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宋徵輿
春閨風雨
錦幄銷香,翠屏生霧,妝成漫倚紗窗住。一雙青雀到空庭,梅花自落無人處。
回首天涯,歸期又誤,羅衣不耐東風舞。垂楊枝上月華明,可憐獨上銀床去!
思婦念遠是詞中屢見不鮮的題材。這首《踏莎行》只從思婦閨中所見、心中所思著墨,不言苦而其苦自見,不言恨而其恨自見,不言怨而其怨自見,含蓄蘊藉,別具風致。
上片寫閨中所見,景中寓情。
“錦幄銷香,翠屏生霧,妝成漫倚紗窗住。”前三句展示閨中環(huán)境,一位慵散無聊的思婦形象呼之欲出。華美的帷帳,翠綠的屏風,蒙紗的窗戶,環(huán)境高華優(yōu)美。然而,帷帳空垂,薰香業(yè)已消盡,屏風蒙塵,薄霧宛然生成。她無心點燃新香,也無心拭去故塵,梳妝打扮之后,就漫不經(jīng)心地倚靠在紗窗邊,久久停留?!颁N香”、“生霧”,是長期懶于清潔的結(jié)果;“漫倚”,是內(nèi)心百無聊賴的外現(xiàn);一個“住”字,靜中含動,刻畫出思婦凝神專注的情態(tài)。
“一雙青雀到空庭,梅花自落無人處?!苯酉氯删鋵懸写八?,暗示思婦紛繁起伏的思緒。“青雀”即青鳥,用古代神話傳說中青鳥為西王母傳信的典故。李商隱《漢宮詞》:“青雀西飛竟未回,君王長在集靈臺?!币粚η嗳竵淼酵ピ?,給思婦帶來一陣驚喜,該不是愛情的信使預兆郎君來歸?然而,庭院空寂無人,希望落空,這成雙配對的青雀又使思婦徒增孤獨寂寞的悵惘。梅花報春,它的凋落,又與春天的逝去相連??粗坊í氉栽跓o人的角落悄然凋謝,一種憐芳惜香的情感油然而生。南朝梁簡文帝蕭綱《梅花賦》云:“春風吹梅畏落盡,賤妾因此斂娥眉?!泵坊ㄗ孕械蚵?,無人憐愛,無人觀賞,豈非思婦自身命運的寫照?幾多哀愁,幾多憐惜,幾多慨嘆,幾多凄涼,都隱含句中。
下片寫心中所思,情因景生。
“回首天涯,歸期又誤,羅衣不耐東風舞。”過片承接倚窗凝望,轉(zhuǎn)入臨風沉思,點醒傷離的主旨。“天涯”言相隔空間之遠,“歸期又誤”言相別時間之久。思婦回頭遙望天涯,想到準擬的歸期又一次耽誤,怎不悲從中來?料峭的春風勁吹,她久久企望,輕軟的絲綢衣裳在風中飄拂,真感到寒意難當了。
“垂楊枝上月華明,可憐獨上銀床去!”結(jié)拍覽月生情,直抒愁懷。明月的光華瀉在垂楊枝上,思婦由明月易圓想到離人難聚,一種傷感的情懷噴薄而出:“可憐獨上銀床去!”郎君遠在天涯,歸期難卜,自己空床獨守,怎不悵然大呼“可憐”?從妝成漫倚窗到月上垂楊枝,思婦心灰意懶,確實需要上床休息了,盡管是“獨上銀床”。
這首詞清麗委婉,情深意摯地表達了閨中思婦的殷殷離情,深得南唐風致。試讀南唐馮延巳《清平樂》詞:“雨晴煙晚,綠水新池滿。雙燕飛來垂柳院,小閣畫簾高卷。黃昏獨倚朱閣,西南新月眉彎。砌下落花風起,羅衣特地春寒?!眱上啾日?,鳥雀,楊柳,庭院;明月,落花,羅衣,加上一個閨閣徒倚颙望之人,風物相似,意境相仿,情韻相近。清譚獻《篋中詞》評謂:“何減馮(延巳)、韋(莊)?”從詞風、詞意、詞境把握這首詞的內(nèi)涵,是讀出個中三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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