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唐江西詩歌·晉代江西詩歌·陶淵明詩歌的藝術(shù)特征·詩歌風格平淡而醇美

晉唐江西詩歌·晉代江西詩歌·陶淵明詩歌的藝術(shù)特征·詩歌風格平淡而醇美

陶淵明詩的好處還在于能在平淡的外表下，蘊涵深厚的情感和濃郁的生活氣息，能以樸實無華的語言、平實流暢的筆法，構(gòu)筑極富天然真趣的藝術(shù)境界。平淡之中有醇美，是陶詩最重要的藝術(shù)風格特征。對此，前人多有論評：

淵明作詩不多，然其詩質(zhì)而實綺，癯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及也。[1]

人之為詩，要有野意。蓋詩非文不腴，非質(zhì)不枯，能始腴而終枯，無中邊之殊，意味自長。風人以來得野意者，惟淵明耳。[2]

皇甫湜曰：“陶詩切于事情，但不文爾?！睖浄侵獪Y明者。淵明最有性情，使加藻飾，無異鮑、謝，何以發(fā)真趣于偶爾，寄至味于淡然?陳后山亦有是評，蓋本于湜。[3]

詩之佳者，在聲色臭味之俱備，庾、張是也;詩之妙者，在聲色臭味之俱無，陶淵明是也。[4]

詩之佳者，在聲色臭味之俱備，庾、張是也;詩之妙者，在聲色臭味之俱無，陶淵明是也。[4]

陶詩的這一風格，源于詩人的秉性真淳，出語自然：

陶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饑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迎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5]

晉人作達，未必能達。靖節(jié)悲歡憂喜出于自然，所以為達……觀其《詠貧士》《責子》與其他所作，當憂則憂，當喜則喜，忽然憂樂兩忘，則隨所遇而皆適，未嘗有擇于其間，所謂超世遺物者。[6]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7]

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文句，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等好詩。何則?其本色高。[8]

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文句，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等好詩。何則?其本色高。[8]

陶詩的醇美在于達到了景與意會、物我合一、物我兩忘的最高藝術(shù)境界：

陶潛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采菊之次，偶然見山，初不用意，而景與意會，故可喜也。[9]

陶詩“吾亦愛吾廬”，我亦具物之情也;“良苗亦懷新”，物亦具我之情也。[10]

王國維將此標舉為“無我之境”，他認為：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11]

陶詩的醇美還在于平淡中蘊含有深邃質(zhì)樸的哲理：

淵明所說者莊、老，然辭卻簡古。[12]

淵明避俗未聞道，此是東坡居士云。身似枯株心似水，此非聞道更誰聞。[13]

東坡嘗拈出淵明談理之詩有三，一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二曰：“笑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比唬骸翱宛B(yǎng)千金軀，臨化消其寶。”皆以為知道之言。予謂淵明不止于知道，而其妙語亦不止是。如云：“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比缭疲骸巴茟M高鳥，臨水愧游魚。真想初在襟，誰謂形跡拘。”如云：“不賴固窮節(jié)，百世當誰傳?”如云：“朝與仁義生，夕死復何求?”如云：“及時當勉厲，歲月不待人。”如云：“前途當幾許?未知止泊處。古人惜分陰，念此使人懼?！庇^此數(shù)詩，則淵明蓋真有得于道者，非常人能蹈其軌轍也。[14]

晉人貴玄虛、尚黃老，故其言皆放誕無實。陶靖節(jié)見趣雖亦老子，而其詩無玄虛放誕之語。中如：“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薄爸杏x縱遙情，忘彼千載憂。且極今朝樂，明日非所求。”……“壑舟無須臾，引我不得住。前途當幾許，未知止泊處。”“家為逆旅舍，我如當去客。去去欲何之，南山有舊宅”等句，皆達人超世、見理安分之言，非玄虛放誕者比也。[15]

晉人貴玄虛、尚黃老，故其言皆放誕無實。陶靖節(jié)見趣雖亦老子，而其詩無玄虛放誕之語。中如：“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薄爸杏x縱遙情，忘彼千載憂。且極今朝樂，明日非所求?！薄佰种蹮o須臾，引我不得住。前途當幾許，未知止泊處?！薄凹覟槟媛蒙?，我如當去客。去去欲何之，南山有舊宅”等句，皆達人超世、見理安分之言，非玄虛放誕者比也。[15]

陶詩平淡之中有醇美還在于語言質(zhì)直中有工致，平淡中有奇奧，因而聲韻渾成，氣格兼勝：

或問：“以《蘭亭》諸詩較靖節(jié)，靖節(jié)自是當家，然靖節(jié)本可謂無意為詩?！痹唬憾山笠郧逭剟?，而詩實非所長，故《蘭亭》諸篇僅爾。若靖節(jié)，則所好實在詩文，而其意但欲寫胸中之妙耳，不欲效顏、謝刻意求工也。故謂靖節(jié)造語極工，琢之使無痕耳既非;謂靖節(jié)全無意為詩，亦非也。[16]

靖節(jié)詩不可及者，有一等直寫己懷，不事雕琢，故其語圓而氣足，有一等見得道理精明、世事透徹，故其語簡而意盡。[17]

靖節(jié)詩有三種：……如“行行循歸路”“自古嘆行役”等篇，則聲韻渾成，氣格兼勝，實與子美無異矣。[18]

古今尊陶，統(tǒng)歸平淡;以平淡概陶，陶不得見也。析之以煉字煉章，字字奇奧，分合隱現(xiàn)，險峭多端，斯陶之手眼出矣。[19]

古今尊陶，統(tǒng)歸平淡;以平淡概陶，陶不得見也。析之以煉字煉章，字字奇奧，分合隱現(xiàn)，險峭多端，斯陶之手眼出矣。[19]

注釋

[1]蘇軾：《與蘇轍書》，《東坡續(xù)集》卷三。[2]陳知柔：《休齋詩話》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六引。[3]謝榛：《四溟詩話》卷二。[4]陸時雍：《詩鏡總論》。[5]胡仔纂集，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第15頁。[6]許學夷著，杜維沫校點：《詩源辯體》，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06頁。[7]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四。[8]唐順之：《答茅鹿門知縣》，《荊川先生文集》卷七。[9]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蘇軾語。[10]劉熙載：《藝概》卷二，清同治刻本。[11]王國維：《人間詞話》卷上，徐調(diào)孚校注本。[12]朱熹：《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六，黎靖德編，明刊本。[13]辛棄疾：《書淵明詩》，鄧廣銘輯?！缎良谲幵娢拟n存》，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75頁。[14]都穆：《南濠詩話》，《歷代詩話續(xù)編》本。[15]許學夷著，杜維沫校點：《詩源辯體》第105、106頁。[16]《詩源辯體》第100頁。[17]《詩源辯體》第102頁。[18]《詩源辯體》第102頁。[19]黃文煥：《陶詩析義》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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