案，戴名世使用明朝年號，而且涉及敏感的多爾袞問題，康熙下令，戴名世以及為其提供資料的方孝標(biāo)凌遲，后又改判戴名世斬刑，方孝標(biāo)已死，發(fā)棺戮尸！

雍正也是大興文字獄的高手。他以江西科舉試題出了政治問題為由，逮捕教育部副部長查嗣庭，查嗣庭在獄中病逝，以戮尸告終。在親審湖南知識分子曾靜時，雍正把已經(jīng)死了半個世紀的浙江思想家呂留良牽扯出來，焚毀其遺著，怒判呂留良、兒子呂葆中、學(xué)生嚴鴻逵戮尸。

在破壞言論自由和大興戮尸刑罰方面，干隆后來居上，死后遭了報應(yīng)。

那時候，有位縣長，叫徐述夔，屬于小知識分子。徐縣長病逝后，兒子為了紀念他，把老爸的詩結(jié)集出版，定名《一柱樓詩集》，其中有舉杯忽見明天子，且把壺兒拋半邊一句。好么，酒還沒喝，已恍見明帝，而且還敢把壺兒扔得老遠！這壺兒是啥意思？是不是胡兒的諧音？干隆氣壞了，再往下看，還有明朝期振翮（音），一舉去清都一句，這不是要興明滅清嗎！干隆發(fā)表最高指示：徐述夔身系舉人，卻喪心病狂，所作《一柱樓詩》內(nèi)系懷勝國，暗肆底譏，謬妄悖逆，實為罪大惡極！雖其人已死，仍當(dāng)剖棺戮尸，以伸國法！徐述夔父子早已病死，所以戮尸斬頭。此外，凡是與徐縣長有點關(guān)聯(lián)的，一個不漏，查祖宗八代。徐縣長有兩個學(xué)生，一個叫徐首發(fā)，一個叫沈成濯，《孟子》說過，牛山之木，若波濯濯，草木凋零，這倆名字連在一起，恰是首發(fā)成濯，嘲笑清朝男子半拉腦袋必須剃光的規(guī)章，屬大逆罪，斬首！徐縣長的兩個孫子，主動投案，爭取寬大，仍以收藏逆詩罪斬首！就連干隆的寵臣沈德潛，雖已死去９年，仍因查出曾給徐縣長寫過傳記，被革其職，奪其名，撲其碑，毀其祠，碎其尸！

沈德潛是蘇州著名紳士，干隆下江南時，特地召見他老人家，網(wǎng)羅為御用文人。此后，沈德潛老驥伏櫪，使干隆成為全世界最多產(chǎn)的詩人。于是，在文壇上，沈德潛是意見領(lǐng)袖，在官場上，沈德潛官至教育部長，一言九鼎。他終于飄飄然了。在主編《國朝詩別裁集》時，他把錢謙益和錢名世的詩置于詩集首位，氣得干隆冒火，這兩錢，一是明朝降臣，一是名教罪人。徐縣長父子戮尸后，沈部長株連，發(fā)現(xiàn)他竟在自己的文集中把署名干隆的詩也收了進去，這是泄露國家機密。他還在《詠黑牡丹》中寫道，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這是懷明蔑清，必須剖棺戮尸！

１７７９年，干隆認為沈大綬在著作中抱怨誹謗，戮尸！１７８０年，干隆覺得戴移孝和戴昆父子寫了反詩，戮尸?。保罚福材?，干隆看卓長齡詩集，生氣，卓氏父子戮尸！有人說，干隆在文字獄方面惡貫滿盈，終致１９２８年報應(yīng)，馮玉祥和孫殿英炸開東陵，干隆和他的妻子們，外加慈禧，被毀尸奪寶。

詳究梟首和戮尸發(fā)展史，可以知道，兩者均屬酷刑，它們當(dāng)然起到了刑罰的警醒作用，但卻以嚴重羞辱人格為表現(xiàn)方式，因此與現(xiàn)代司法文明相抵觸。１９０５年，伍廷芳和沈家本聯(lián)合上奏廢止，得到批準(zhǔn)。不過，這里要補充一句，與廢止凌遲不同，梟首和戮尸因為技術(shù)含量太低，任何人都能操作，所以在法條上廢止了，實際生活中卻一直頻頻出現(xiàn)。

１９２５年，五省聯(lián)軍總司令孫傳芳北進，施從濱自山東孤軍南下御敵，兵敗被俘，在安徽蚌埠火車站梟首；１９３０年，湖南工運領(lǐng)袖郭亮在長沙梟首；１９３８年，國民政府第３戰(zhàn)區(qū)批準(zhǔn)，漢奸吳依恪在福建連江縣梟首。梟首乃家常便飯，所以魯迅１９３３年寫《偶成》，說在現(xiàn)代，槍斃是早已不足為奇了，梟首陳尸，也只能博得民眾暫時的鑒賞，１９３６年陳毅在梅嶺寫下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

所以說，如果僅僅翻看法制史書，發(fā)現(xiàn)梟首和戮尸早已明文廢止，由此便認為這兩種非人酷刑在清末就消失了，那實在有些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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