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詩見志
翠竹黃花盡法身,等閑差等即紅塵。
與時消長皆殊色,趁勢高低更本真。
有味有情才有致,容天容地便容人。
風(fēng)光擅盡千江美,碧水晴空此月新。
抒情詠物,必得因詩明志。
觀人論世,故能因詩見志。
作詩之要,宜先得其志,而后詠其言,其言成,其志明。
讀詩之要,在先究其詞,而后得其情,其情得,其志見。
作詩以志為先,以言為終;讀詩以言為始,以志為極,亦作詩之逆運(yùn)算也。
作詩在建構(gòu),讀詩在解析。作詩在陶鑄,讀詩在貫通。
解析則詞義明晰而人事咸備,貫通則神韻和洽而情志圓融。
而讀詩之道,以能見志為要。見詩家未成詩前之本心,得詩家既萌詩后之素志,是真讀詩也。
詩必有志,然詩無達(dá)詁,故志有見與不見,情有達(dá)與不達(dá)。
縱能見志,亦見仁見智,更無達(dá)詁。一志之明,人或以為偽,或以為言過其實(shí),或以為偽不由衷,亦讀者常情也。然志終究為志,讀者能得,讀者幸運(yùn);讀者不得,詩家寂寞。千秋以來,如是而已。
元微之悼亡,千古絕唱,泥他沽酒拔金釵,旖旎春光;今朝都到眼前來,情致綿長;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用心深切;他生緣會更難期,痛徹肝腸。《離思》絕句,道人所不能道;《遣悲懷三首》,發(fā)人所不能忍。寅恪公猶以為應(yīng)景之語,虛言惑人。亦可見志之難明,更非學(xué)問才情所能必達(dá)也。
察詩中情志,大略三端。
其一,直抒胸臆,明言其志。李太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杜少陵“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此乃志向,而人或以為大言,是責(zé)其盛也。
其二,遣興寄慨,蘊(yùn)含其志。孟襄陽“江山留勝跡,我輩復(fù)登臨”。李義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乃志趣,而人或以為巧言,是蔽其藝也。
其三,寓心于物,洋溢其情。王灣“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杜少陵“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此乃志氣,而人或以為常言,是昧其致也。
故于盛處見其質(zhì),于藝處見其韻,于常處見其味,此見志之機(jī),讀詩自得,未可先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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