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粟收余罌粟,一名蒼玉粟,金絲種后呂宋煙草曰金絲醺,蕃航別有蠻煙。雙管橫陳,何人對擁無眠。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最堪憐,是一泥丸,捐萬緡錢。
春雷欻破零丁穴,笑蜃樓氣盡,無復灰燃。沙角臺高,亂帆收向天邊。浮槎漫許陪霓節(jié),看澄波、似鏡長圓。更應傳,絕島重洋,取次回舷。
-----林則徐
這首詞寫于道光十九年(1839)九月間。
隨著抗英禁煙斗爭的一次次勝利,時任兩廣總督的鄧廷楨(字嶰筠)欣喜之余,填《高陽臺》詞一首贈欽差大臣林則徐,以表慶賀。林則徐填《高陽臺》和韻作答。詞中直敘鴉片對國家造成的嚴重危害,反映虎門禁煙的偉大勝利,慷慨陳詞,豪氣勃發(fā),足備詞史。詞題中稱鄧廷楨為“前輩”,是因為鄧廷楨比林則徐早三科中進士入翰林院,同時也表現(xiàn)了林則徐對堅決禁煙抗英的鄧廷楨的尊敬。
詞的上片以具體確鑿的事實,直陳“蠻煙”入境后對國人的嚴重毒害。
開篇三句道出鴉片煙的來源?!坝袼谑沼啵鸾z種后,蕃航別有蠻煙?!薄坝袼凇奔蠢浰?,是制造鴉片的原料?!敖鸾z”指呂宋煙,宋明時期傳入我國。以上只是兩種藥用植物和經(jīng)濟植物,而如今英國商船載運入境的卻是特別提煉出來供大眾吸食的毒品——“蠻煙”?!半p管橫陳,何人對擁無眠?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雙管”指煙槍,嗜鴉片者對面而臥,一人一桿煙槍,挑燈抽吸徹夜不眠?!按鬅煿怼眰兊某髴B(tài)被描繪得淋漓盡致,令人切齒?!白羁皯z,是一泥丸,捐萬緡錢”,作者由敘述轉(zhuǎn)為議論,痛陳吸鴉片對錢財?shù)木薮蠛馁M:一丸小小的煙膏,就需萬緡銀錢!此處極言鴉片不僅毒害了人民的身心,還使他們傾家蕩產(chǎn)。林則徐曾在給皇帝的奏章中細算過因鴉片輸入而流失的白銀數(shù)額,其數(shù)目之巨令人震驚?!白羁皯z”一句,確為作者痛心疾首之語。
下片敘寫禁煙初捷,擊退敵艦的喜悅,抒發(fā)對抗英斗爭的必勝信念。
“春雷欻破零丁穴,笑蜃樓氣盡,無復灰燃”,“欻”,忽然;“零丁穴”,指英商煙販在零丁洋(在今廣東珠江口外)上的巢穴。沙角炮臺的大炮,搗毀了零丁洋上鴉片販子的老巢,正義的炮聲使敵船“蜃樓”沉滅,死灰難以復燃。三句氣勢磅礴,洋溢著一股英豪和大無畏的氣概?!吧辰桥_高,亂帆收向天邊”,敵艦面對高高的沙角炮臺,只得收帆遠遁,逃往天邊。“浮槎漫許陪霓節(jié),看澄波、似鏡長圓”,作者仿佛已經(jīng)看到徹底驅(qū)逐侵略者,換來南疆海域風平浪息,碧澄如鏡的一天,那將何等令人欣慰!“浮槎”,即竹筏,這里指艦船?!澳薰?jié)”,玉帝的儀仗,此指帝王外巡的隨從。此句林則徐想像自己在天下太平的一天,陪皇帝觀賞海景?!案鼞獋?,絕島重洋,取次回舷”,“絕島重洋”,指英國本土,結(jié)拍以“更”字提起,再進一層,警告還想有所圖謀的英國船艦,還是依次返航,回到你們自己遙遠的故國孤島去吧!
詞人以政治家的眼光和氣魄,通過直觀的形象和強烈的情感傾注,真實而深刻地反映出中國近代令人羞恥而又異常壯烈的一段歷史。“對擁無眠”的嗜煙者是病態(tài)中國的縮影,而實現(xiàn)中國自強的希望則存在于信念不摧的人們身上。此詞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春雷”,它粉碎了自卑、委瑣,召喚國人奮力抗爭、求強,經(jīng)過火與血的洗禮,換來真正屬于中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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