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官第二十二
周官第二十二
【原文】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1367],四征弗庭[1368],綏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德[1369]。歸于宗周[1370],董正治官[1371]。王曰:“若昔大猷[1372],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nèi)有百揆四岳[1373],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1374],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1375],訓(xùn)迪厥官[1376]?!傲⑻珟?、太傅、太保[1377],茲惟三公。論道經(jīng)邦,燮理陰陽[1378]。官不必備,惟其人?!吧賻煛⑸俑?、少保,曰三孤。貳公弘化[1379],寅亮天地[1380],弼予一人[1381]?!摆T渍瓢钪蝃1382],統(tǒng)百官,均四海[1383]。司徒掌邦,敷五典[1384],擾萬民[1385]。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tǒng)六師,平邦國[1386]。司寇掌邦禁,詰奸慝[1387],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1388]。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1389]。
【注釋】
[1367]侯甸:侯服、甸服的諸侯國,這里泛指各諸侯國。
[1368]弗庭:庭,通“廷”,朝廷。這里用作動詞,朝見的意思。弗庭,不來朝見,指背叛的諸侯。
[1369]六服:周代把王都周圍的土地分為侯、甸、男、采、衛(wèi)、蠻六種服役地帶。
[1370]宗周:指豐邑。
[1371]董正:董,督。此謂督導(dǎo)。正,治理。
[1372]若昔:若,順從。昔,往日。猷:道,法。
[1373]百揆:官名,總理百官之職。四岳:堯舜時四方部落首領(lǐng)。
[1374]立政:設(shè)立官長。
[1375]時:是。若:順從。
[1376]訓(xùn)迪:訓(xùn),說明。迪,設(shè)立。
[1377]太師、太傅、太保:三種輔助天子的大官。
[1378]燮(xiè):和。陰陽:世間一切正反現(xiàn)象,古代叫陰陽。
[1379]貳:副職,協(xié)助。
[1380]寅亮:寅,敬。亮,明。
[1381]弼:輔助。
[1382]冢宰:冢,大。宰,治。冢宰,又叫大宰,百官的首長。
[1383]均:調(diào)節(jié)。
[1384]五典: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種常法,又叫五常、五教。
[1385]擾:平安。
[1386]平:治理,平服。
[1387]詰:治。奸慝(tè):邪惡不正的人。
[1388]時:依時。時地利,依時節(jié)以興地利。
[1389]阜成:阜,大。成,定。阜成,大力安定。
【譯文】
成王剪滅武庚、淮夷叛亂以后,回到豐鎬,命周公制禮作樂,史官作《周官》記述該事。周成王安撫萬國,巡視侯服、甸服等諸侯,四方征討不來朝見的諸侯,以安定天下的老百姓。六服的諸侯,無人不奉承他的德教。成王回到王都豐邑,又督導(dǎo)整頓治事的官員。成王說:“順從往日的大法,要在未出現(xiàn)動亂的時候制定治理的辦法,在未出現(xiàn)危機的時候安定國家。堯舜稽考古代制度,建立官職一百。內(nèi)有百揆和四岳,外有州牧和侯伯。各種政策適合,天下萬國都安寧。夏代和商代,官數(shù)增加一倍,也能用來治理。明王設(shè)立官員,不考慮他的官員之多,而考慮要得到賢人。現(xiàn)在我小子恭敬勤奮施行德政,起早睡晚都恐有所不及。仰思順從前代,說明建立我們的官制?!霸O(shè)立太師、太傅、大保,這是三公。他們講明治道,治理國家,調(diào)和陰陽。三公的官不必齊備,要考慮適當?shù)娜?。“設(shè)立少師、少傅、少保,叫做三孤。他們協(xié)助三公弘揚教化,敬明天地的事,輔助我一人?!摆T字鞴車业闹卫?,統(tǒng)帥百官,調(diào)劑四海。司徒主管國家的教育,傳布五常的教訓(xùn),使萬民和順。宗伯主管國家的典禮,治理神和人的感通,調(diào)和上下尊卑的關(guān)系。司馬主管國家的軍政,統(tǒng)率六師,平服邦國。司寇主管國家的法禁,治理好惡的人,刑殺暴亂之徒。司空主管國家的土地,安置士農(nóng)工商,依時發(fā)展地利。六卿分管職事,各自統(tǒng)率他的屬官,以倡導(dǎo)九州之牧,大力安定兆民。
【原文】
“六年,五服一朝[1390]。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1391]。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1392]?!蓖踉唬骸皢韬?!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惟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懷。學(xué)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1393],無以利口亂厥官[1394]。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xué)墻面[1395],蒞事惟煩?!敖錉柷涫縖1396]:功崇惟志,業(yè)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后艱。位不期驕[1397],祿不期侈,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1398]。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厐[1399]。舉能其官[1400],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1401]: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1402]?!?/p>
