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說玉》經(jīng)典散文全集

說玉

玉是什么？

字典上說它是一種礦物，質(zhì)地細(xì)膩而有光澤。

但玉又不僅僅是一種礦物。礦物有許許多多，人們不是對所有的礦物都懷有對玉那樣一種感情，我自己雖然和玉沒有什么特別的緣分，沒有用心收藏過玉，更沒有特意地了解過玉，但我卻感受過許多人對玉的敬仰心態(tài)。他們對玉的呵護(hù)倍至，他們對玉的情感投入，讓我驚奇，更讓我感動。不是因為玉的價值連城，同樣昂貴的黃金白銀甚至鉆石都得這樣不到的尊重，也不是因為玉的光彩美麗，世界上光彩美麗的物質(zhì)比比皆是，但是它們永遠(yuǎn)不能像玉那樣走進(jìn)人的心靈深處，與人結(jié)緣，與人為伍，與人連成一種不解的情結(jié)。

這就是玉。它既是一種普通的物質(zhì)，又不是一種普通的物質(zhì)。

我知道許多人和玉有緣，他們能夠說出許多自己或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玉的美好的傳說和故事，本來我自覺與玉無緣，總覺慚愧，但是漸漸地我感受著大家的感受。聽了他們的故事，我心動了，我神往了，忽然就覺得，我原來和玉也是有緣的，雖然我手頭無玉，但我心里有了玉，至少，我知道了玉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我也知道了玉在我心中的位置。

記得有一次陪外來的客人吃飯，當(dāng)時因為有規(guī)定，中午不能喝酒，少了酒，這頓飯就吃得有點沉悶。后來不知是誰先開了個頭，談起了玉，先是他從自己的頸項上摘下一塊玉，大家輪番觀賞，一一小心傳遞，有懂的，有不懂的，有半懂不懂的，個個爭先恐后，還發(fā)表感想，而無論是內(nèi)行還是外行，無論是懂還是不懂，大家都頗有興致。有一個人還當(dāng)場從口袋里摸出了放大鏡——這是專門為鑒定玉而準(zhǔn)備的工具，這已經(jīng)夠令我驚訝，接下來的事情就更讓我目瞪口呆了。接二連三的，在場的人幾乎人人身上都能掏出一兩塊玉來，幾乎掏出玉來的人，人人都能說出這塊玉的來歷，幾乎這些來歷，個個都是神奇而令人向往的故事。即使有個別人身上沒有玉，但他也能說出關(guān)于玉的一二二四五。于是，這頓本來與玉完全無關(guān)的宴請，最后變成了玉的專場討論會，大家興致勃勃，情緒高昂，以至于有兩位客人，當(dāng)時就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要化言論為行動，提前退場了，說是要到本地的古玩市場去看玉了。

我感受到了玉神奇而巨大的魅力，內(nèi)行說玉，外行也說玉，玉已經(jīng)把人給玉化了，他們成了我眼中的“玉人”。當(dāng)然，對于玉的了解和感悟，我連一點皮毛也沒有沾及呢。對于玉的豐富的內(nèi)涵和深奧的文化，我更是摸不著邊際，但是玉的靈性多多少少感染了我，讓我開始關(guān)注起這些“玉人”來。在以后的某些飯局聚會或旅途中，我仍然常常聽到關(guān)于玉的談?wù)?，從來沒有人會對其他有形的物質(zhì)的東西如此投入，從來不會有人把戴著的金項鏈或鉆戒拿出來給人欣賞，也不會有人把銀行卡從錢包里翻出來，談車說房也都是有限度的，唯有玉，不斷地有人談，有人展示，不斷有新人加入“玉人”隊伍，恐怕很少再有什么東西會如此普遍如此普及地隨時隨地出現(xiàn)在人們的話語里。

這是自古以來我們對玉的認(rèn)識和評價，對玉的品格的認(rèn)同，要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對玉的贊詞：玉潔冰清，玉容花貌，玉骨冰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玉是一種物質(zhì)，更是一種精神，它存在于現(xiàn)實中，更存在于人的心靈間，它在現(xiàn)實中可以待價而沽，雕琢成器，它在人的心底里永遠(yuǎn)無形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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