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戲劇《王實甫·四丞相歌舞麗春堂》鑒賞

元戲劇《王實甫》鑒賞

《麗春堂》全名《四丞相歌舞麗春堂》，或作《四大王高宴麗春堂》，主要寫為金統(tǒng)一立過汗馬功勞的右丞相完顏樂善與右副統(tǒng)軍使李圭相戲獲罪，被貶濟南，飲酒釣魚。后因“草寇”作亂復(fù)被召回，李圭負(fù)荊請罪，兩人同歸于好。

劇本一開始便通過右丞相完顏樂善描述了一番金朝的升平景象： “破虜平戎，滅遼取宋，中原統(tǒng)。建四十里金鏞，率萬國來朝貢” ，“盛世黎民歌歲稔，太平圣主慶年豐” ，“可正是氣壓山河百二雄，元也波戎。將軍校統(tǒng)，宰臣每為頭兒又盡忠。文官每守正直，武將每建大功。到今日可也樂升平好受用” 。五月端午，蕤賓節(jié)令，金主命文武官員御園中赴射柳會，光祿寺、尚食局、教坊司、仙音院，都一齊向御苑來供奉，“恰便是眾星拱北，萬水朝東” ，真是“一派蕭韶動” ，勝過“天上蕊珠宮” 。

完顏樂善身為管軍元帥，治軍有方，訓(xùn)練有素。將士們蘊藉強勇，結(jié)束威風(fēng)，沒有一個是窩囊蟲。丞相本人武藝高，手段強。射柳賽開始，押宴官左丞相請右丞相先射，右丞相謙讓別的人先射。右副統(tǒng)軍使李圭急于奪魁，要求先射。此人并非因為武藝好而得官，而是因為“唱得好，彈得好，舞得好”而得官。李圭連射三箭不中，埋怨“馬眼叉，走了箭” 。右丞相弓開秋月，箭飛金電，馬似飛熊，三箭連中。押宴官將錦袍玉帶賞與右丞相，并為之敬酒，同時宣布“圣人的命” ，讓老丞相明日赴香山賞玩，排有筵宴，管待老丞相這管軍元帥。老丞相公吏隨，虞侯扶，“得勝歸來喜笑濃，氣昂昂志捲長虹，飲千鍾滿面春風(fēng)?；厥捉痂幾响F重，咯登登摧著玉驄，笑吟吟袖窩著絲鞚” ，“醉醺醺扶出御園中” 。

誰知右副統(tǒng)軍使李圭對此心懷不滿，這個“一生好唱曲，弓馬原不熟” 的副將，準(zhǔn)備明日穿上圣人賜與他的一領(lǐng)八寶珠衣，到香山與右丞相打雙陸，賭輸贏，一心想把錦袍玉帶贏歸他手，方遂平生之愿。

老丞相坐著紫藤兜轎來到香山，在濃陰下觀景乘涼。他要“受用足萬壑清風(fēng)，半階涼影，一襟爽氣” 。老丞相不但武藝過人，而且為人有禮。他見了押宴官左丞相，忙為昨天酒醉解釋說： “醉的我將宮錦淋漓，莫不我觸犯著尊嚴(yán)罪”?但就是對這樣一位功高德重、有本領(lǐng)講禮法的老丞相，李圭卻心中不服。押宴官奉圣人之命，讓眾官在這“八方寧靜，四海晏然，五谷豐登，萬民樂業(yè)”之時，同享太平之福，在香山飲宴游賞博戲取樂，只是不許鬧吵爭競，“如有攪擾，奏明圣主，決不輕恕”。李圭拿出圣人賜的八寶珠衣和老丞相打雙陸賭賽，老丞相以先王賜給的那柄“比太阿無光，莫耶無神，巨闕無威” 、有“吹毛風(fēng)力” 、祖?zhèn)魅叺膶殑ο嗯洹５谝痪?，李圭輸了翡翠珠衣，嘴硬不服，要求再賭。押宴官從中說情，要老丞相“饒他一擲波” 。老丞相也看在押宴官面上，愿意“饒他一擲” 。這一次誰輸了，抹一個黑臉。老丞相心想自己如“連勝連贏” ，李圭會“越羞越恥” 。再說即使自己輸了也沒什么可怕，“雖然是作耍難當(dāng)，怎敢失了尊卑道理” ! 豈知李圭這一次就是要出口氣，贏了之后，非給他抹黑臉不可。右丞相一氣之下，拂去雙陸，怒斥道： “李圭!你是甚么人，敢如此無禮”!李圭毫不忍讓，執(zhí)意要抹。老丞相罵李圭“潑徒”、“驢眼”，竟敢在自己這將相苗裔臉上抹黑，是個不稱職的副將。李圭還是堅持要抹，老丞相惡罵之后，又“一拳兩腳” ，打下李圭兩個門牙。押宴官多次制止，老丞相說自己和押宴官“是兄弟”;而和李圭卻“是叔侄。打得罵得”，如果不是怕有違圣人之言攪了香山會，他決不放過李圭這“潑無徒” ?？墒抢县┫鄥s因此被李圭所奏，皇帝見怒，他被貶在濟南府歇馬。

