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棫《相見歡·春愁直上遙山》愛情失意幽怨詞作

相見歡　莊棫

春愁直上遙山， 繡簾閑。贏得蛾眉宮樣月兒彎。

云和雨，煙和霧，一般般?？珊藜t塵遮得斷人間。

莊棫是清咸豐、同治間與譚獻齊名的詞人。他特別善于以傳統(tǒng)語境表現(xiàn)自己的特殊情感體驗。本闋與下一闋《相見歡》就是這種空靈蘊藉、不落言詮的抒情佳作。

本詞寫美人愛情失意的幽怨，詞氣殊怨。上片以外寫內(nèi)，以美人形體語言來顯示其內(nèi)在情感。起韻“春愁”一語，并不是單純指春天到來時的季節(jié)閑愁，而是沿用傳統(tǒng)抒情語境，借指對愛情盼望而不可得的閑愁?！斑b山”一語，也不是單純指遠山，而是同樣借用傳統(tǒng)抒情語境借喻美人那形同遠山的美麗雙眉。此韻中“直上”一語，力透紙背，顯示了這種愛情失意所釀發(fā)的幽恨之深、之重。本句的意象構(gòu)造，很顯然受到了諸如“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李清照《一剪梅》)的構(gòu)思影響，是美人閨怨抒情傳統(tǒng)的再現(xiàn)。接句以繡簾靜靜垂地的意象，顯示出美人的幽閉、寂寞情懷?！摆A得”一句，接“遙山”而來，繼續(xù)通過美人的“眉語”來抒寫她的幽恨。如新月般娟美的蛾眉，本來應(yīng)是美麗的表現(xiàn)，而一個“贏得”，卻有黛眉愁損的意思在內(nèi)?！摆A得”者，落得也，也就是因愁而落得如此之意。美人的自憐幽獨之意，欣賞者的憐惜之情，都由這兩字顯現(xiàn)。

下片正面賦寫她的幽怨情緒。但因為情緒本身是抽象的，難以被摹寫，所以詞人又采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化無形為具象。同時，這里的比喻還是重疊復(fù)加的博喻：春愁如云如雨，如煙如霧，既難以收拾，又充滿了她心靈的天地，布滿了她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這樣的博喻，看似平常，其實卻十分貼切地揭示了閑愁的性質(zhì)和狀態(tài)。末句將隱性的、內(nèi)指性的幽怨，化為顯性的、外向性的“恨”，顯示出感情的分量。她恨什么呢？她恨那隔斷自己望眼的滾滾紅塵，因為她所愛的人正在滾滾紅塵之下，正迷失在“人間”的浮華里。從抒情的目的上看，她分明是對那個迷戀世俗浮華的游子或蕩子心懷不滿，是他把幽處深閨的美人拋在了腦后。但是，詞人在此卻寫她只恨那隔人眼目的紅塵，未寫她對于追逐浮世繁華的“行人”本身是否懷有恨意。這是曲筆，是留筆。曲筆增加了抒情的深致，留筆增加了人們對于這個抒情空白的聯(lián)想，也就是增加了回味的余地。進一層看，這樣的寫法，正來自以男子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閨怨傳統(tǒng)的啟發(fā)。在那樣的“溫柔敦厚”詩教形成定勢的抒情傳統(tǒng)里，蕩而不歸的男子是不會被直接埋怨的，要怨就怨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花啊鳥啊，在這里則是“紅塵”。而在這幽怨的轉(zhuǎn)移中，人們分明看到了抒情主人公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悲涼，緣此作者的身世之感也隱然融匯于內(nèi)。

《相見歡》的詞調(diào)，節(jié)奏緊湊，適合一氣呵成。本詞在抒情氣息上也有同樣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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