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家順
鄭
三間茅屋,十里春風,窗前幽蘭,窗外修竹。此是何等雅趣,而安享之人不知也。懵懵懂懂,沒沒墨墨(1),絕不知樂在何處。惟勞苦貧病之人,忽得十日五日之暇,閉柴扉,掃竹徑,對芳蘭,啜苦茗,時有微風細雨,潤澤于疏籬仄徑之間,俗客不來,良朋輒至,亦適適然自驚為此日之難得也。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
鄭板橋,在人們心目中是“揚州八怪”中尤其怪的一位,人稱“頑仙”,時有“鄭虔三絕”之目。他平生作畫專以蘭、石、竹為題材,竹則淡淡疏疏、兀傲清勁,蘭則依石傍崖,叢生篷亂,石則或立或臥,瘦丑雄秀。題畫則用他那亦拙亦秀、亦隸亦楷亦行的“六分半書”,確乎有一種“怪”氣。但是人們也注意到他的“怪”中有“真”,所謂“三絕之中又有三真,曰真氣,曰真意,曰真趣?!?《松軒隨筆》)詩、畫、書,皆如其人,其實,“怪”與“真”正是板橋性格的表與里。這篇題畫短文正是他性格的一個真實寫照。
板橋特愛蘭、竹、石,因為它們都是他兀傲清高性格的象征。他曾把“四時不謝之蘭、百節(jié)長青之竹、萬古不移之石”與“千秋不變之人”四者并提稱為“四美”,“千秋不變之人”就是他鄭板橋。所以在這則題畫文中,他極力寫出一個有蘭、有竹的清雅境界:“三間茅屋,十里春風,窗前幽蘭,窗外修竹”,“閉柴扉,掃竹徑、對芳蘭、啜苦茗,時有微風細雨,潤澤于疏籬仄徑之間,俗客不來,良朋輒至”,語雖寥寥而境界全出矣。這種境界的核心是一掃塵俗富貴凡庸之氣,貧中有清氣,貧中有傲骨,貧中有雅興,貧中有無限天地。惟其貧才能“葆真”,才能真正領悟天地造化之靈秀而陶然自足。這就是人們所稱的“真氣”、“真意”、“真趣”的妙諦。試想,沒有板橋胸襟,豈可言“真”?
與“真”相對,板橋對“安享”之人的“俗”,表現(xiàn)得極為輕蔑。他們簡直與審美無緣,“懵懵懂懂,沒沒墨墨”,“絕不知樂在何處”,是一批俗人。這些安享之人或居高位,權勢欲望無盡無休,或者家貲巨萬,作威作福,他們都被權欲物欲等等浸染得一身俗氣,只知高堂華屋,狗馬玩好、綺羅香澤為美,怎知天地間還有一派清雅自然之韻致?所以,他平生“惟不與有錢人面作計”,“豪貴家雖踵門請乞,寸箋尺幅,未易得也。”這在俗人眼里自然有些“怪”。
由此看來,板橋的“怪”與“真”,都是他兀傲性格的表現(xiàn)。本文有感而發(fā),信筆揮灑,然而作者的氣質風韻表現(xiàn)俱足,一位可親可敬、清貧自守,潛心道藝,蔑視塵俗,落拓不羈的藝術家形像已躍然紙上,使人感到他的形像就是一首詩,一幅畫,一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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