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人周清真

詞人周清真

尹惟曉說：“前有清真，后有夢窗??????????????????????????????????????????????????????????????????????????????????????????！标愑簟恫匾辉掚椤氛f：“美成二百年來，以樂府獨(dú)步……”現(xiàn)在讓我們來敘述這位二百年來以樂府獨(dú)步的周清真吧?????????????????????????????????????????????????????????????????????????????????????????。

周邦彥，字美成，清真是他的號?????????????????????????????????????????????????????????????????????????????????????????。他的生年卒月，史傳無載。我現(xiàn)在根據(jù)《宋史·文苑傳》《處州府志》和《玉清新志》所載考證，知道周美成卒于宣和七年，倒數(shù)上去六十六年（美成年六十六），可知他生于嘉祐五年（公元一〇六〇年至公元一一二五年）。

西子湖邊的錢塘，便是美成的生長地，他幼年受湖光山色的熏染，已經(jīng)養(yǎng)成文學(xué)的個(gè)性了，《文苑傳》載“美成疏雋少檢，不為州里所重”，可見他是一個(gè)浪漫性的少年文人，但他卻在少年期間“博涉百家之書”。元豐初，以太學(xué)生進(jìn)《汴都賦》，神宗召為大學(xué)正。此時(shí)美成年少才華，益肆力于詞。乃其后浮沈州縣三十余年，（見《揮麈余話》）過了半世流落不偶的生涯?？墒撬m然流浪不偶，卻受知遇于名妓，平生佳話極多，這是美成值得驕傲的生活。汴都名妓都愛唱美成的詞。他與都中名妓曾有一段有趣味的故事：一天晚上，徽宗駕幸李師師家，周美成伏在師師的床下聽著他們謔語，即隱括成一首《少年游》，詞頗猥褻，徽宗聞知大怒，立刻貶押美成出都門。李師師為美成餞行，美成作了一首很哀痛的《蘭陵王》，即“柳煙直”詞，后來這首詞使得徽宗大大的感動(dòng)，召還為大晟樂正。美成做大晟樂正，不久，便遷徙于處州死了。綜觀美成一生，并沒有什么耀顯的功名，他只有文學(xué)上的成就——詞。他的詞集有三種刊本，一名《清真集》，一名《清真長短句》，一種是《片玉詞》。以《片玉詞》搜集的最豐富，現(xiàn)在往下介紹美成的詞。

先舉幾首詞作例子：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fēng)檣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遺舊跡郁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墻來，賞心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向?qū)こＯ锬叭思?，相對如說興亡斜陽里?。ā段骱印罚?/p>

章臺路，還見褪粉梅梢，試華桃樹。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歸來舊處。 黯凝佇，因念個(gè)人癡小，乍窺門戶。侵晨淺約宮黃，障風(fēng)映袖，盈盈笑語。 前度劉郎曾到，訪鄰里同時(shí)歌舞，唯有舊家秋娘聲價(jià)如故。吟箋賦筆。猶記蕪臺句。知誰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事與孤鴻去！探春盡是傷離意緒，官柳低金縷。歸騎晚，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fēng)絮。（《瑞龍吟》）

北宋間人的詞，有的很“雅致”，如晏同叔、秦少游的詞；有的很“俚俗”，如柳耆卿、黃山谷之詞，到了周美成便冶雅俗于一爐了。沈伯時(shí)之言說：“凡作詞當(dāng)以清真為主，蓋清真最為知音，且無一點(diǎn)市井氣?！币陨蟽墒资撬难旁~的例子。這種詞用典用的很多，用事也很巧妙，偷用古人的辭句也用得自然不容易懂得，真不愧為“雅”。再看他的俚語詞：

幾日來真?zhèn)€醉，不知道窗外亂紅已深，半指花影，被風(fēng)搖碎。擁春梧酲，乍起。 有個(gè)人人生得濟(jì)楚，來向耳邊問道：今朝醒未？性情兒慢騰騰地，惱得人又醉?。ā都t窗迥》）

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潤玉簫閑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欄愁，但問取亭前柳?。ā兑宦渌鳌罚?/p>

陳郁道：“貴人學(xué)士市儂妓女皆知美成詞為可愛”，大概美成的雅詞，最受貴人學(xué)士的歡迎；他的俚詞，則是受市儂妓女所歡迎了?，F(xiàn)在不必再事征引美成的詞，且看古人對于美成詞怎樣批評。

