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詩歌別集·清代與近代部分· 吳嘉紀(jì)詩箋校》新詩鑒賞
詩別集,十五卷,清吳嘉紀(jì)撰,今人楊積慶箋校。嘉紀(jì)(1618~1684)字賓賢,號野人,泰州東臺縣(今屬江蘇)人。其祖父吳鳳儀為王艮弟子,自幼受到左派陽明學(xué)的影響。明崇禎間參加州試,獲第一。入清以布衣居海濱,十分貧困,絕交游,自署其室為“陋軒”。
吳氏后半生以一介平民身份與海邊鹽民生活在一起,經(jīng)歷了從同情鹽民到與鹽民融為一體的過程:“往昔遇汝曹,心魂悸且恫;今予獨何辜,棲止與汝同?!?《逋鹽錢逃至六灶河住》)因此,他的作品中深刻反映了鹽民所遭受的種種苦難,陸廷掄言:“數(shù)十年來,揚郡之大害有三:曰鹽筴,曰軍輸,曰河患;讀《陋軒集》,則淮海之夫婦男女,辛苦蟄隘,疲于奔命,不遑啟處之狀,雖百世而下,瞭然在目?!?《陋軒詩序》)清代嚴(yán)格實行閉關(guān)政策,順治十三年下詔禁海船市易,逼迫人民廢棄海邊耕地,強征徭役,大造海船,以厲行海禁?!多徫绦小贰督呅小返仍娭袑懗隽嗽谶@種政策下人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慘相。為了造六百只戰(zhàn)船“輸盡民財乘不得”,“家貲破盡費難足”使得人民賣兒賣女(見《江邊行》)?!多徫绦小分袑戁s造戰(zhàn)船匠人的痛苦:“監(jiān)使還嫌工弗速,如霜刀背鞭皮肉。肉爛腸饑死無數(shù),拋卻潮邊飽魚腹?!辈⑶疫B鬢發(fā)已白的老翁也不能幸免?!锻齺怼贰逗3眹@》《風(fēng)潮行》等寫鹽民在天災(zāi)人禍雙重打擊下所遭受的災(zāi)難?!杜R場歌》寫清官吏春秋兩次到鹽民所居之地巡行的擾民情景:“騎馬入草,鞭出灶戶。東家貰醪,西家割彘;殫力供給,負(fù)卻公稅。后樂前鉦,鬼咤人驚?!彼麄兒痛篼}商酬酢往來,華堂飲宴:“堂上高會,門前賣子。鹽丁多言,箠折牙齒?!边@種強烈的對比使人感到驚心動魄。即使在平常鹽民生活亦是極艱苦的:“白頭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走出門前炎日里,偷閑一刻是乘涼?!?《絕句》)六月炎陽對于煮鹽工人說來還是“乘涼”,可見煮鹽之苦。
吳詩中還有一些描寫清軍南下為禍慘烈的作品。如《李家娘》《我昔五首效袁景文》是寫當(dāng)時人民所受的苦難?!哆^兵行》則寫“揚州十日”之后十年官兵再過揚州時人民的苦況:“揚州城外遺民哭,遺民一半無手足。貪延殘喘過十年,避寒始有數(shù)椽屋。大兵忽說征南去,萬馬馳來如疾雨。東鄰踏死三歲兒,西鄰虜去雙鬟女。女泣母泣難相親,城里城外皆飛塵。鼓角聲聞魂已斷,阿誰為訴管兵人?令下養(yǎng)馬二十日,官吏出謁寒栗栗。入郡沸騰曾幾時?十室已燒九家室。一時草死木皆枯,昨日有家今又無。白發(fā)夫妻地上坐,夜深同羨有巢烏?!边@是“太平時代”的兵禍。如果說兩軍交戰(zhàn)時,人民被屠戮,在一定程度上還有些難免,而這首詩中所寫則純粹是大兵對平民的屠戮,它反映了清兵的野蠻?!稉P州雜詠》描寫經(jīng)過大屠殺之后揚州的荒蕪。嘉紀(jì)詩中最多的還是以自己的貧困生活為題材的作品,如《七歌》《后七歌》《吾親》《吾兒》《傷哉行》《破屋詩》《逋鹽錢逃至六灶河住》《堤決行》《自題陋軒》等。這些作品都寫得聲淚俱下,感人至深,生動地描繪出甘心窮餓、抱道食貧、不肯諧俗、孤高狷介的老儒形象。正是由于他生活貧困,才更同情像他一樣,甚至比他更窮的人們。
吳詩運思深刻,措詞雋潔樸素,不事雕飾,不用典故,富于感染力。吳氏用筆沉重,即使寫較為輕松的題材,也難給讀者以輕松之感。這和與之同時的王士禛的作品形成鮮明對照。如《過露筋祠》:“湖日映藤蘿,荒祠艤棹過??駷懧暆L滾,遺像骨峨峨。蘩藻當(dāng)門綠,鴛鴦隔樹多。皮膚生不重,利喙欲如何?”傳說烈女蕭與其嫂過此,蚊多,嫂避去,蕭為蚊嚙,露筋而死。王士禛《再過露筋祠》寫道:“翠羽明珰尚儼然,湖云祠樹碧于煙。行人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fēng)開白蓮。”吳氏更多的從悲慘的故事角度構(gòu)思,從中悟出人生的道理,因而用筆較重,態(tài)度嚴(yán)冷。王氏則偏重從祠內(nèi)外景色入手,描繪出一幅美麗畫面,因而用筆輕倩。同樣的題材卻能產(chǎn)生截然不同風(fēng)格的作品。
吳集本名《陋軒詩》,最早是周亮工為之刊刻于康熙元年(1662),后續(xù)有刊刻。注者楊氏以清道光間夏退庵刊本為底本,校以清代幾個刻本,內(nèi)容稍有刪減,卷次略作更改,并加箋注。書后附有:1.吳嘉紀(jì)手札序贊輯佚;2.周刻賴古堂本陋軒詩目錄;3.宋石齋抄本陋軒詩目錄;4“.陋軒詩序跋題記;5.吳嘉紀(jì)事跡輯存;6.諸家品題評論輯存;7.同時諸家酬贈題詠輯存;8.吳嘉紀(jì)年表;9.吳嘉紀(jì)詩箋校征引書目。
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排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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