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減字木蘭花
從教鐵石,每見花開成惜惜。淚點難消,滴損蒼煙玉一條。憐伊太冷,添個紙窗疏竹影。記取相思,環(huán)佩歸來月上時。
詞譯
伊人飄進(jìn)了一瓣梅花里。在梅樹里生長,她可愛的微笑,就是梅花的清香幽幽。而多情的你,已被訣別,溫柔地詛咒成鐵石心腸,不會笑,不會哭。
可是當(dāng)梅花盛開,暗香浮動月黃昏時,你卻脈脈含情地站在梅樹下,時時凝睇,時時憐惜。寒冷的夜里,晶瑩的露珠是梅的眼淚。你輕輕地呵了一口春天的空氣,飄成暖暖的圍巾,給寂寞的她披上?,F(xiàn)在,請在心間,刻下那兩個字。月亮出來時,你想念給她聽。
評析
有評家說,由“添個”句可知此詞乃題畫詞,所題是梅花,此言大抵不差。不過容若此闋詠梅詞,卻不同于其他詞人的題詠之作。
古代詠梅的詩詞很多,精絕者如姜夔的《暗香》《疏影》,陸游的《卜算子》?!栋迪恪芬辉~,以梅花為線索,通過回憶對比,抒寫今昔之變和盛衰之感;《疏影》則連續(xù)鋪排五個典故,用五位女性人物來比喻映襯梅花,從而把梅花人格化、性格化,集中描繪了梅花清幽孤傲的形象,寄托作者對青春、對美好事物的憐愛之情。陸游的《卜算子》則借梅比喻為人的原則和品德,也堪稱高妙。但是不管是姜夔,還是陸游,他們的詠梅手法再高妙,刻畫得再精美,終究也是將梅花當(dāng)做一件承載他們思想趣志的道具。容若此詞則不然。綜觀全詞,他仿佛是在感慨憐惜自己稚弱清高的愛人,那梅與他,仿佛是對月臨影的故知,彼此是平然對坐的尊重,不存在誰被賞,誰被贊的問題,人與梅已經(jīng)完全地合而為一了。因此,這首詠梅詞,寫得清奇別致,富有浪漫特色。
上闋始二句從心理感受上落筆,雖不正面描繪梅花,但梅花之神韻已出。“從教鐵石,每見花開成惜惜”,縱使是鐵石心腸之人,每一次見到這晶瑩如玉、花開姣姣的梅花也總會流露出依依憐惜之情的。短短兩句,三處強調(diào)——“從教”強調(diào)語氣,“每見”強調(diào)頻率,“惜惜”強調(diào)感情,于是梅花之含情脈脈之神韻頓現(xiàn)。繼二句則把筆宕開,寫梅邊之竹?!皽I點難消,滴損蒼煙玉一條”,謂那朦朧的月色下,斑竹瀝瀝,就好像是玉條上滴灑了點點淚水。
下闋由梅及人,由人及梅,人融梅中,梅又露著人的深情,遂有“憐伊太冷,添個紙窗疏竹影”,謂怕梅花太冷,所以特加了竹林圍護(hù)。這既是從護(hù)梅之竹,從側(cè)面烘托梅之嬌貴,又是把梅當(dāng)人而加以體貼慰藉,盡賦與一腔柔情,此之構(gòu)想,可謂奇絕。最后二句,“記取相思,環(huán)佩歸來月上時”,宕筆寫去,說梅花也有魂,她特于今夜月上時歸來。歸來作何?有前幾句柔情之語鋪墊,梅花歸來怕是與詞人共赴幽約吧。此闋詠梅詞雖無一筆正面去刻畫梅之形貌,但卻又筆筆不離梅花,此正所謂“不即不離”,因而梅之形神反而歷歷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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