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九月京邸大風(fēng)感懷·李慈銘
流水游龍日夜馳,品題豪竹與哀絲。
誰云饑餓蒼黃日,猶是承平宴飲時!
天樂瞢騰如昨夢,杞憂涕淚有誰知?
只須一醉生涯了,莫忘高陽舊酒卮!
這是一首因風(fēng)感懷之作。首聯(lián)即破題,極狀風(fēng)之“大”。以下三聯(lián)均為感懷。
文學(xué)史上寫大風(fēng)之作可謂沉沉夥頤。劉邦唱出的《大風(fēng)歌》,展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無與倫比的開國大帝的威風(fēng),而岑參筆下輪臺九月能將一川斗大之石吹得滿地亂走的大風(fēng),則是將軍壯士不懼險阻,一往無前的豪邁風(fēng)范的極好象征。
然而,盛唐以后,詩人筆下的大風(fēng)之章,雖不乏精心工穩(wěn)之撰,其氣象卻似乎隨著時勢一起,越來越衰弱下去,再也沒有漢唐時代那種飽滿充沛的渾元生力了。到了近代,詩人筆下的風(fēng)便時常與悲愴和憤慨、凄楚和哀傷的情調(diào)交織在一起。
而本詩中的風(fēng),雖然猶如川流不息的車馬那樣滾滾奔馳,又如一位力大無比的樂師在吹奏大型的管弦絲竹,寫得頗為壯觀熱鬧,但這其實不過是對沉醉太平,猶唱《后庭花》的亡國之征的雙關(guān)描寫。光緒三年國內(nèi)旱情非常嚴重,哀鴻遍野,路有餓殍,然而肉食者之門依然是歌舞歡笑,酒肉如山(杜甫《醉為馬墜諸公攜酒相看》:“酒肉如山又一時,初筵哀絲動豪竹。”),這樣的現(xiàn)實,鄭珍也曾有具體的描寫。其《晨出樂蒙昌雪至郡》有句云:“老翁病嫗呻且走,欲至他國知何時?爾守爾令寧見此,深堂密室方重幃,羊羔酒香紫駝熟,房中美人爭獻姿?!比绱缩r明的對照,對于一個有時代責(zé)任感的知識分子來說,怎么不會生出萬千愁緒呢?
作者盡管少負才名,然科場之中卻屢屢失意,直到光緒六年方成進士,故作此詩時,正是詩人落魄京師之際。詩人素性簡略,胸?zé)o城寓,然矜尚名節(jié),意所不可,輒面折人過,議論臧否,不輕假借茍同,雖杵樞輔,亦不以為然。這樣的經(jīng)歷,這樣的性格,也就自然會有這樣激憤的感慨,這樣無可奈何的涕淚。本詩后兩聯(lián)正是詩人胸臆的直接抒寫,只不過高陽酒徒的酒杯是無法讓他超然物外的。
詩人盡管有滿腔憂國的涕淚,但是誰能知曉?盡管想以一醉解千愁,然而酈食其何須人也?酒徒何須人也?酈生若非酒徒,劉邦豈能見他?劉邦若非酈生半夜取來陳留縣令的頭顱,又豈能輕取陳留,籌得他做皇帝最早的本錢?故酈食其的一生是為王者奔走效力、大有作為的一生,用酈生的酒杯去澆愁,只能是愁上加愁!莫非詩人不知酈生?或許又想效法酈生?然而,不管怎樣,這位自號莼客的詩人,是不可能成為高陽酒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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