【注釋】
[1390]五服:侯服、甸服、男服、采服、衛(wèi)服。
[1391]四岳:東岳、西岳、南岳、北岳。
[1392]黜陟:黜,降。陟,升。
[1393]其爾句:《孔傳》說:“其汝為政,當以舊典常故事為師法?!?/p>
[1394]利口:巧言,辯言。
[1395]不學(xué)墻面:不學(xué)如面向墻,無所睹見。
[1396]卿士:執(zhí)政大臣。
[1397]位不期驕:期,當。此言居官位不當驕傲。
[1398]弗畏入畏:不畏就會進入可畏的困境。
[1399]厐(máng):通“尨”,雜亂。
[1400]舉能其官:推舉能力相當?shù)墓賳T。
[1401]三事:指任人、準夫、牧三位高級官員。
[1402]斁(yì):厭棄。
【譯文】
“六年,五服諸侯來朝見一次。又隔六年,王便依時巡視,到四岳校正制度。諸侯各在所屬的方岳來朝見,王對諸侯普遍講明升降賞罰?!背赏跽f:“啊!凡我的各級官長,要認真對待你們所管理的工作,慎重對待你們發(fā)布的命令。命令發(fā)出了就要執(zhí)行,不要違抗。用公正消除私情,人民將會信任歸服。先學(xué)古代治法再入仕途,議論政事依據(jù)法制,政事就不會錯誤。你們要用周家常法作為法則,不要以巧言干擾你的官員。蓄疑不決,必定敗壞計謀,怠情忽略,必定廢棄政事。不學(xué)習(xí)好像向墻站著,臨事就會煩亂?!案嬖V你們各位卿士:功高由于有志,業(yè)大由于勤勞。能夠果敢決斷,就沒有后來的艱難。居官不當驕傲,享祿不當奢侈,恭和儉是美德??!不要行使詐偽,行德就心逸而日美,作偽就心勞而日拙。處于尊寵要想到危辱,無事不當敬畏,不知敬畏,就會進入可畏的境地。推舉賢明而讓能者,眾官就會和諧;眾官不和,政事就復(fù)雜了。推舉能者在其官位,是你們的賢能;所舉不是那種人,是你們不能勝任?!背赏跽f:“啊!任人、準夫、牧三位首長和大夫們:認真對待你們的官職,治理你們的政事,來輔助你們的君主,使廣大百姓長遠安寧;天下萬國就不會厭棄我們了?!?/p>
【解析】
《周禮》是儒家經(jīng)典,相傳為周公所著?!吨芏Y》原名《周官》。西漢的景帝、武帝之際,河間獻王劉德從民間征得一批古書,其中一部名為《周官》。原書有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等六個分篇,因此稱為《周官》。據(jù)傳,該篇即周公制禮完畢后,對王公大臣以及各方諸侯的訓(xùn)誡。
《周禮》所涉及之內(nèi)容極為豐富。大至天下九州,天文歷象;小至溝洫道路,草木蟲魚。凡邦國建制,政法文教,禮樂兵刑,賦稅度支,膳食衣飾,寢廟車馬,農(nóng)商醫(yī)卜,工藝制作,各種名物、典章、制度,無所不包,堪稱為上古文化史之寶庫。
《周禮》規(guī)定,全國的最高土地所有權(quán)屬于王。千里王畿為王直轄之地,王畿內(nèi)的土地有由王直接占有的王田,有分封給王直屬的公、卿、大夫、士的采邑,而以王田為數(shù)最多。王畿外的土地,天子則分封給諸侯,其占有情況,與王畿類似。這就形成了經(jīng)濟上的土地等級占有,在此基礎(chǔ)上形成了政治上的等級從屬關(guān)系。
《周禮》的中心思想,是組織人民,充實府庫,以求達到統(tǒng)一天下的目的。貴族占有土地制度下,天子、諸侯要其臣民繳納貢賦。貢是人民和諸侯對天子的獻納,包括生產(chǎn)實物和各種珍品?!洞笤住贰耙跃怕毴稳f民”,將全體人民,分配從事九種職業(yè)?!堕値煛犯鶕?jù)人們的不同職業(yè),分別規(guī)定其應(yīng)向統(tǒng)治者貢納的物品。這就是貢的主要內(nèi)容。賦包括兵役、各種徭役和田稅,是土地占有者貴族對直接生產(chǎn)者的課征?!吨芏Y》規(guī)定地稅稅率為:“園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唯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載師》。距王城近的負擔(dān)勞役多,故地稅輕;距王城遠的負擔(dān)勞役少,故地稅重,體現(xiàn)了負擔(dān)公平的原則。
《周禮》規(guī)定一定的財政收入用于一定的用途。財政支出以節(jié)用為原則,各地都應(yīng)有結(jié)余財物,以備他用。掌管全國財政的最高機關(guān)為大府,下設(shè)各自獨立的會計和出納機構(gòu)。出納機構(gòu)有:王府,為王的私庫;內(nèi)府,是掌管貨賄的國庫,供頒賜等公用、“大用”;外府是掌管百物的國庫,供一般支出。掌管會計的最高機構(gòu)為司會,其屬官有:職內(nèi),專管歲入會計;職歲,專管歲出會計;職幣,專管結(jié)余。這套財政管理制度比較完備,特別是關(guān)于實行會計與出納分立和王的私庫與國家公庫分立的制度。
《周禮》將耕地都按方塊田形制進行規(guī)劃。其具體規(guī)劃辦法有井田制和溝洫制兩種?;締挝欢际且话佼€,成正方形。井田制,九夫一井,不同于孟子所說的八夫一井。井以上一律是四進位,為邑、丘、甸、縣、都,一直都成正方形。
《周禮》作者雖重視農(nóng)業(yè),但并不忽視商業(yè)的作用,對于不同情況的商品交換,規(guī)定了不同的市:“大市,日昃而市,百族為主;朝市,朝時而市,商賈為主;夕市,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司市》。三市各自有其處所,不相雜亂。管理市場的官員有:司市、胥師、肆長、胥、司稽、司暴等等。嚴格規(guī)定可以入市的貨物,凡“偽飾之禁”所列的十二種情況是不準入市的。
《周禮》對歷代封建王朝的經(jīng)濟思想和經(jīng)濟政策產(chǎn)生過深遠的影響,王莽改制以《周禮》為主要依據(jù),宋代李覯的《周禮致太平論》、王安石新政,以及太平天國的《天朝田畝制度》都從《周禮》中吸取過一些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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