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牧·清明

作者：黃建國

人都要放聲一哭

所有的山路必泥濘

所有的冥幣必蝴蝶

所有的煙篆必裊裊

所有的無語問蒼天

只余我們

只余我們

爬在案牘墳?zāi)股?/p>

燒一張又一張的公文

抽一根又一根的煙

聽祖先在遙遠(yuǎn)的山頭哭我們

有淚

淚灑何處

有哭

哭給誰看

辛牧

每個人的心中都掩埋一段傷心的故事，都珍藏一眼悲哀的淚泉。“人都要放聲一哭”的，特別是無助的“現(xiàn)代人”更要哭自己的孤獨(dú)、無望、煩悶，也哭自己的蒼白、平庸、卑瑣與墮落，但是“有淚／淚灑何處／有哭／哭給誰看。”本詩首尾遙相呼應(yīng)，首句突兀而起，如拉滿的弓弦，在我們的幻象中，那箭簇已凌空逝去，帶著磨擦空氣的絲絲微響。但作者妙在將畫面定格在箭簇待發(fā)而未發(fā)的一瞬間，賦予詩歌以強(qiáng)烈的動勢和緊張感。詩歌結(jié)尾那箭簇始終引而未發(fā)，這便使我們有一種不滿足，而這也正是作者自己的遺憾：心與心的隔膜、個體與個體之間那段永恒的真空地帶，永遠(yuǎn)困擾著人們。

詩的第二段，詩人憑藉集中型想象從清明微雨祭奠圖中選取幾個富有特征的意象，這組指歸性很強(qiáng)的意象重合于一點(diǎn)——心與心的隔膜。意象疊合的手法不僅賦予詩人的感覺以有形的形式，也反復(fù)渲染濃化了這種感覺?！澳酀舻纳铰贰辈徽涤魅藗冃穆返哪酀艉碗y以逾越嗎?“冥幣”該是我們向死者也是向他人放飛的祝福與善良的愿望了，但是，它們?nèi)缏祜w舞的黑蝴蝶一樣，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找不到那窄窄的心與心的航道。燒燃“冥幣”的青煙裊裊而升，幻化出各種篆字之形，變幻莫測。于是，“所有的無語問蒼天”，亙古如斯的蒼天目睹了人類的滄桑與變遷，它憑藉歷史的感性定能回答人們心中的疑難。

詩的第三段與第二段對應(yīng)，詩人把自己埋在如墳的案牘中，試圖再次找尋心與心間的默契與交結(jié)點(diǎn)?！肮摹迸c“冥幣”、香煙與“煙篆”對應(yīng)，詩人在這里描繪了一幅自祭圖：是祭奠自己的孤獨(dú)?那逝去的永遠(yuǎn)不再來的時光?曾經(jīng)徒勞無益的追索……但詩人分明聽到了“祖先在遙遠(yuǎn)的山頭哭我們”。厚厚的黃土隔成了兩個絕緣的世界——活人的世界與死人的世界，連想象的青鳥和夢幻的黃鳥都不能穿透，這正是自己的世界與他人的世界的象征：我們其實始終處于隔岸觀火的窘境，我們想走進(jìn)別人的心，但只能用自己的心去猜度、去感應(yīng)，我們最終得到的永遠(yuǎn)只是自己的真實和他人的虛假。詩人雖聽不出祖先為何而哭，祖先給我們指點(diǎn)迷津的箴言也無法到達(dá)我們的心，但那哭聲是明明白白的，那是詩人渺茫的希望。

心靈的路總該有的，雖然“必泥濘”；心與心之間總該有縫隙的，雖然微乎其微。但愿詩人不懈地尋找，探索乃至開辟心與心的新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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