（一）善于鋪敘。強(qiáng)煥說：“美成詞撫寫物態(tài)，曲盡其妙”；周介存說：“勾勒之妙，無如清真。他人一勾勒便薄，清真愈勾勒愈渾厚”；陳質(zhì)齋云：“美成長調(diào)，尤善鋪敘，富艷精工……”因?yàn)橐仈?，所以須用長詞。要在長調(diào)里面“撫寫物態(tài)曲盡其妙”，除了用白描以外，自然是要用事了。美成的鋪敘卻是在用事上努力，如《瑞龍吟》《蘭陵王》《西河》《六丑》這些的調(diào)子長，都是幾乎全篇用事。因此后人稱美成：“大抵詞人用事圓轉(zhuǎn)，不用深泥出處，其紐合之工，出于一時(shí)自然之趣?！保ā兑翱蛥矔罚?/p>

（二）善融化詩句。劉潛夫說：“美成頗偷古句”；陳質(zhì)齋說：“美成多用唐人詩隱括入律，混然天成”；張叔夏說：“美成詞渾厚，善于融化詩句。”本來“偷古句”的，和 “用唐人詩入律”的，宋代的大詞人都所不免，何止美成一人；不過美成“多用”唐人詩隱括入律，便得著善于融化詩句的稱譽(yù)。

（三）音律嚴(yán)整?????????????????????????????????????????????????????????????????????????????????????????。因?yàn)槊莱啥袈?，故徽宗提舉為大晟樂府?！端问贰の脑穫鳌吩疲骸鞍顝┖靡魳罚茏远惹?，制樂府長短句，詞韻清蔚傳于世?！庇帧端膸焯嵋吩疲骸鞍顝┍就ㄒ袈桑伦钟庙嵔杂蟹ǘ?，故方千里和詞，一一案譜填腔。不敢稍失尺寸。”可見美成詞音律的嚴(yán)整。

這三點(diǎn)評論，都是對于美成很好意的評說。據(jù)我們看來，除了第三點(diǎn)“音律嚴(yán)整”可以不加討論，至于一二兩點(diǎn)：說美成善于融化詩句，自然是對的。但是善于融化詩句，不必就是美成詞的好處，不過在詞里面削減幾分創(chuàng)造性，增加幾許古典氣。至說美成善于鋪敘吧，也不過是因?yàn)橛檬碌那擅?，那末，我們最好拿柳耆卿來作比喻。耆卿與美成都是以善于鋪敘著稱的。但柳的鋪敘，多用白描，詞里面能夠表現(xiàn)一種苦悶的情調(diào)出來；周之鋪敘，則多用事，詞里面古典的堆砌，割裂了詞描寫的生命。這是就鋪敘方面論，美成的才氣沒有柳耆卿的才氣來得大些。

現(xiàn)在再講美成詞的影響。

周介存《論詞雜著》之言曰：“美成思力，獨(dú)絕千古。如顏平原書，雖未臻兩晉，而唐初之法至此大備。后有作者，莫能出其范圍矣?！币话愕恼f法，都以周美成詞為集北宋的大成，為南宋的宗法；此可見美成詞影響之大?？梢苑謨牲c(diǎn)來說。

（一）模擬。沈伯時(shí)說：“作詞當(dāng)以清真為主，下字運(yùn)意皆有法度”；所以后來作者皆以清真詞為模擬的對象，極力模擬。即南宋的大詞人，如姜白石、吳夢窗、史邦卿、王沂孫……沒有不多少受一點(diǎn)清真詞的影響。其余小作家，則往往鉆入清真詞里面去翻不動(dòng)身了。

（二）唱和。沈偶僧說：“邦彥提舉大晟樂府，每制一詞，名流輒為賡和。東楚方千里，樂安楊澤民全和之?！蔽覀冊囎x和清真詞，看他們亦步亦趨的擬和，簡直以《清真集》當(dāng)他們間的經(jīng)典。

在有宋發(fā)生影響最大的周清真，后人憑借各人的主觀，對于周詞的評論形成了幾種對峙的見解：有的說“周清真詞有柳欹花 之致，沁人肌骨，視淮海不徒娣娰而已”（賀黃公語）；有的說“美成深遠(yuǎn)之致，不及秦歐”；有的說“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與娼妓之別”（《人間詞話》）；有的說“美成詞如十三女子，玉艷珠鮮，未可以其軟媚而少之” （彭羨門語）。評論紛紜，毀譽(yù)不一，平心而論，美成“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為一流之作者”。這最好作美成的總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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