老丞相(或日四丞相)在濟南閑居，面對著綠水青山，消遣其煩心倦目，“潛入那水國漁鄉(xiāng)，早跳出龍?zhí)痘⒖?。披著領(lǐng)箬笠蓑衣，提防他斜風(fēng)細(xì)雨。長則是琴一張，酒一壺，自飲自斟，自歌自舞” ?！耙膊粚W(xué)劉伶荷鋤，也不學(xué)屈子投江，且做個范蠡歸湖。繞一灘紅蓼，過兩岸青蒲”。命漁夫?qū)⑿〈瑑鸿⑦^去，“驚起那幾行鷗鷺。似這等樂以忘憂，胡必歸歟” !但這只是老丞相心情的一個方面，還有另一個方面，“水聲山色兩模糊，閑看云來去” ，老丞相“怨結(jié)愁腸對誰訴?自躊躇” 。想起這場煩惱原是自取，“感今懷古，舊榮新辱，都裝入酒葫蘆” ?？梢娎县┫鄬ι斤嬀?，看似悠閑，實際掩藏著深深的隱憂。

正當(dāng)他將船纜在蘆花密處，于垂柳之下，荷花朵中，扭定身軀，專心垂釣時，濟南府尹(老丞相手里操練出來)領(lǐng)著歌妓瓊英前來為他解悶。清歌妙舞，鮮魚美酒，樂有余，飲未足。雖說昨日深居華屋，今日流竄荒墟，但他卻有當(dāng)官不如閑居之感。他對濟南府尹說： “縱得山林趣，慣將禮法疏，頓忘了馬上燕南舊來路，如今揀溪山好處居。為什么懶歸去?被一片野云留住” ?！耙矡o那采薪的樵子，耕種的農(nóng)夫，往來的商賈，談笑的鴻儒，做伴的茶藥琴棋筆硯書。秋草人情即漸疏，出落的滿地江湖，我可也釣賢不釣愚” ?！暗浇袢丈頍o所如，想天公也有安排我處?？刹坏绤瓮麌?yán)陵自千古，這便算的我春風(fēng)一度”。這說明老丞相居官則盡職盡責(zé)，退隱則安分守常。

老丞相歇馬濟南不久，“草寇”作亂，皇帝只好派人取他還朝，將他前項罪盡皆饒免，讓他選揀操練過的頭目，收撲“草寇” 。老丞相與濟南府尹臨別時，表示不會和那不懂兵書的“無徒”李圭善罷干休; 同時希望濟南府尹“撫恤軍卒，愛惜民戶，兄弟和睦” ; 對于好山好水好景色，則戀戀不舍，依依惜別。

老丞相由官為民，現(xiàn)在又由民為官，深感“這為官的好似翻掌(變化無常)也呵” 。他離了“云水窟” ，又來到“是非場” 。他心有余悸，“又怕惹起風(fēng)波千丈” 。文武官員，“濟濟蹌蹌” ，前來賀喜，互敘別情。悠揚的鼓樂聲中，老丞相禁不住凄涼悲傷。是啊，京城本是他土長根生父母邦，卻流竄到濟南，天各一方，“家里撇下一個紅妝，守著一間空房” 。他只說是夫人“一身亡，全家喪，三百口老小添悲愴” 。自己遠(yuǎn)離故鄉(xiāng)，每天遠(yuǎn)望，“淚滴千行與萬行” ，越想越凄惶，“平白地這一場，從天降” 。誰承望今天又回到這前廳上!老丞相脫掉舊行裝，換上舊官裳，山字領(lǐng)松了，玉兔鶻長了，對鏡一看，身體瘦了，兩鬢白了，全不似舊時形象了!

左丞相 (原押宴官)來傳圣旨： 本來取老丞相破除“草寇” ，“草寇” 聽說老丞相回來，都自動投降，皇帝大喜，教老丞相依舊統(tǒng)軍，官復(fù)右丞相之職，并賜金千兩，香酒百瓶，就在麗春堂大吹大擂，做一個慶喜的筵席。老丞相這一次謹(jǐn)慎“酌量” ，“又只怕李太白貶夜郎” ; 但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不滿： “我則道官封做一字王，位不過，位不過頭廳相。想著老無知，老無知焉敢當(dāng)”。左丞相做押宴官時，上奏他歐打李圭，現(xiàn)在又來賀喜，老丞相對他亦不乏諷刺之詞： “哎，怎比你左丞相，左丞相洪福量”。牢騷歸牢騷，皇帝之恩還是要感激的，所以他“愿陛下圣壽無疆”，“端的是(真?zhèn)€是)萬萬載千秋圣主昌，地久天長” ，“可憐” 自己“疏狂” ，官復(fù)原職，死生難忘，“怎敢道不謙讓” 。

這時，李圭奉圣人之命前來負(fù)荊請罪，老丞相寬洪大量，告訴李圭： “從今后你也要安詳，我也不夸張” ，“我若是手梢兒在你身上燙” ，“又只怕惹起風(fēng)霜” 。盡管李圭態(tài)度誠懇地跪求他打自己幾下，以使放心，老丞相讓他站起來，表示不記舊仇。這時飲酒歌舞，“歡聲動一座麗春堂” ，“大筵會公卿宰相” ，“從今后四方，八荒，萬邦，都齊仰賀當(dāng)今皇上” 。

這個劇通過四丞相的一段曲折經(jīng)歷，揭露了最高封建統(tǒng)治階級對功臣的實用主義態(tài)度，和平無事時，有本領(lǐng)有功勞的功臣稍有過失便棄置不用，而那些沒有真正本領(lǐng)只能供皇帝取樂的“無徒” 即使不懂禮法也會受到寵信。而一旦國家有事，威脅到皇帝地位時，最高統(tǒng)治者又會前錯不記，重新起用功臣，那些李圭式的潑無徒也會前來負(fù)荊請罪。此劇還告訴人們居功不驕，以免惹下禍端，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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